第八十一章 顾恺的梦

二人的大块朵颐亦引来了周围人在意的目光，那丝丝略带嘲弄的眼神使得叶静渐渐没了胃口。也可能确实是吃饱了，刚这么想时，叶静便不合时宜地噎了一下饱嗝，引来周围淡淡的讪笑。

        叶静觉得两颊发热。

        顾恺笑了笑：“里面空气太闷了吧？这样吧，我带你去外面吹吹风。”

        “诶，好。”叶静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餐桌。

        顾恺显然轻车熟路，没转多少路便把叶静带出了这个在她看来如同迷宫一般的大厅，直奔观光露台。

        在踏出拥挤的室内那一刹那，夜晚习习的凉风吹得叶静浑身每个毛孔都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深深呼吸，每每都有种叫做自由的芬芳。

        “啊~~~~还是外面舒服啊。”叶静感叹道。

        顾恺搬来了两张椅子，就着窗台邀请叶静坐了下来。

        “是啊，有种飞出牢笼的感觉吧。。。”顾恺轻轻叹了口气：“而且你不需要再飞回去。”

        “诶？听口气，你这个富家少爷不喜欢这种纸醉金迷，奢华烂漫的生活么？”说起来叶静从来不知道顾恺的家世，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即便自己周围最要好的死党，关于他们的一切，自己都不清楚。想想自己过去是不是太任性，太散漫，只一味地接受着他人看似理所当然的照顾，而从未真正意义上去关心过他人？叶静当然不肯承认这些，但是顾恺今晚的华丽变身明显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啊。。。。。。”顾恺淡淡地说道：“很少有人知道，事实上除了班上少数几个人知道我的家世外。。。我很少和人提起这些。”

        “即便最要好的朋友。。。。。。”叶静想到也有可能是顾恺故意瞒着自己，这想法多少让她觉得有点失望。

        “不。。。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如果对方不刻意问起，我是不会说的。我只是想当那个成天乐呵呵的顾胖子，那个被你归为猪头三人组中一员的顾胖子。所以我拜托你，今晚的事情别在学校里说。。。。。。”

        “。。。。。。”顾恺有些激动的语气让叶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诶。。。我不说就是了嘛，我又不是陆大妈咯。”

        顾恺摸了摸下巴：“呵呵，可能大多数人会觉得我说这种话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没错，丰厚的家底给了我无比优越的生活条件。若想起这世上仍有很多人在贫困中挣扎着求生，我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事实上，我也一直是怀着感恩的心情慢慢成长，默默接受着周围的变化。。。。。。”

        今晚城市上空有这一篇难得的明朗星空，深邃幽暗的夜空下包容着多少都市人的梦想？

        叶静看着顾恺，这个平时憨态调皮的少年此时变得沉默寡言，连正常的对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人突然口吃的原因大概有两种：一种是许久没有倾诉的对象，变得不会说话了。而另一种便是霎时用处很多话语，连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叶静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好兄弟并排坐在星空下谈天了？抱歉，顾恺，过去我只记住了你们带给我的快乐，却忘了人都有自己的忧愁。不过好在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弥补，今晚就让我重新了解你吧。

        “那。。。。。。”叶静为顾恺开了个头，“江涛和唐嘉骏知道么？”

        “哦。。。他们当然知道，我们打初中起就是好兄弟了。”

        “呵呵，那还真让人羡慕呢，诶？他们难道也是。。。。。。”

        顾恺连忙摇头：“喔不不不，他们和我不一样，事实上。。。原先我和唐嘉骏也不熟，将我们三人粘在一起的是江涛。”

        “哦？”

        “诶？你有兴趣知道江涛的事情么？”

        “有啊。。。”叶静脑中一个激灵：“没。。。没有。。。我随便问问的”

        见鬼，怎么踩了雷区了！

        果然顾恺在那边坏坏地笑了起来，人说最难听的歌是由会唱歌的人故意唱出来的，平时憨傻的顾恺坏笑起来的表情倒也让人心惊肉跳。

        察觉叶静的尴尬，顾恺识趣地咳了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躺在椅子上，结构简单的椅子被顾恺的体重折磨地吱呀吱呀地呻吟不断：“我告诉你一些我们的事情吧。”

