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麓原的柳遇和宁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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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还陷在自我假设的尴尬局面里的杜胜被柳遇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吓了一跳，但这个老江湖还是马上就回过神儿来，心想油嘴滑舌之人向来没几个有能给人直接物理伤害的真本事，混江湖混得久了，老油条可不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更不会被谁几句骂就气得吐血身亡的。听罢就欲侧起身来，缓和下被压得发麻的下半身，好和柳遇好好商议谈判的事儿，却只闻听得膝关节处发出一声不大响亮的闷响，杜胜暗道不妙，“糟了，这下可尼玛站不起来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给某人的膑上给来了那么一下，杜某还没学会兵法呢，当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师。”不过，这些想法还是没能让杜胜把内心的焦躁表现到脸上，忍住钻骨的疼痛，含笑道，“少刀客，看你身上的疤痕，料行走江湖也是日久了，不若我等眼下就放弃那足以让人厌烦的打打杀杀的方式，换个办法来解决我们之间的纷争？”

        “你个老家伙莫不是想要我等与你学那些文人骚客来个以文会友？”柳遇之所以就快要在言语上选择妥协，一是因为他也是没有足够的气力去捡起近在咫尺的柳叶刀来个致命搏杀，二是他以为从杜胜背后探出头来的宁怡还是可以信任的，但他说出这个等字来，会不会让杜胜看出破绽呢？或许不会。

        “哎，小兄弟，俗话‘不打不相识’虽然说得好，可我等已然打斗到这般田地了，再说什么以文会友多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假了呢？不如就将其称作是‘文斗’吧，毕竟武斗还是粗俗了些，天天用武斗来解决问题难道小兄弟你就不嫌烦么？”杜胜说罢咬紧牙关，撑起身体倚在了一旁的树桩上。杜胜这一动差点儿吓到躲在他身后、生怕被发现的宁怡，还好宁怡和杜胜打过几次交道，从那些和杜胜交过手的江湖客口里也得知这个老油条年轻时确实有那么一些功夫，只不过进入天海国朝廷后，跟着一帮对武者、匹夫十分不齿的官人，慢慢便把一身武功废得差不多了。是方才打斗的过程中，宁怡多少也留意了杜胜的手段，再看看眼下杜胜挪动身躯的趔趄身形，宁怡把悬着的心彻底重新放回了胸腔里。

        “老家伙，莫要再耍嘴皮子了，还是痛快儿地说究竟要怎么比试吧。”柳遇有些心焦，瞥一眼正在躲猫猫的宁怡，宁怡这会儿一脸的诡笑不知是嘲讽自己稚嫩的江湖经验，还是暗示联合行动将杜胜拿下。

        杜胜这会儿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长年累月捧着上司大人和王上国主，杜胜心里多少有那么些愤懑。虽说在投靠朝廷之前，杜胜已然把女色、美酒给戒掉了，难不成要把那些恶习再捡起来？这多少有些对不起那些苦熬过来的戒瘾时光，那怎么着才能捧好达官贵人呢？苦思冥想，终于还是给杜胜想到了，在天海国朝野上下有个称不上怎么好的风俗，即猜枚行令，只是他们在不喝酒的时候也猜枚行令，赌注除了美酒，还有金钱。为了捧好上司大人、王上国主，杜胜苦练猜枚行令的技艺，日渐酒色的戒也破了，还将赌技熟能生巧了，终究不单单恢复了酒瘾、色瘾，竟还染上了赌瘾。

        就在和柳遇对峙的这个当口儿，杜胜的赌瘾发作了，竟想到了用赌局解决僵局，便对柳遇言曰，“少刀客，老朽与你猜拳行令如何？杜某是个拳客，这拳脚功夫之拳和猜拳行令之拳亦无甚区别，少刀客虽说善用刀刃，可老朽料定你学艺之时你家师长也是先教授的拳脚功夫。如此一来，你我二人的比试既无仿效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笔杆子的小文人之举的嫌疑，也没有委弃我等身为江湖客的身份。小兄弟，你看若何？”

        柳遇听杜胜这么说，心想，一国之重臣竟然将国家命运攸关之事系于一场游戏之间，看来杜胜这江湖客的出身让他这一辈干不了几件靠谱儿的事儿了。不过柳遇现在的情绪要比杜胜平静得紧，此时的情境，对柳刀客来说是极其有利的，如果输掉了这场游戏，那代价便是任务失败，纵然被赶来的天海国援军抓了去，大半也会给乌崖谷朝廷营救脱身的，更何况如今还有个宁怡在后面等着出手呢，那如此看来任务肯定是囊中之物了，原本还惦念会名声扫地的江湖威望也不用担忧了。而一旦赢了这场游戏的话，不仅可以完成乌崖谷朝廷交给的任务，得到大量佣金，还能令乌崖谷撤军挽救冷山国岌岌可危的局势，想到这里柳遇脸上居然泛起了小模样，可现在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便是宁怡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制伏杜胜，但整体来推断，这场游戏的风险系数是对柳遇有利的，于是柳遇应和道，“好，杜老头儿，小侠就应了你这个局。”

