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选择
“哪里有什么融洽惬意，我在那坐了半夜，坐得我老大不自在……”
冷小钰说着话，心中忽觉轻松不少，想到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软沓沓蔫兮兮的，但收到自己的讯音，便在这河边上守了几个时辰，让她也不由生感动，毕竟两人算起来其实也不过同行几日，似乎好像可能也许还谈不上什么过深的交情。
两三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冷小钰和山茶他们在画舫之上有吃有喝，还有琴瑟琵琶吹拉弹唱，自是快活逍遥，阿木一个人站在这河边，与清风老树相伴，显然就要清冷寂寞得多了。
“那倒未必，”阿木大笑道：“我又何尝会委屈了自己？你们在船上赏景，我在这河边赏景，你们有酒有肉，我也带着酒肉，至于音律歌舞嘛……我耳朵不错，眼睛也还行，画舫离河边也不太远，也就将就了。”
冷小钰啐道：“你倒还会自找乐子……”
两人并肩顺着河边的街道随意漫步，放眼宽阔的清阳河面，夜风早已将一江春水吹出层层皱纹。
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默默相伴而行，江岸之夜的静谥，似乎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至少对冷小钰来说，比起画舫之上的热闹喧然灯红酒绿，现下更加放松自在。
一路走出两三里，冷小钰忽然开口道：“阿木，你喜欢过谁吗？”
阿木闻言眉梢轻轻一扬：“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和我一起在画舫上的那个女孩，是我今天才认识的朋友，她人很好，很爽朗，直率，真实，不做作，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我觉得我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阿木瞪大眼睛盯着她，颤声道：“难道你是想要告诉我说，你喜欢她吗？……”
冷小钰用力锤了他一下，嗔道：“别瞎说，听我说完！”
“她说她这次出来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个人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很喜欢他，但是今天她认识了另一个男子，对他一见倾心，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又不太喜欢从前那个玩伴了……”
冷小钰转过头来看着阿木，“阿木，原来喜欢一个人，到不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变化得这样快的吗？”
阿木轻轻耸耸肩膀，淡淡笑道：“也许……对于从前的那个玩伴，她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也听到她说了，两人只是一起长大，一起玩耍，所以那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长久陪伴产生的亲情，她年纪小，又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为人处世大大咧咧，有时精明有时糊涂，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有真的搞清楚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什么。”
冷小钰思索着，“是这样吗？”
“不然呢？”
“可是，”冷小钰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怎么这么清楚她的情况？”
阿木两手一摊，咧嘴笑道：“因为，我就是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冷小钰一时有些发懵，呆呆看着阿木。“啊？？”
一直从三更走到天色蒙蒙亮，冷小钰还是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来。
“你既然跟她感情那么好，你就舍得这就么让她跟着那个南宫远走了？我觉得那个南宫远不像是什么好人！”
阿木平静道：“我和山茶的感情确实很好，但就像刚才说的，我们之间也算不得男女之情，亲情的成份或许更多一些。何况她自小就很独立，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既然是她的选择，我自然也是不能干涉的。”
“但是，”冷小钰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阿木道：“担心么……是有一些，但是一来山茶虽然大大咧咧，说话做事却是自有分寸，绝不会胡来；二来她是血武者，破魔血气专破天下术法，真要是出什么状况，那个南宫远也未必能她那里讨到什么便宜，三来……”阿木双眼之中精光闪动，“那个南宫远要是真的欺负了她，我自然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冷小钰扁扁嘴，轻斥道：“人家梵天门的少门主，光是门内的弟子就是几千人，更何况我看那南宫远的修为远在你之上，你能拿什么和他斗？”
