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人守一城

清晨钟鼓响起，淮安城主城南大门就缓缓推开，一些聚集在城门内外的百姓就蜂拥出入，淮安城看起来虽然很小，但是地处要塞，来往商贾众多，城池出入频繁，一天不下五六千人来来往往，加上城外有千古美景作伴，每逢初一十五，一些人便出来欣赏美景，有的时候，一些佛门信徒也出来凑凑热闹，因为就在城南那里，有一座千年古刹，就更是浩浩荡荡满城皆出的盛大场景，今天恰逢暮春时节尾巴上的最后一个十五，若是往常，南门主道早已密密麻麻，今日却出奇的少，仅有几百虔诚香客，还都不是拖家带口的，沿街两旁有因利起早的贩夫挑担吆喝，售卖葱饼点心，还有卖些粗劣香黄纸。

        街边就一家店铺开张，是个出了名不善经营的中年汉子，本来以他铺子所在的地段，卖些烧香物件，保管一本万利，可他只是卖酒，还卖得贵，生意惨淡，只得清晨做几锅清粥卖给商旅，此时狭小店铺里就一个熟客，还是那种熟到不好意思收铜钱的熟面孔，汉子虽然家徒四壁，没有媳妇帮着持家，不过把自己收拾得清爽洁净，有几分儒雅生气，淮安城都知道这么一号人，写得一手好字，也传出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佳句，当年淮安城里的一名大姓女子，姓宇文，瞎了眼竟然逃婚跟她私奔，在淮安城阔绰程度首屈一指的宇文家族倒也大度，没有追究，钻牛角尖的秀美女子还真跟这个外来户落魄生成亲，她那个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的爹惦念闺女，生怕她吃苦，还偷偷给了好些嫁妆，不曾想这个男子颇为扶不起，有才气，却不足以建功立业，而且高不成低不就，偌大一座酒楼开成了酒肆，最后变成了小酒铺子，女子心灰意冷，终于让旁观者觉得大快人心地离他而去，改嫁了门当户对的端木家族，夫妻琴瑟和鸣，皆大欢喜，那位坐拥佳人的端木公子还来酒铺喝过酒，没带任何仆役丫鬟，温文尔雅，尽显士子风流，据说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说是以前听过酒铺汉子的诗词，十分拜服。再后来，女子偶有烧香出入淮安城，都是乘坐千金良驹四匹的辉煌马车，好事者也从未见她掀起过帘子看身为旧欢的落魄男子一眼，想必是真正伤透了心。

        来这里蹭吃的汉子一脚踩在椅子上，喝完一碗粥，又递出碗去，都说吃人家的嘴软，这可厮却是大大咧咧教训道：“不是我说你，这儿要是卖香火你早挣得盆满钵满了。嘿，到时候我去烧香拜佛，也好顺个一大把，菩萨见我心诚，保管心想事成，我发达了以后，不就好提携提携你了？”

        神色恬淡的中年男人接过大白碗，又给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盛了一碗米粥，摇头道：“烧香三炷就够了，敬佛敬法敬僧，香不在多。”

        接过了白碗的邋遢汉子瞪眼道：“就你死板道理多，你婆娘就是被你气走的，你说你，有个不要那胭脂水粉山珍海味，却乐意跟你挨冻吃晒一起吃苦的傻婆娘，还不知珍惜，不知道上进，活该你被人看笑话戳脊梁骨！”

        男人端了条板凳坐在门口，望向略显冷清的街道，皱了皱眉头。身后健壮汉子犹自唠叨，“要不是我爹当年受了你一贴药方的救命大恩，也不乐意跟你一起受人白眼，你说你既然会些医术，做个挂悬壶济世幌子的半吊子郎中也好啊，这淮安城郎中紧缺，有大把人乐意被骗，只要你别医治死人就成。喂，说你呢，你好歹嗯嗯啊啊几声。得，跟你这闷葫芦没话可说，走了走了，那几只我打猎来的野鸭，自己看着办。”

        酒肉朋友都讲究一个不揭伤疤不打脸，多锦上添花少雪中送炭，可见这人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真把寒酸的酒铺老板当作朋友。中年男人突然问道：“今天出城烧香这么少？”