        这正是叶静想听的，自高中开始加入他们三人之中，对于他们三人以前的事情，叶静真得一无所知。

        “你无法想象我以前有多么混蛋。。。。。。”顾恺挠了挠鼻子：“刚上初中那会儿，和以前一样，我身边聚集着一帮所谓的朋友。。。一帮跟着我吃喝玩乐，看我每次买单都心安理得的朋友。。。似乎因为我家里有钱，所以乐善好施，出手大方是应该的。”

        叶静皱了皱眉头。

        “你不用反感那些人，事实上错的是我。我沉迷于这种众星捧月的虚荣，就像我的父亲。父亲从我爷爷那里继承了家业，我们家代代子孙自出生起便开始耳濡目染，沾染一身所谓的铜臭。很小便学会用钱去驱使别人，掌握用利益去驾驭别人。”

        叶静惊奇地看着顾恺，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在我亲生母亲病逝后。。。。。。哦，你不用为我觉得难过。实际上，父母常年在外奔波生意，母亲的印象对我来说实在模糊。。。。。。不说这个了，其实是这样的，当时我在想，如果钱是万能的，它还能还给我一个妈妈么？可笑的是，结果你也看到了，出售阔绰的父亲很快又迎娶了我现在继母。想什么来什么，这个让我感觉是花钱买来的母亲彻底摧毁了我的坚持。我开始坚信这个世界是由金钱为引力而驱动的。”

        顾恺叹了口气：“接着我开始花钱买友情，当我买来一堆朋友围着我喊大哥时，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的满足感。这样的生活直到小学毕业，哈哈，你能想象么，一个十岁左右的屁大孩子身边围着一群小弟。。。。。。”

        这场面确实可悲，这场面中的每一个人都可悲。

        顾恺摇了摇头：“直到。。。初中班上，我认识了江涛，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那么胖？”

        “哈哈。”

        “渐渐的，我和他越走越近。我觉得他身上有种我缺少的东西，而这东西确实相当的重要。我好奇与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而他回答我为什么不开心？我请教他为什么我的继母对我好？他回答我因为她是你妈妈，当然对你好。我问他是不是因为她觊觎我家的财产？他问我亲生母亲为我做过些什么事情是她这位继母没有做过的？我回想一下似乎除了把我生下来外就没别的了。事实上，单纯地作为一位母亲，可以说她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就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样在这个家中永远学不会的东西。那就是无条件的信任！”顾恺笑笑：“耳濡目染的商场角逐无形间扭曲了我的思想，而江涛又是我至今见到的最纯粹的一个人，他从不去猜忌他人，他从不提防别人。他就像。。。就像透明的一般。他的单纯每每都折射出周围人的龌龊，渐渐的我觉得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显得我卑鄙。他看到的永远都是事物的善良面，而我看到的永远是人内心的阴暗和贪婪。他看到的永远都是阳光的笑脸，而我看到的每每都是阳光照不到的阴角地沟。说实话，他那单纯的快乐让我又羡慕又嫉妒。”

        叶静会心得笑了笑，正如他们所了解的江涛，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好比墨水中一块活性炭，他像能吸附掉四周所有的杂质，还周围一片清澈透明。

        “我本来想问，像江涛这样单纯是不是很容易上当？可转念一想没有必要，骗他的人永远得不到快乐，而被骗的他，却能天天洋溢着快乐。于是我觉得他才是我值得深交的朋友。”

        “江涛确实是个好人，跟他呆在一块儿总是很有趣。”

        顾恺闭上眼：“如果这份快乐有期限呢？”

        “诶？”

        “实际上，我本来是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去国外读高中的。。。诶，别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嘛，既然老爸为我打下了这么大片江山，我没有理由舍近求远白手重来啊，再说我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呵呵，不过我也知道，集团发展到如今的地位，接手这摊事业已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它干系着千千万万员工和他们家人的幸福。责任之重也是难以想象的。所以父亲要送我去深造，我当然理解，只是。。。。。。我还想偷偷懒，再陪着江涛他们一段时间。”

        “那就是说。。。。。。”

        “是的，本来这所高中只是我出国前的一个落脚地，父亲本来就没打算等我读完，不过我坚持要从这里毕业。和江涛他们一起留下毕业集体照。。。然后。。。然后去国外。。。”

        顾恺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慌忙吸了吸鼻子，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哎呀，晚上的风还是很大的嘛，我看冷餐会差不多也快结束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顾恺。。。。。。”叶静叫住顾恺本想说什么，不过转念间摇了摇头：“顾恺，我是想说，如果你不用继承家业，你想做什么？”

        “哈，那还用说！”顾恺开心地拍了拍肚子：“当然当个大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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