阿木微微一笑，“若真有那一天，便是梵天门的梵天山，我也是要去闯上一闯的！”说话间，阿木双目如炬，全身气势亦随之陡然一变，凌厉肃杀之气如刀锋般锐利，那一瞬间竟让冷小钰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个少年根本就不是身体亏虚的明悟境软弱小菜鸟，却是一个纵横天地睥睨强敌的大修行者。
“你……”
还未从强烈的心灵冲击中回过神来，阿木眨巴眨巴眼睛，又已经回复一副病蔫怏怏的样子，顶着一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嘻嘻笑道：“怎么样？我刚才这几句话是不是很有气势？”
冷小钰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一时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
出了清阳城，便是新桐，新桐只是一个小城，人口不多城池也不大，无甚风景也无甚特产，是以阿木和冷小钰并未过多逗留，便匆匆赶往南平城。
一路越靠近南平，路上的修行者便愈加多了起来，风格迵异的服饰和特色鲜明的标记，可以使大家很容易就区分出修行者来自的不同门派。相识的修行同道在路上遇见，互相热情地打着招呼，讲述着彼此的近况，男修们自然是要坐在一起，将随身携备的美酒拿出几坛，喝上两杯，女修们就温柔多了，叽叽喳喳钻作一处，互相讲述着各自身边的八卦花边，奇闻趣事，共同提升丰富彼此的八卦内涵。
本来冷冷清清的路上，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修行界十年一度的盛会，终于有了一点隆重的模样。
只是像阿木这样衣饰寻常又修为低下的，稍稍在修行界走动的修行者便能一眼看出，这不过是一个想要去混迹于盛会的乡下野修，看他的眼神中便多出了许多不屑，寻常三流四流五流不入流的修行弟子，只要身上还穿着件带着门派印记的衣服，在他面前都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下巴抬得高高的。而这个野修看起来面无血色，脚步虚浮，更是招徕许多鄙夷轻视的目光。
“这届‘神兵赏武会’，居然也吸引不少乡下野修来。”说话者声音带着明显的厌恶。
“毕竟是修行界十年一度的盛会么，乡下野修们也想来凑个热闹，长个见识，这样回乡下自然才有得吹嘘的。”
“乡下野修，也能算作修行界的人么？”说话者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可未必，万一人家骨骼清奇资质出众，一不小心被哪个大掌门给看中了，带回门内，那还不得一飞冲天哪？”此话由于过于搞笑，惹得一众修行者哄笑一团。“确实出众，你看他那病怏怏体虚血亏的模样，好像身上只有一半血一样，这样的修行者，我担保你们谁也没见过。”众人又是笑个不停。
阿木行走于种种讥笑嘲讽之中，浑如不觉，泰然自若，冷小钰却冷冷地看着那些说闲话嚼舌根的人，一直到看得对方心底发毛，讪讪地走了开去。
阿木终于注意到，与别人相处时，冷小钰仍旧冷冷清清，连话都极少说，就像他与她初见时的模样。
“那个小丫头好像是青峰谷的，竟然跟野修走作一路，她家师尊也不管管么？”有人认出冷小钰身上的服饰，暗中生出许多惊讶来。
青峰谷虽然比不得梵天门、云天宗、天一派、炎离派这样的豪门大派，但在修行界中也有一席之地，地位远超苍松派、乌衣宗、纯阳殿这些三四流门派，青峰谷的弟子与野修同路，那可是大大的自降身份。
“这些小孩子哪懂这些，哪天师门声望受损，她家师尊追究下来，才要她好看。”
冷小钰面色愈冷，却又无从无作。
“你也不必介怀，这世间的规则便是如此，也怪不得他们……倒是连累你也受人闲话，让我挺过意不去的。”阿木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劝道。
冷小钰冷然道：“我怕什么闲话来？我自己又有好金贵的么？”
“那可未必！”一抹笑意在阿木眼中浮现，“在修行界里，算起来有头有脸有门有派的朋友，我就只有两个，你就是其中一个，你说你金贵不金贵？”
冷小钰又好气又好笑：“瞧把你得瑟的，当你的朋友又哪门子金贵了？……你说有两个朋友，还有一个是谁？”也就是和阿木一起时，她才像个寻常女孩子一样嘻笑怒骂。
“另外一个，就是炎离派的炎炀炔。”
冷小钰道：“你说的炎炀炔，可是那个修行界第一新秀？号称是洞察境中唯一能挑战圆通境的高手？炎离派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佼佼者？”
阿木频频点头道：“对对，没错，就是他，如果他自己来说的话，好像应该还会说天上地下英俊无双什么什么的……”
“他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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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
冷小钰冷哼一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吹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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