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斡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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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某人也诚未想到你冷山十三玉中各色人物齐全得紧。”杜胜侧脸望向了面皮泛赤的卞朗，“平日里与宁少侠偶有相交，便耽搁了同旁的兄弟结识。这位兄弟既知晓这摧魂散，不知兄弟高姓大名，又师从哪位大师？”

        “杜老侠客，我这小兄弟卞朗的便是，他自我冷山国郎星磐大拳客处出师。”不等卞朗开口，宁怡就对杜胜介绍了卞朗的出身。

        杜胜满面狐疑，向宁怡问道，“想是你冷山七煞中仅有的使拳脚打天下的那位饿狼拳客郎星磐郎拳客？”

        “正是家师。”纵然卞朗并非正式出师，而是被逐出师门的，但对恩师还是尊重有加的。

        “冷山江湖客多以刀客、剑客为宗，甚者潜于冷山坐等天下大乱的诡武门门客之流也比你家拳客势众。郎大师可称得上你冷山不可多得的一位国宝级人物了。”杜胜朝着卞朗颔首示好，“不过，据杜某人所知你师父可不擅使邪门歪道的旁门邪术伎俩，他怎就知晓摧魂散了呢？难不成你师父那攧唇簸嘴的顽疾传将给了你师叔门古惠？此事为你师叔对你师父所言讲的？”

        杜胜语气渐生轻浮，直听得卞朗面生不悦，“劳烦杜老侠客万勿菲薄家师与我师叔。”陈吉也附到杜胜近旁，耳语道，“杜老侠客，怎么说郎拳客也是卞兄弟的师父、我等的长辈，还是尊敬一些的好。”

        “咄，”杜胜侧目瞪了一眼陈吉，“陈阿四，我既是如此言说郎拳客，全凭杜某人往年曾与他熟络，如若不然怎知其有此等嗜好？冷山境内能将各种诡计与入不得兵刃流之武器使得炉火纯青的，除了曾于诡武门冷山舵口任堂主的叶知秋，就数卞兄弟的师叔门古惠厉害了。”此时，杜胜双目又生疑惑，紧盯陈吉，“阿四，关于此事，你当比你那众家弟兄都清楚才是也？”

        陈吉闻是，面目囧然，道，“关于此事，戒灯大师、了然大师，自是还有宁二哥，他们都是知晓的。先前——于我与大当家的相识之前，我即被江湖客唤做阿四了。原因即就是由于门古惠老前辈人称神鬼阿三，然我又蒙恩师及其他几位江湖侠客的不吝赐教，加之本人的数番历练，成就了一套与门老前辈有几分相仿的功夫，江湖同仁便给取了个神鬼阿四的诨号。而后，我与大当家的相逢之时，仅有大当家的、宁二哥、戒灯大师同我四人，依年纪、资历而言，我排行为四，江湖客们更是把神鬼阿四这个诨名给落了实。”

        “可惜得紧，阿四与卞朗兄弟均是无缘得到门古惠的真传，若是从他那厢学了些技艺，我等至少不必为如何落难忧心了。”杜胜叹了一声，原本打算继续说下去的话被牢房外传来的嘈乱声响给压了回去。

        “钱先生，重刑牢监轻易探视不得，能将您带在此处兄弟们也是担着风险的。”牢头儿对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耳语者，引着路到在了众人的牢监前。

        那老者微微一笑，应道，“老朽自是晓得的，兹不是请了丛英国相的手谕么？你自不必忧心。”言谈间，目光炯炯，巡视牢监一周，在戒灯和了然身上停了下来，问牢头儿道，“怎还羁押了二位出家人？”

        “案由自有灰衫军来判定，小的们只管看押，”牢头儿低声应答，却又发问，“不知钱先生所要探视的可在此处监牢？”

        “在，在，在，”那钱先生大跨几步向前就走在了走道尽头卞朗的牢监处，倏地潸然泪下，猛拍牢笼，痛哭流涕，“贤侄也，你让老朽找得好苦也！”

        卞朗与陷于同一间牢监困厄的柳遇以及两位天海国八十一高手成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探监者的表现惊得一怔——作为江湖初哥的柳遇应付突发状况的经验还很欠缺；那两个从天海国来的，在朝廷体系里作威作福惯了，很多江湖路数并不知晓。

        此时却只见卞朗如醍醐灌顶般，径自强作哭嚎扑在了钱先生所在的牢笼处，“是钱伯父么？”

        “是我，是我，贤侄受苦了。”钱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泪，“令尊如今何在？”

        卞朗一听钱先生如是说，却哭得愈发悲痛了，“家父仙逝那方去了。”

        “啊，”钱先生一个趔趄险些扑倒，身后随从赶忙上前搀扶，“上月方才收到令尊鸿雁，如何现今就仙逝那方了？”

