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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傻子,土狗,和那少女》


第288章  《傻子,土狗,和那少女》

        癞蛤蟆1号恢复更新。

        《守山犬》

        第二次重生、出身农民的苦逼娃,一个如守山犬的男人。

        第一世为黑道雄魁,为《癞蛤蟆》杨青帝式人物,如狼似虎,权柄滔天,却在不惑之年,死于大风大雨。第一次重生为知识分子,学而优则仕,为民请命,一生无果。

        这一生,被当做傻子的他该何去何从?是赳赳武夫?还是那无双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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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年,即便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将近整整一代人,徽浙交界的观音村依旧温吞安静,村子不大不小,始终保持在两百来户人家,自打族谱上第一位的老祖宗举家从山西那边迁移过来,村子总人口就保持在八百八十到八百九十人之间,很玄乎,村子三面环山,进村的路九曲十八弯,原先是条依河而建的羊肠小道,八十年代中发动村子所有人干苦力,才拓宽成三米多宽的泥石路。一进村口,就是一棵腹部中空却常青不死的老槐树,除此之外,还有一排用作藏风聚水的柏树,村里长辈老爱念叨这个,说是这地儿是块被算命先生相中的风水宝地,算准了能出大富大贵的子孙后代,就看哪家有这个福分造化喽。83年,村子里因为肺痨死了一个老人,加上一位青壮年上山,失足身亡,如此一来,村子人口成了八百八十七人,村里结婚尚未生子的夫妻都可劲儿耕耘,比老黄牛还勤快,不仅晚上在床上卖力,白天下地,若是玉米地这种,也不忘野战一番。

        说来也怪,十几对摆了喜酒的家庭,唯有黄石根一家的媳妇争气怀上了,更匪夷所思的是当那个称一称恰巧六斤六两的闺女呱呱坠地时,是一个雾蒙蒙的清晨,穿过村子的小溪里没来由蹦出茫茫多条红鲤鱼,蔚为壮观,比闹鬼还能诈唬人,这阵仗闹得老学究的村长黄石根一阵忐忑,原先翻了整晚字典辛苦捣鼓出一个俗气的名字,黄红梅,结果愣是没敢给孙女起,只给了个昵称,叫鱼鱼,一直到三年后,村里来了位打云游四方幌子骗吃骗喝的穷方士,两撇山羊胡,一身酸臭黄裳道袍,补丁无数,有个屁的仙风道骨。

        黄石根身兼着小学教师的身份,对待这类人还是十分尊重的,好吃好喝招待着,那道士啃完了酱油拌饭,一抹油,丢下一句“这娃儿面相命格,奇佳,可谓寒婆炽火气堂上,女作宫妃男拜相”,最后把黄石根一家子四代人胃口钓起来了,才来了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但是”,立马把黄石根给镇住了,这下子酱油拌饭显然是不够了,一咬牙,又宰了只隔三差五就能生两个蛋的老母鸡,邋遢道士这才拉着黄石根神神叨叨聊了一通,最后扬长而去,那天起,黄村长的小孙女鱼鱼就有了个相对村民来说十分生僻晦涩的名字:黄翡。

        小鱼鱼或者说名字古怪的黄翡其实幼年并不出彩,咿咿学语要晚一大截,摇摇晃晃走路也如此,长得黑炭一块,生下来头发就少,很难想象拿她跟出生时的天生异象挂钩,只是那个十有*是坑蒙拐骗的邋遢老道士貌似瞎猫撞死耗子了,敲定名字就是黄翡的小闺女一下子猛然灵动起来,八岁以后更是明显出落成了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在观音村,黄石根是村长,跟村支书还是亲上加亲的联姻亲家,这两位土皇帝理所当然分到了最好最肥还他妈是离村最近的田地,而黄翡无疑就是村里的小美人观音了,玩过家家娶媳妇的游戏,谁要是能够杀出一条血路将她“娶”回家,那可是能够晚上到了床上会睡不着打滚的顶天欢乐事儿。

        如果说黄翡是观音村最讨喜的人,那么苦逼的孤儿五福就是最讨人嫌的存在了,他的家无非就是一栋破败黄泥土房,离村子很远,隔着约莫一里路,在小溪尽头,独门独户的,可能十几二十年后那叫山清水秀风景旖旎,当下就是鸟不拉屎狗不吃粪,阴气森森的。五福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但也差不远,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86年死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绝症,说死就死了,连医院都没去过,其实去了也没用,花不起钱的。这搁在农村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所幸他爷爷生前是个本分人,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占过谁便宜,连文-革期间都不敢去看戏几眼那些成分不好被斗倒戴高帽的人,所以好歹凑齐了抬棺的人数,棺材是做半吊子木匠的老头早就自己动手做好的,就那般草草下葬了。于是五福就成了没爹没娘野杂种的磕碜货色,才六岁,还是虚岁,从小就依然是憨傻憨傻的他在爷爷死后依旧没给村民意外,披麻戴孝,跪在坟前照样是怔怔痴呆的模样,连嚎两声都没有,倒是磕头的时候格外用力。

