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煤气中毒
从老家回来的当天下午，瀚文的爸爸又累又气就病倒了。他和妈妈把爸爸扶到医院，医生一检查就让爸爸住院，说有可能是肝病复发了。
看着爸爸弓着身体捂着肝部，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打湿了工作服的领子。他的心一阵阵的颤抖，他不敢看爸爸的脸。
一个护士过来把他们领进了病房，妈妈帮着爸爸换上了病号服，给他盖上了雪白的被子。爸爸催促他们赶快回家，家里两个弟弟还需要人照顾。
护士给爸爸挂上了吊瓶，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也许爸爸是太累了，没一会就打起了呼噜。护士也让他们回家，明早再来看望。
天已经黑蒙蒙的了，妈妈拉着他的手。风呼呼的刮着，摇曳着光秃秃的树枝，不远处的路灯，睁着昏暗的橘黄色的眼睛。一盏接一盏伸向远方。
妈妈搂住他的肩膀说：“你爸都是被你二爸气的。咱们这次回去，你爸给了奶奶两百块钱，你二爸嫌给的少，在你爸面前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别看你爸平时嘻嘻哈哈的，实际上心眼很小。受不得一丁点的气，结果探亲假都没有休完就回来了。”
他不解的看着妈妈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说：“那我爸为什么不多给我二爸些钱呢？”
妈妈突然意识到儿子只有七岁，还不太懂钱的事情。但已经说了就要给儿子说清楚：“你爸每个月只有五十八元的工资，妈妈每个月有四十二元的工资，加在一起才整整一百元。要养活你们弟兄三个，还要给外公外婆钱，给奶奶钱。还要给你爸看病。你爸不是不想多给你二爸钱，而是家里就没有钱。”
他懵懵懂懂的听着妈妈给他报的数字，可心里还是一团浆糊。他突然对妈妈说：“妈，你教我写字算数吧！等我学会了算数，我一定能挣好多好多钱的。”
妈妈苦笑着点点头说：“好，妈妈教你。等你长大了，赚很多钱给妈妈。”他摸摸脸上，窸窸窣窣有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兴奋的对妈妈说：“妈，下雪了，你看像白糖粒一样。”
妈妈帮他拉了拉棉袄的领子，把棉帽子的帽檐放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对他急切的说：“咱们必须快点回家，要不两个弟弟会冻坏的。”
当他们到家的时候，两个弟弟鞋子都没有脱，趴在床上盖着被子睡着了。妈妈让他帮两个弟弟把鞋脱了，自己忙着生蜂窝煤炉子。家里冷的像冰窖一样，妈妈不停的跺脚。
很快炉子生好了，妈妈让他坐在炉子边烤火，自己给两个弟弟用热水擦脸，洗脚。夜很静，虽然才晚上七点多，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马路也被雪覆盖了，很少有行人。
妈妈拉上窗帘，让他自己洗脸洗脚。他洗着脚说：“妈，你教我写数字吧！我要学12345678910。”妈妈疲惫地说：“明天吧！坐了两天的火车，妈妈很累的。”
他很坚定的说：“妈，你就在本子上写一遍，我照着写，看定很快就学会的。”妈妈没办法，用铅笔给他在本子上写了阿拉伯数字。
写完后教他念了一遍，让他照着写。自己忙着给蜂窝煤炉子加了一块煤，然后把炉子封住。随后上床织起了毛衣。
他照着妈妈写的数字写了两遍给妈妈看，妈妈一看2写的躺在了地上，8两个圈分了家。6写的斜斜歪歪的。妈妈耐心的给他讲了一遍，又手把手的教他写了一遍。
他又写了几遍可是毛病就是改不了，妈妈一看表已经九点了。不耐烦的说：“你怎么那么笨啊！很简单的数字都写不好。算了，你别写了，上床睡觉吧！”
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很倔强的说：“妈，你先睡吧！我一定要把数字写会了再睡。”妈妈看着大儿子，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重了。孩子自己很自觉的要学习，自己却在打击他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很轻声的对瀚文说：“老大，睡吧！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写好的。去，上个厕所，回来睡觉。”
他们住的房子只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厕所是公用的。他穿过走廊，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战。他边走边想：“我一定要写好后在睡觉。”
回到家时，妈妈已经睡着了。他还趴在炉子旁边的桌上写阿拉伯数字，可能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要炸了。这时，小弟也哇哇的哭起来，大弟，嘴唇铁青，不停的在抽噎。
他吓的不停的推妈妈，妈妈头歪在一边，口水流在了枕头上。就是不答应。小弟的哭声也越来越小。他自己也感觉到全身无力，有点要瘫倒在地上。
他突然意识到煤气中毒了。他听爸爸妈妈讲过，煤气中毒会感觉到头疼全身无力。他极力的用手臂撑住桌子，一步一步的移到窗户边，把家里的窗户打开。
窗户虽然打开了，他却躺倒在了地上。他感觉到自己像飘在云彩里，周围都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说：“要把门打开，要救妈妈和两个弟弟。”
他在地上一点点的爬着，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他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口水顺着张开的嘴流在了棉衣的领子上。好不容易爬到门前，可就是直不起身来。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了门把手。窗外的新鲜空气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门打开了。空气开始对流了，一股股寒风让他更加清醒了。
他爬到隔壁邻居家的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敲门，他想喊，可就是喊不出声音。过了几分钟，隔壁的伯伯和婶婶打开门一看，见他瘫倒在自己门前，二话没说，先把他抬进了自己家。
再帮着把妈妈和两个弟弟抬到了走廊通风的地方。又叫醒了其他的邻居，把妈妈和弟弟们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晚半个小时大人小孩都没命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妈妈和两个弟弟都醒了。就是还感觉到全身没有劲。妈妈亲切的搂过他说：“多亏了老大，要不今晚全家人都报销了。
他中毒最浅，再加上是个小孩恢复得很快。他看见妈妈和两个弟弟没事，高兴的对妈妈说：“妈，我会写数字了。不信你回家检查。”
妈妈摸着他的脸说：“我信，我老大有这种毅力，那还有学不会的东西！”
当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折腾了一夜，两个弟弟回到家钻进被窝又睡着了。他兴奋的睡不着，拿起写好的阿拉伯数字给妈妈看。
妈妈接过来一看，十个数字整整齐齐的排着队，都写得很规范。妈妈点点头，微笑着说：“老大就是聪明，一晚上就学会了。来，妈妈帮你脱衣服，为了奖励你，妈妈搂着你睡。”
他躺在妈妈怀里，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妈妈曾经的怀抱了。
他闭着眼睛，眼睫毛还在不停的眨动着。妈妈亲了亲他的脸蛋说：“知道煤气中毒了没有害怕吗？都想什么了？”
他闭着眼睛回答：“没害怕，只想着要救你和两个弟弟。一想着要救你们，就忘记头疼了。”
妈妈把他搂紧说：“快睡吧！今天早上还要给你爸送饭去呢！”
他伸出手搂住妈妈很快就睡着了。妈妈看着他的小脸，心想：“这孩子才七岁，真的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说不定长大后真有大出息呢！今后要好好培养。”
在进入1975年的门口时，一场煤气中毒差点要了瀚文和妈妈，两个弟弟的命。如果他也和妈妈一起上床睡觉的话，他们就真的要到阴间去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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