        “少刀客，应承得实是爽快。可老朽还是要和少刀客定个君子协定—是个赌局就是要有赌注的，少刀客得跟老朽定个赌注吧？”杜胜神色略略恢复如常。

        柳遇听到此处，又有些受惊，千想万想怎么忽略了这么一点呢，就在他犹豫之间，游移的眼神扫到了掩映在杜胜身后灌木丛里的宁怡脸上，与柳遇的游移不定相反，宁二当家的给了柳遇一个肯定的表情，好吧，信领导一次吧，想到此处，柳遇就下了决心，“好，杜老头儿，小侠愿闻其详——赌注由你来定！”

        “好，不愧是十三玉的少年英雄，此等言行实是对得起江湖名号。那老朽就把关乎天海国君臣百姓的前途命运都押在这个赌局上了，你十三玉若是不押个大宝可就太不仗义了—我要少刀客押上的赌注是，若少刀客输了，你与你十三玉众家弟兄即日起不得接手与天海国相关之生意，并不得再踏上我天海国国境半步。”说到此处杜胜嘿嘿冷笑，看了一眼柳遇脱臼的左臂，咬牙切齿道，“是方才你与我等兄弟交手时，左手柳叶刀使得风生水起、上下翻飞，杜某人想你应当师从我那老仇家冯玉甫，当年杜某一时心慈手软没把一刀门灭门真是悲哀得紧—杜某人要把你这条左臂也算作是你的赌注！”

        “杜老头儿，安敢将你那言语再讲一遍！”跟杜胜争吵了这么久，柳遇最多的情绪也只是焦虑，现在是出离的愤怒！原来当年师门惨案竟是此人所为，今日若不能用师父所授技艺为师门雪恨，那就祈祷上天保佑赢了这场赌局，来日再手刃这个老不死的，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忘却了仔细计较，狠狠道，“杜老头儿！想不到你就是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无论我今日输赢与否，来日定要手刃你个老贼，为我师门报仇雪恨！—休要再多言讲，先将这赌局定出个胜负。”

        “好，杜某人就是要看看，冯玉甫的徒弟除了会使刀还会不会使是人就会使的拳！”言罢二人齐齐将手收放到了背后。

        骄兵必败，怒兵未必就能赢。宁怡看到戗火的柳遇、杜胜二人，狠狠瞪了柳遇几眼，可是柳遇已是无心观瞧，恰在二人齐齐收手就要出拳定胜负时，宁怡心里默默祷告，小遇子，就看这把了，冲着柳遇猛眨了两下眼睛，谢天谢地，二人在都没出拳的空气凝聚时刻，柳遇由出离愤怒而高昂的头，看到了宁怡这个唐突的暗示。“信宁哥，得永生。”柳遇在电光火石之间把已然在背后准备好的五龙捧圣拳瞬间换成了石头拳就出招了。看得对面的宁怡猛得做了个庆贺的伸拳姿态，不顾灌木丛后发出的异响，还是一脸的关于兄弟默契的骄傲。

        柳遇对面的杜胜祭出的拳是二龙戏珠拳，一见柳遇的石头拳，杜胜那咄咄逼人、胜券在握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那里，语气颓丧，“好吧，我输了。“

        见状，柳遇一边暗自庆幸赢了这纯属巧合的赌局，一边抱怨宁怡打出这阴损的暗示招数——如若杜胜祭出的拳数不是二龙戏珠拳而是石头拳抑或五龙捧圣拳，白面书生你是要眨多少次眼，我又要往哪里猜去，让他人瞧了去，还不以为你的眼睛坏了什么毛病！

        不等柳遇继续回忆麓原遭遇战的转折，大当家的催促众人离去的响动就把他从这无厘头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大当家的携柳遇同众人匆匆辞别时，宁怡生生塞给柳遇一份手卷，说是他最近临摹的一轴行草碑文，要柳遇没事的时候把玩把玩。

        柳遇和宁怡一样，在没有生意可做的时候，有很多业余爱好可供打发时光。其中就有偶尔和大当家的、宁怡、戒灯一道写几笔大字。只是宁怡的书法真的让柳遇不敢恭维，可如同面对宁怡亲自下厨搞出的几样小菜，大家是要咬着牙也得吃下去几口，然后还要强忍着口舌极度的不适，再说几句捧杀的好听的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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