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城小店
中心基地市变了模样。
洪龙龙知道，自己是落入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了。
胸口被开的洞只剩下一层浅浅的疤，但心脏还是痛，痛到他弯下笔直的脊背，口中呵呵地叫。
一只哈巴狗围着他打转，撒了一泡尿，离开。
他扶住路灯，感觉不扶住什么没法站稳。当他站稳的时候，清醒又带来心口阵痛。
哎。他想，好累啊。
他将掌心摩挲灯杆，默数五个数：13，2，25，7，17。当数完这五个数的时候，他旋转手掌，用力站了起来。
他带着笑容，一步步向小巷深处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像是遗忘了痛，也遗忘了伤。
……
彼得是西一区的小混混，靠搜集一些可回收废品悠闲度日。大分裂生后城市陷落，一些今古文明的旧城翻出地表，显出原有的风貌，建筑和材料。有能力避开那些到处活动的奇行种就能从那些旧城里搜集资源，大多数敌人类都在干这事。中街天城有几家材料店，就是专为他们这样的人服务的。渠道复杂的关系，对每家材料店来说最受欢迎的材料并不相同，比如西街口的齐记，在那里高性能金属能卖到好价钱；而东街口的郑氏五金店则回收一些有精密结构的工业配件。这一行对彼得这些供应材料的人来说都没差，但对新人就不同。这些材料店散乱分布在整个不规整的街道上，并不好找。万一哪个愣头青找一家材料店回收了另一家的优势材料，无形中就会损失一大笔钱。这种蠢事彼得以前干过。
这天，郑氏五金店里生了一场争吵。起因很简单：郑老板的老帮手宋江要离职创业。
“单做回收挣个屁钱，过几年信号基站做好，我就是城里第一家……今古文明叫什么来着？互联网公司，对，互联网公司。”宋江一拍巴掌：“城东那几家军工厂我都联系好了，前期资本都铺垫着，老板，这些年我没亏待你，反正钱该挣挣……”
“你走不要紧，方想机械那个单子给我留下！”郑老板震怒：“这单前期贴钱，上游精加工处理刚做到一半，你就要把终端撬了――你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你不要乱说话！郑总，你不要乱说！”宋江疾言厉色：“说这么难听，单子是你硬要做的，机加工我们家本来就没什么优势，包给齐记和豪朗都行。这些我都跟你讲明了，你好！贴钱都要自己吃，噎着了，怪谁？”
“你说的好听话！”郑老板几欲晕厥：“你当时不这么说的……”
“我当时怎么说的，你给我说清楚！我当时怎么说的？我当时说这个单子能做还是咋？我当时……”
敲门声响，俩个人闭上嘴。
“你再好好想想！”宋江狠狠道。
郑老板带着满脑子心事开门，门外站着面露菜色的少年。少年手里拿一张纸。
“我看到你们说招工。”少年挥一挥手，纸上写：诚聘业务员……
“哦，进来吧。”郑老板揉着额头，疲倦地说。
宋江坐在翻背沙上。来客似乎对翻背沙很感兴趣。他观察了一会，在旁边坐下。
“小伙子，简单介绍下自己吧。”郑老板等会不见他说话，便收起重重心事，开口道：“住哪里，以前做过什么？”
洪龙龙将目光从翻背沙上撇开，转到面前这个中年人身上。体型福，轻微谢顶，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大约是碰到了麻烦事。他心里想着做出判断。
“我叫洪龙龙，刚到这里，还没有工作。”洪龙龙平静地说：“我看到你们告示上的工作内容，我都能胜任。”
“我们的工作是要出城的，有一定危险性，可以接受么？”
“没有问题。”
洪龙龙和郑老板谈话时宋江在旁边上下打量他，心下暗自点头。少年虽然有些迟钝，看上去木讷，但说的话沉稳，厚重，使人信服。这样的人做时间长久后往往能成为老板的得力助手。当然，这样的人不适合做生意，但打杂跑腿却绰绰有余。接下来就看他想要什么了。他想。
所谓业务员都是今古时代传下来的职业词，现在老板要找下手，都说招业务员。业务员是个很有概括性的词，能涵盖很多职业，包括跑腿的，护镖的，打手，捞破烂的，程序员，美工，策划，后期，客场演员，还有伙夫。不是说着玩的，要做业务员必须精通这些职业，这和许多人的职业预期有差距。过去业务员只承担一种压力，来自于业绩。但现在，就必须承担起各种各样的责任。在这座新城里不是你把东西推销出去就完了，做生意要打理好方方面面。打理不好的部分，得拼命。
要识得一个人需要观察他的欲望，一个人的欲望决定他拼不拼命。
令郑老板失望的是，少年眼中没有想要的东西。他的目光像大地一样坚实，又像大海一样平静。
老板靠进座垫。
“小伙子，你从西区来？放松点，喝口水。”
洪龙龙接了水杯，却没喝。
“我在西区长大。”他说：“在西一区。”
“十多年前的称呼了，那时候他们把矿区叫做西一区。”宋江插话。显然，这个古老的称呼引了他某种兴趣。他把上身探过来。
“老齐就来自西一区。大概你们是同乡。”他说。
洪龙龙眼珠转动了一下。窗户后面少女在清扫，穿白色的纱裙。他目光在窗口停留三秒钟，转回来。
他想到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浅浅的影子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郑老板笑笑。
“行。那这就开始工作吧。”
郑老板和宋江转到另一间屋子里。
“你不能丢下个烂摊子一走了之，今天就把话说清楚。”郑老板放狠话：“别以为我的终端那么好撬，我也认识敌人类的！”
“哆！你是说彼得？”宋江回答：“我给他垫了钱，现在他上警校去了。”
郑老板倒抽一口冷气。
那个扫地的少女带洪龙龙到楼下，一个窄小的楼梯间。她头上别着粉色的蝴蝶结，显出开朗活泼的天性。
“你就睡这里吧。”他说。
洪龙龙于是在这住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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