        乌孙丛英气鼓鼓地坐在堂下，不肯说一句话，乌孙裕起身走至他近前，抚慰道，“丛英弟，汝又非是不知吴有利那厮的厉害，不妨就卖他一个面子，散去几个犯人又能害我朝廷分毫？”

        乌孙丛英仍是气呼呼不肯回应，乌孙裕抚慰依旧，“丛英，如今你可是我乌崖谷国相了，还能使出小性子来么？处事要顺从大局——吴有利现下可不止掌控着我乌崖谷半壁餐饮江山，还把持着三成矿产、两分冶炼，重中之重是这厮祖籍木仁，于木仁国盘根错节颇多，我等万不可因扳倒他又招惹了木仁国——日后时日尚多，逢个机缘巧合拿下吴老头儿也不是不可。只是如今，得卖他个面皮。”

        “既是王兄上意已决，愚弟再说愈发无益，你说是放哪个出得苦窑？还是要大赦天下，以彰圣恩？”乌孙丛英带着情绪选择妥协。

        “这就对了嘛，然我乌崖谷可无大赦天下一说，罪人就是罪人，应受的责罚一丝也不可省却，”乌孙裕向王座走上几步，忽回头，大手一挥，“丛英弟，今日有我朝野上下一心，执掌天下指日可待矣。”

        “妇人之见。”乌孙丛英嘟囔着起身就走，乌孙裕本想拦阻，可想想自己的身份，便由他去了，回敬了他一句，“有勇无谋。”

        刘瞎子斜刺里从冷山回至在了乌崖谷，从盐道川狼狈脱逃的孙良由天海国的探子嘴里得了这信儿，转告花上鼓捎话给了隐藏于十石城的大当家的。

        得此消息时，极少关心江湖客流动的十三玉大当家的如遇救星——刘瞎子祖籍冷山，是个比陈吉交际商客、政治客更为宽广的掮客；虽说刘瞎子国籍冷山，却于早年之间便移居十石城，常年周旋于乌崖谷各大商贾、政客之间，深谙各个圈子之间的利害关系。若能由其出面斡旋，抑或可于陷于牢笼的众兄弟脱身相帮。

        初于江湖上扬名之刘瞎子尚不叫刘瞎子，时常拖着一条佯作的瘸腿同政治客、江湖客饮茶话事，那时其被人唤作的花号是瘸腿刘。大当家的彼时与其之相识亦是凭往日里刘瞎子通过神鬼阿四陈吉介绍给十三玉的生意往来得来的。如今其诨号虽生改动，料得营生应未生变化，掮客不比旁的江湖客，纵是皆为利往，然掮客不必出生入死才能换来钱财，却只需动动嘴皮子便能落得盆满钵满，想到此处，大当家的便生出借刘瞎子的手来化解危机，毕竟现今局面，大当家的是不宜抛头露面了。

        于是，大当家的忙托花上鼓在街市之上买了套商贾衣饰，剃去蓄了十年的胡须，找个小斯给刘府递了请柬，把刘瞎子约在了十石城中最为繁华的餐饮所在——吴有利财富的聚集地，福利来总舵，非也，福利来的总店，吴老板可是做的正经营生，用总舵来说就成了黑店了。

        在福利来三楼的雅座阁楼中，刘瞎子捻着盖碗儿碰着茶盏沿儿，一副相面先生模样，不时偷眼观瞧楼下起了争执的几个江湖初客，调侃大当家的道，“秦老大，如何怎不跃将下去做个和事老儿呢？”

        “刘兄，前番往事皆因我弟兄所累，甚是抱歉。今日里就不好这般揶揄愚弟了罢？”大当家的忙不迭致歉，大当家的手中的托盘儿被攥得吱呀作响、险些开了裂。

        这个刘姓掮客之所以从瘸腿刘变作刘瞎子，其中多半因十三玉而起——自乌崖谷朝廷日渐与冷山朝廷渐生离隙，刘瞎子，彼时他还被唤作瘸腿刘的，因帮着与冷山朝廷关系密切的十三玉收拾过几个江湖初客，被乌崖谷国府、灰衫军几番传讯。与瘸腿刘同时扬名，甚而成名晚于瘸腿刘的，却日渐得势，不是为乌崖谷朝廷所用有了编制，就是抢了瘸腿刘的营生。江湖地位江河日下的瘸腿刘，墙倒众人推，竟还收到了追杀令。彼时，瘸腿刘愁煞至极，然掮客比不得旁的江湖客那般铁石心肠，一时忙了手脚，自毁了双目，只作眼不见心不烦。

        万幸之是，于瘸腿刘失明之前，十三玉中成员常治耕打着神鬼阿四陈吉的名号，由躲在冷山的十三玉成员马修引着，胁迫鬼医段举将瘸腿刘的双目给医了。万幸中的不幸是，因路途周转时日过长，医好后的瘸腿刘视物只落得个模模糊糊。

        奈何常治耕与马修做的此等事皆未与大当家的言讲，害得大当家的如今仍需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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