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试
天色破晓，曲江池晨钟骤起，三声而止。昭示着今日此处即将迎来一场盛宴，整整五条由人排成的长龙骇人壮观，大部分人脸上疲惫与兴奋交加。
队伍之始多出五条长桌，五位穿着代表五大院的不同服饰的老师缓缓入座，遥遥对视一眼，五人会心一笑，相互点了点头。大楚万历三十九年，五大院招生考核正式开始。
“今年五大院考核规矩有些不小的改动，各院招生名额限定一百。”穿着术数院长袍的老师随意扫了一眼五条长龙说道。
刹时五条长龙传出喧哗声，事先知晓规矩的考核学员沉默不语，其余之人翻起滔天骇浪，特别是排在末尾之人更是心如死灰，每条长龙至少一千人往上，特别是排在五百以外的学员更是有意难平。
不管应试之人多少争议，五大学院的考核如常进行，只是千奇百怪的碎碎祈祷声愈发强烈。
第一日翠云楼宿夜不归，接下来的日子里游历长安的六人排在的位置虽说不算最末尾，却也在九百人左右，六人当中崔仁首当其冲，接着是殷离，随后是宋书生与苏牧，最后才是侠客和杨墨。当听见五院今年新定制的规矩皆是阴霾浮现。
五条长龙的考核有条不絮的进行当中，排在越后方的考生随着老师一声声的通过面如死灰，通过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三十。要知道五院今年的名额可是限定一百而已。
有人欢喜，有人忧，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通过之人意气风发，失意人面色惨淡，虽说五院招生一年一度，错过之人只需等上一年便是，可这短暂的一年却是他们最难熬的，最易让人意志消沉。
“通过。”
“通过。”
通过之人越来越多，五院的考核制度随着不断有人通过与淘汰越发显得莫名其妙起来，就连通过之人都一脸不解，只是单纯报出个姓名与来历，询问要入五院的原因，大多数询问如同随意的闲聊，最后竟然糊里糊涂的通过了，而在通过后就会有人引着朝内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起初还在担忧，恐怕尚未轮到自己名额已满的许多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不对。”极少主动开口说话的苏牧神情肃穆。
徐侠客没好气道：“肯定不对，排在末尾的位置，照这样下去咱们等于白跑一趟了，队伍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都白跑了。”
杨墨低下了头，脸上暗淡了许多，自责肯定是有的，若非他的提议前几日也不会为了去翠云楼而放弃原先占据的位置。
宋书生暗暗摇头，若说他对于能不能通过五院考核一点不在乎的话，当初又何必前来曲江池。只不过他并未有半分责怪杨墨的意思，想来其他人也是如此，决定是大家经过议论后下的，徐侠客是说者无心，杨墨听者有意。
他比苏牧更早发现其中的蹊跷，心底一直在思索，现在看来应该许多人都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寻常，说道：“第一处队伍通过七十四人，第二队伍八十人，第三处八十二人，第四处九十七人，而我们这...。”
说到这里宋书生顿了一下，苏牧皱眉道：“而我们这条队伍到此为止应该早就超过了一百人。”
“准确来说是通过了一百一十三人。”宋书生校正道。
“五院说的五百个名额会不会是指的总数。”崔仁不确定道。
不明所以的众人只能暂时认为崔仁所猜测的可能性较大。
五院的考核仍然继续，第四处考核点已然也超出百人之数，通过的人数还在增加，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众人对于此刻五院考核已经不抱以希望了，脸色都变得阴沉了一些，不敢抬头面对众人的杨墨脸色更是变幻不停，可想而知心底必然经过痛苦的天人挣扎。
许久之后，宋书生轻咦，道：“五百零一。”
“什么五百零一。”徐侠客不解道。
崔仁率先回过味，难以置信道：“确定？”
显然更相信苏牧的崔仁将盯着前者，想从苏牧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苏牧凝眉道：“如果前面的数字是正确的话，的确超过了五百人。”
“不用怀疑了，刚刚又通过了五个，现在准确来说是五百零六人。”仿佛眼珠总是停不下的殷离第一次开口，稍显肉多的一张脸凝了起来，将他本就不大的双眼挤成一条缝隙。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猜到了一个峰回路转的结果，齐齐说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五院的考核必然只是无疑，如果此时的考核仅仅只是的话，对于本就不抱希望的六人来说，简直就是柳暗花明。
简单的两个字让一直低着头的杨墨双眼凭地多了一些光亮，蓦然抬起头来，问道：“真的？”
半月多的相处，杨墨俨然将众人当作朋友，若是今日未考便淘汰，来日他也没有脸面再见。
徐侠客一脸似笑非笑，拍拍杨墨的肩膀，调笑道：“你猜。”
杨墨哪里还有心思玩笑，希夷的目光落在宋书生的身上，后者认真点了点头，说道：“极有可能。”
极有可能。
杨墨呢喃了一句，脸上仍然阴晦，规矩是五院订的，所谓的依旧只是猜测，五院一刻没有公布结果，一切都是徒劳。
队伍越来越短，越来越多人都猜测这会不会是五院的，杨墨不再低着头，只是口中随着一声声的通过，累加着数字。大伙都不知如何安慰杨墨，就连一贯与他嬉闹惯了的徐侠客也只能微叹。庆幸随着数字越大，杨墨的脸色就越轻松。
.....
