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娃娃
洪龙龙不喜欢启蒙课，尤其不喜欢数学启蒙，因为他一直数不到11。他之所以每天规规矩矩到丽清小苑后的小花坛边听讲，纯粹是出于对辛辛苦苦从农业集散区赶来的阿炳爷的尊敬。阿炳爷也喜欢他，有礼貌的孩子谁都喜欢。但阿炳爷也觉得，作为一个六岁的孩童，洪龙龙的脑筋未免太不开窍。
对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可惜。
阿炳爷住在农业集散区的丙峰庄。集散区共有23户农庄，丙峰庄位于中部，距离丽清小苑有二十公里。平日清晨罗蒙会借巡逻的便利将阿炳爷带到西一区授启蒙课，所有贪玩的孩子都会被家长拎到小花坛边上，排排队庄重等阿炳爷前来指导。阿炳爷为孩子们启蒙不收学费，因而很受居民们的爱戴。作为迁置地，西一区的孩子没有多少接受教育的机会。根据中央工厂的指标配置，他们中大多数最后都要继承父辈采掘场的工作，成为一名光荣的半职业矿工。但如果念书识字，甚至多少懂一点数学，就有可能被调配到农业集散区成为那些农机控制员的助手。农业集散区环境毕竟比西一区好很多，也更有奔头。运气好得到控制员的赏识，说不定还能到西二区深造。甚至最后跨过中央大道，前往繁华的东区。
但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确切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离开某一片城区，可能这辈子就不会回来了。
“笨，真笨！”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洪龙龙的思绪。洪龙龙放下托着腮的手，茫然无措。
这就是他不喜欢启蒙课的原因。
穿着蓬松泡泡裙的小女孩高傲地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抱起手臂的庞大海。依仗一身魁梧的腱子肉，庞大海硬是把这个属于成人的动作做得格外深沉。齐云还是老样子，一声不吭地站在他前面，却不敢看小女孩锐利的眼睛。萧意挠头，看上去很为难。
“哈哈哈，我说易瑶小公主，您掺和我们的启蒙课也就罢了，何苦跟小龙龙过不去嘛，他笨你不是不知道。”萧意搓手。作为萧强家长子，他很完美地继承了老爸和稀泥的功夫。洪龙龙很配合地拉长脸，做出一副痴呆相。
而易瑶也不愧是易世尊的亲生女儿，说起话来夹枪带棒。
“哼。学俩年算不出俩位数加减，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是白搭。跟他爸爸一样一辈子都是矿工，都是贱民！贱民！”
“是是。您尊贵，您尊贵……”萧意满脸堆笑把洪龙龙推走，一手压制住全身抖的齐云不让他暴走。一直到小花园背面，洪龙龙朝他眨眼睛。
“小公主今天心情不好啊。”他说。
“哇还不是你老爸。听说他把中集井砸坏了，补缺影响了易世尊的配额。”萧意夸张地大笑：“洪叔叔成天给易世尊挑刺，他女儿能给你好脸色都有鬼了。”
“爸爸不会故意做坏事啦，易叔叔一定做了什么事不公道。爸爸经常说的啦，他就是看不惯易叔叔这一点。”
“洪叔叔那等人物总是豪气干云啦。”萧意做个鬼脸：“像我们这样不想招惹是非的小人物就要油一点嘛……嘿，齐云呐，手别攥着啦。你脸色不对哦。”
齐云想了想，突然哭丧起脸。
“怎么办，洪龙龙。”他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上小公主了。”
洪龙龙和萧意沉默良久。
一齐哄然大笑了起来。
“喂！”
……
时维九月，清晨长江路边上天气越寒冷了。
洪龙龙在路边坐下，沉静地盯着路北侧巨大的哨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钢铁机身在晨光的照耀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弯曲。
这种弯曲让哨塔显得怪怪的。
“哇……是错觉吧。”洪龙龙自言自语。庞大的采集车从路面上呼啸而过。采集车侧面展开双动能粒子加器，推动车身加到2oo迈。长江路宽大又没有弯曲，在冲到幸福街之前，这台采集车会一直这么加下去。
好快啊。虽然看了无数次，洪龙龙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赞叹。
他平步弯膝，大腿向下沉，身躯陷入玄奥的平衡。
骑御式。