        旁人瞧着挺心酸,可没谁愿意扶一把,因为谁都清楚,那会儿谁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就得多一个拖油瓶了,一旦多一张嘴,一年下来少多少斤米饭呦,假若五福这孩子不傻不痴,倒好说,毕竟身体壮实,才六岁就是十来岁孩子的体格了,含糊养活个五六年,说不定就是个干活做事的好把式,但问题是五福是小傻子啊,谁乐意惹一身腥,指不定万一还是个不知好的白眼狼。所以村里人都琢磨着这孩子多半是夭折了,但匪夷所思的,五福荒唐荒诞地活过来了,个子越长越高,体重越来越惊人,村民都不清楚这娃是怎么熬过来的,私下聚在一起嘀咕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五福继承了爷爷的几块田地,都是最差的,泥房后头有块小菜圃,再就是会下河捞鱼上山抓蛇,水里游的山上跑的树上做窝的,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盘中餐,反正稀里糊涂的,这个小傻子还真就活蹦乱跳挺过来了,稀罕事呐。但五福在村民眼中就是白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典型,一些个老光棍和青少痞子都爱拿他开涮,勾一勾手指,掏出一张一毛钱和一块钱,问五福要哪张,五福无一例外要一毛钱,90年百元大钞逐渐在观音村露脸流行后,五福还是无药可解对一毛钱情有独钟,一毛钱始终没变,变的是从一块钱变成了十块钱,五十,一百块,让人乐此不疲。

        村子里的孩子小学四年级以前都在相对气派的大会堂上学,黄村子这些年眼神不太好使唤,就换了个外地的教师,五六年级得到十多里路外一个叫鲍家村的地方读书,家里富裕的才能给孩子弄辆自行车,一般都不舍得,因为孩子疯起来多半没轻没重,支书家的孙子就曾连人带车子一起冲进过河里,人倒是没咋的,车子报废了,把驼背的村支书捶胸顿足心疼了大半年,村里能骑上车的只有被宠溺心疼到了极点的黄翡,还是一部崭新的凤凰牌,跟她的人一样漂亮,每当放假或者返校,村里与她大致同龄的少年们就都会跟在自行车后飞奔,农村孩子脚力好,上山都敢光脚,会一路追随那辆凤凰牌自行车,以及车上那朵兴许是方圆百里最动人的鲜花。

        而五福则会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的大石头上,咧着嘴傻笑,听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少年们的鬼哭狼嚎,一般他身边还会蹲着一条瘸腿土狗,瘦骨如柴,它小时候半夜掉进过茅坑,呜咽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被捞上来,没过多久变成了癞皮狗,被一直尽干缺德事的黄麻子捏着鼻子甩到沟里,调皮捣蛋的孩子们拿着弹弓去射,射断了一条腿,是五福捧起奄奄一息的它,它跟主人一样,不可理喻地顽强活了下来,但跑不快,成了小泥房的看门狗,不管生人熟人,一旦接近就吠得撕心裂肺,跟着五福进村子,都没人乐意赏点骨头番薯皮什么的给它,一人一狗,都不招待见。

        这一年,天上的黄翡13岁,灵气盎然,寄托了父辈们太多的富贵遐想。地下的五福15岁,身高已然178公分,壮硕如虎,可惜在所有人眼中没有丝毫未来可言。

        终于暑假了,傍晚时分,五福忙完了地里的活,就带着土狗阿黄来到村口,成大字型躺在石头上,老槐树遮挡去大部分阳光,阿黄趴在石头边缘,吐舌头哈着气。

        等了约莫一个钟头,五福坐起身,还是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欢声笑语,跳下石块,阿黄跟着一跃而下,沿着路走下去,隔了两里路还有个村庄叫宋家村,规模比观音村要大上不少,民风也彪悍许多,早个三十年观音村方方面面都比宋家村出息,如今只剩下娃儿读书比较拿得出手一点,其余都被宋家村超越了,一些个出去闯荡的男人回来就光宗耀祖了,率先盖上了水泥新房,在95年,是很了不得的大事了。尤其是村与村之间的打架斗殴,争水争山,都被压了一头,前个五六年观音村黄麻子上山烧茅草当茶悠然走向独属于他的远方小窝。