.....
“姓名？”
“崔仁。”
杨墨终于可以不用在念叨着了，因为考核轮到了六人当中首当其冲的崔仁。
“从哪来？”
“洛水城。”
“年龄多大？”
“十九。”
“家中还有何人？”
一问一答，五院的老师问题十分紧凑，偏偏给人随口而出感觉，崔仁回答可以说不加思索，因为问题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有人可曾见过回答自身姓名、年龄、家乡还需要思索的吗。
又零零散散的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完全体会不出其中蕴含的深意。
一声通过传来，崔仁的内心却骤然有种说不出感觉，通过了固然是好事，偏偏衍生出轻微的失落感。
崔仁走了，轮到了殷离。
千篇一律的问话，语气毫无生气。
“姓名？”
“殷离。”
“家乡？”
“洛水。”
“体重？”
殷离忽然愣住，不说他，隐隐听到对话的宋书生等人也是立刻愣在原地。
殷离眼珠转了一圈，声音小了许多，说道：“一百七。”
考核的老师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嘀咕道：“肉好像少了些，罢了罢了，总比没有好。”
“通过。”考核的老师的手朝后挥了挥。
殷离突生一股不安，没有半分喜悦之感，自己仿佛不是进入了距离大楚龙门最近的鲤鱼池，而是一家挂着羊头卖着狗肉的屠宰场，至于便更像养足了一身肉待宰的牲口。
深深看着一眼身后的宋书生，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悲凉。
周而复始的问话开始。
姓名，住址，年龄，一一问完。
“大楚律共几条。”
“三百二十一条。”宋书生淡然回答。
考核老师轻轻哦了下，然后问道：“难道不是二百一十二条？”
“您说的是大楚律，而非万历律。”宋书生平静回答，从大楚开国以来律法统称作大楚律，直到当今圣人即位，次年改元时，大楚律千年来终于也随之更改为万历律，一向只增不减的大楚律更是从原有的三百二十一条删剔为如今的万历律二百一十二条。
当今圣人将大楚律改名万历律，但大楚人还是习惯性的称之为大大楚律。
考核老师又哦了一声，显然宋书生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这道考题他只问了十余人，可是结果如出一辙，无一人答对，原因在于他故意耍了个小心眼。
他轻轻挥了挥手。
忽见宋书生原地不动。
暗道可惜，可惜呆了一点啊，道：“通过。”
宋书生离去，苏牧意料之中考核通过，在考核老师说出通过两字后，一脸无奈，道：“前后两人怎么让我感觉好像回到国子监。”
“为何入五院？”
“修行呗。”
他只是瞥了一眼徐侠客，后者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忽有凉意，一颤身子道：“怎地阴风阵阵。”
“滚。”
“滚进去，还是滚出去？”徐侠客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
他是今日五院考核的老师之一，也是五院中最看中与讲究做事方法的术数院老师木青，相比一个叫做宋书生，一个叫做苏牧的考生来说，眼前境界低微的佩剑少年有趣了许多。
“你是想滚进去，还是滚出去？”木青似笑非笑道。
徐侠客特意垫了垫脚尖，尚能看见宋书生与苏牧的背影，说道：“最好能用走的。”
木青笑叱道：“滚进去。”
徐侠客怔了一下，随即转身对着杨墨嘿嘿笑着，有点傻，朝着宋书生的背影大喊道：“宋呆子，苏木头，等等我。”
“为何选择五院？”
“原本来五院只不过是走走过场，权当演一场戏给远在洛水城的老子看看，对于自己的斤两有多少自然明白不过，心里也就没太多不切实际的念想，现在看来当初的确是想的太多了，就连姓徐的那小子都能轻易通过，好歹不能落他后边不是，免得下次见面被那小子嘲笑。”
“你就确定自己能和他一样通过？”
杨墨认真想了想，随即在木青蹙眉一脸略显不悦的情况下仍然附在对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木青神情很明显愣了一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杨墨，意味深长。
杨墨觉得木青的目光骤然寒冷刺骨，心中不禁后悔刚才的鲁莽，额头上不由自主的开始流下了冷汗，脚下更是不争气的开始发软。
“和刚才那个一样，给老子滚进去。”
杨墨蓦然如负重担，头也不回的朝着五院内落荒而逃，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宁愿不考，也绝不会在说出那样的话。
木青望着极其狼狈的杨墨，越跑越远，似乎忘记了后面还有考生在等待，拍拍耳朵，哑然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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