他经常在长江路边修炼古武。罗蒙经常教导他，武学修炼应当在宽阔、浩大的地方开展，晨起而练不可荒废。于大山，大河，悬崖峭壁之上潜修，有益于增强人类意志，洗练精神，于武学修行大有裨益。俩年来洪龙龙越习惯在长江路边习武，虽然他只练一招骑御式。
罗蒙曾经说过，骑御式虽然简单，却是一切武学导引和力的基础。巅峰的古武术家能够通过骑御式与大地产生深刻玄奥的联系，从而借用大地的力量。而骑御式修炼到精妙处，双脚踩踏地面，身躯不动如山，力量于地脉直抵苍穹，无论身体如何运动都不会感到疲惫，意志不会衰减，精力也逐渐旺盛。
洪龙龙脚掌抓住地面，身躯轻易地向后仰，令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场景。
男孩的脚腕向后张开无限逼近18o度，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似乎勾连这副小小身躯和地面的并不是这双脚，而是另一种自然无法解释的玄妙力量。男孩的表情很轻松，似乎维持这种动作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负担。
太阳渐渐升起，洪龙龙脸上出现疑惑。
“咦。”他举起自己的手。
“今天好像不会累了呢。”
俩年前开始每日清晨在长江路边修炼骑御式，花费6个月时间，维持屈膝蹲的姿势，并不断尝试将上身下沉，增加小腿的承压负担。那时候，他总是被罗蒙训斥修炼有形无神，然而下身，包括大腿，膝关节韧带，小腿和脚腕、脚掌力量也逐渐增长。
一年之后，小腿能轻松支撑上身后仰角45度的倾斜，维持1o分钟肌体不过分劳累。洪龙龙开始用电子表计时，同时一丝丝增加后仰角，疯狂挑战传说中骑御式的极限。
俩年之后。
“形神灌注，力量不会在运动中衰减，这种境界终于达到了。”洪龙龙苦笑：“花费俩年才练成骑御式这种最简单的东西，我果然是个——笨蛋呢。”
“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洪龙龙翻身而起，兴奋地看向自己的双腿：“我下盘稳固，更有利于施展力技巧。罗爷爷教的新东西，现在终于可以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最近精力变得十分旺盛，甚至全奔跑也感觉不到一丝疲惫。洪龙龙绕着丽清小苑跑一圈，又回到长江路边上。
接近中午的时候，道路上却浮现起茫茫白雾。洪龙龙在浓雾中穿行，看到一脸震惊的易瑶。小公主身后沾着俩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俩人同时伸手到怀中，俩把枪指向他额头。洪龙龙一愣。
“住手！”易瑶呵斥。俩名男子把枪口垂下，易瑶快步到洪龙龙面前。
“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干什么，笨蛋？”
“哎？我每天都在这啊？”洪龙龙一脸懵。易瑶脸上浮现出不可抑制的怒气。
“白雾出现的时候不能在长江路边上你不知道么？唉……贱民就是贱民，还不快出去……算了已经来不及了。”她一手抓住洪龙龙的胳膊，把他拉在自己背后：“一会不要说话也不要抬头看。”
“哦哦。”洪龙龙呆呆地站到她后面，但还是忍不住问：“但是……”
“闭嘴！”
“哦哦。”
浓雾中出现素白的剪影，道路上有滑轮滑的声音。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背着双手在路面山漫步，脚踩着金色的滑轮。小女孩乌黑的瞳孔在浓雾中漫无目的的游弋，落在易瑶身上。她滑了过来。
“陪我玩。”她说。声音如冰泉般清朗，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荣幸。”易瑶欠身行礼：“殿下。”
小女孩点点头，滑动轮滑走开了。易瑶抬起头，震怒地现洪龙龙正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脚下，于是一巴掌把他头拍低下。
“不要命了！”易瑶压低声音呵斥：“那是白皇的女儿雪女！你再偷瞄小心眼珠被挖出来！”
“这么恐怖吗？”洪龙龙大惊失色：“我只是想滑轮滑……”
“滑你妹！这种情况下笨蛋才会想到轮滑吧！”易瑶抓狂咆哮，伸手把他往外面推搡：“滚滚滚！回丽清小苑去！这里不是你等贱民该来的地方！”
滑轮声。雪女顺着路边滑回到他们身旁。
“陪我玩。”她指着洪龙龙，面无表情地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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