        五福找了个小道走入小溪,沿溪上行,一路弯腰摸索,捡了一些相较扁平圆滑的石子揣在怀中,那栋泥土房临溪而建,溪畔长有一棵参天榧树,枝叶茂盛,远胜村口的槐树,榧树下有一座爬满青藤的石桥,桥下清凉,炎夏正午在这里坐着,便是凉风习习,天凉好个秋的时光,五福并不急着上岸,将怀中精心挑选的石子一块块丢上桥,脱掉衣物,让养成默契的阿黄小心背着。他只剩一条四角裤衩,在离桥不远的一个等人高小水潭扎猛子下去,浮出水面后手里多了条手掌长度的石板鱼,在水潭边上挖了个小坑,引入些水,将肉质鲜嫩的那尾鱼丢进略显浑浊的小坑里,继续跳入水潭,几个来回便摸上来七八条鱼,寻常小溪摸上来或者钓起来的石板鱼最多也就十来公分,唯有深些的水潭,才能抓出五福这等诱人战利品,可见五福的水性是极好的,很快小坑就被石板鱼填满,五福在岩壁上摘了几根狗尾巴草,蹲在坑边,穿鳃而过,吊了三串青白相间的石板鱼,附近有条他爷爷开辟出来通往房子的石子小路,从阿黄背上捡起衣服裤子,缓缓走回去,泥房外有只大缸,一截被坐光滑了的粗壮古树当做天然长椅,菩萨村大半人家都已经通上电,黄翡家里都用彩电换了那台带给太多人惊奇欢乐的黑白电视机,而五福的黄泥房因为离着村子太远,只有油灯,炉灶一盏,进门大厅的小八仙桌上摆了一盏,现在还不需要点燃,五福坐在灶前,一手拿火柴,一手拿着几片专门从某种富含油脂树根上刮落下来的树片,隐约有古朴香气弥漫,划燃火柴后,点着树片,用上竹子制成的吹火筒,很快就将炉灶烧得火热,将饭和菜倒在一起热了热,三大碗,剩下小半碗倒在门外一块青石板上,阿黄吃得一干二净,一粒不剩。

        夜幕降临,山沟里的农村哪怕是夏天,日夜温差依旧很大。本来晚上五福打算去溪涧里抓些石蛙,再过个把月就要割稻谷,完了马上要跟黄麻子借牛耕田,黄麻子就是一坨癞蛤蟆德性的貔貅,只进不出,得拿好些东西去换才行,黄麻子的儿子最好红烧石蛙这一口,可是石蛙只躲在深山野水,捕捉不易,得有丰富经验和充沛体力,再者夜间蛇蚊众多,尤其是蛇,几乎是清一色的竹叶青,不大不长,也就手臂长度,但咬上一口,叫天天不灵地地不灵的,没有带上草药,运气差的,越跑越糟,多半就只能等死了,黄麻子的腿不得劲儿,更不敢去逮肉肥却难弄的石蛙,只能巴望着傻五福拎着现成货登门孝敬。

        乡下的夜空,繁星璀璨,因此,安详天空总是显得特别低垂。

        五福猿猴一般爬上榧木,拣了个视野好能看到整座菩萨村的位置,登高野望。

        等了半个钟头,没等到心目中的目标出现,叹了口气,五福溜下树,从灶房拿了把顺手的柴刀,腰上系了个自制的竹编小竹笼,关上门,拍了拍阿黄的脑袋,示意它安心守家。倒不是怕遭贼,谁会傻到来一贫如洗的五福家里偷东西,那岂不是比五福更傻更笨吗?主要是怕山上的野猪下来乱啃乱咬,黄土泥房后头有块五福开辟出来的小菜圃,不能被畜生毁了。有条看家犬护着,吼两声,五福就能第一时间赶回来,被他撞见,那就是野猪的霉运了,在大山里,十岁后的五福也没碰上过比他脚力更好的牲口,兴许只有除了当年那头不知道是不是从安徽那边流窜过来后占山为王互相忌惮着的豹子。

        赤脚的五福下了小溪,菩萨村那一段小溪更宽些,但水相对浅,过膝盖左右,所以五六岁的孩子都敢下去摸鱼抓螃蟹,但这边源头则深一些,因为大石块星罗棋布,汛期冲刷后,导致多坑多潭,手脚俱是老茧的五福将柴刀用绳子拴在腰间,一口提气,开始跳跃,在一颗颗大石块上灵活蹦蹿,显得在小溪中健步如飞,迅捷生猛,比起那头来历不明的豹子更像一头山林之王。

        披星戴月。

        不曾停歇。

        约莫十来分钟后,望见一条瀑布从二十多米的悬崖直流而下,但这个季节的瀑布水势轻弱,远比不上梅雨时节的气魄,悬崖多坑坑洼洼的洞-眼,五福攀壁而上,毫无阻碍,再往上就称不上小溪小河了,才是真正的幽深溪涧,但要抓石蛙,还得往里走一大段路,五福并没有急着赶路,坐在悬崖侧的石块上,伸手用柴刀轻轻勾摔掉一条才中指长的小竹叶青,离这儿不远有两株野桂花树,合抱一起生长,显得尤为壮大,一到秋季,芬芳异常,五福都会摘几棵挂在门口或者插在捡来洗干净的瓶中,如果黄翡想要,就悄悄给她送一大捧去。

        杭州有一条桂树连绵的满觉陇路,不知道是哪一生哪一世的曾经,还是将来,有个倾城倾国的女子便在那里选择了在他最落魄她却最荣耀的岁月,遗憾轻生。

        不知生前最后一刻她是否记起了这里被她命名为鸳鸯桂树的烂漫芳香。

        五福猛然站起身,长呼出一口气,眼神陌生,坚毅如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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