        才要起身的猎户白眼道：“都说你们读人喜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不读，外边事情也不去听，跟你说了吧，今天安徽的那些反王的追兵赶到这里，说是将这里占领了，城主易人，新城主庆祝，举行大事，好像是佛门中人也要过去坐坐法事，赚一些银子，要我说你，也应该去看看，说不上还能够遇见一个懂得你的家伙，让你成为一个什么官呢。”

        男人问道：“咱们这里也就是归了安徽反王韩山童的了？”

        猎户都不乐意回答这种幼稚问题，实在是憋不住话，这才说道：“废话！这里都被他们占领了，不归他们那归谁？难不成要归到我的身上？这个韩山童的手下可真的是厉害许多，先是在北方把仗打赢了，这不转手开始拿地盘了，蒙古人统治咱们的时候马上要结束了，咱们也算是拜托了被那些家伙奴役的局面了。”

        中年男人陷入沉思，准备关铺子，猎户踏出门槛，一脸欣慰：“你这老小子，这次你总算有些脑子，知道关起门来看热闹了。”

        男子笑了笑，没有出声，等到猎户走远，才轻声道：“凑热闹。”

        他看到猎户没多时跟许多香客一同狼狈往回跑，才关上最后一块门板，猎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道：“你咋还没躲起来，快快快，进门，借我躲一躲，他娘的有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年轻后生，堵在城门口，好像要和韩山童的军队硬抗，疯了疯了！”

        男子问道：“多少人？”

        猎户骂道：“那后生找死！就一个！”

        已经一脚向前踏出的男子想了想，追问道：“用刀还是用剑？”

        猎户脚底抹油溜进酒铺，气急败坏道：“管这鸟事作甚，方才听旁人说是一名大耳朵的家伙，倒也用剑，老子估摸着也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绣花枕头，读读傻了！你还不滚进来？”

        一些个腿脚比猎户慢些的香客，住处离得城门较远，见到酒铺子还没关门严实，都过来躲着，胆大一些的让酒肆老板别关门，立马被胆小的痛骂，生怕被殃及池鱼，给几个当权大家族秋后算账。

        城外三百步，在为首的红巾军女子将军停下后，红巾卫五百骑骤停。

        一名十七八岁的英武女子披银甲持白矛，骑了一匹通体乌黑的炭龙宝驹，红巾军势大，基本上已经将淮安城所有的地方全部都占到了，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人，站在众人面前不让他们进城。

        为首的一名女子乃是郭子兴的义女，名叫马柔，只见马柔冷血道：“射。”

        箭雨扑面。

        云海和尚身形一记翻滚，铁枪抡圆，泼水不进，挡去一拨箭矢后，一枪丢出。

        这和尚自从与紧那罗一别之后，直路江南，一直到淮安城才停住脚步，却才发现这里已经被郭子兴的部队占领了，抬头望天正巧的是岳星正好走到这里，和尚思前想后就在这里先会一会这个郭子兴的军队在会一会岳星也不迟。

        在战阵之前的马柔神情剧变，身体后仰贴紧马背，一枪掠过，身后两名铁骑连人带甲都给刺透，跌落下马。

        马柔不再奢望弓弩手能够阻挡，率先冲杀起来。

        虽有三人阵亡，六层扇形骑阵丝毫不乱，足见红巾军之治军森严。

        铁蹄阵阵。

        云海和尚眯眼望向那名英伟女将，扯了扯嘴角，微微折了轨迹，直扑而去。

        马柔不急于出矛，当看到这个和尚一般的人身形临近，轻松躲过两根铁枪刺杀，这才瞅准间隙补上一矛，直刺他心口。

        矛尖看似直直一刺，朴实无奇，实则刹那剧颤，锋芒无匹，这是红巾军成名的跌矛法，无数次战阵厮杀都有不知底细的敌人给震落兵器。

        “下马！”

        云海和尚左手一弹，荡开长矛，身体前踏几步，一个翻身，就与铁矛脱手的马柔好似情人相对而坐，才要一掌轰碎这名女子的心口，她便抽刀划来，云海和尚两指夹住，指肚传来剧烈震动，摩擦出一抹血丝，马柔趁机弃刀，一手拍在马背上，侧向飞去，接住铁矛，撞飞一名骑兵，换马而走，流窜进入战阵，不再给云海和尚捉对厮杀的机会。十来条枪矛刺来，云海和尚身形下沉，压断这匹炭龙马的脊梁，痛苦嘶鸣一声，马腹着地，云海和尚一手推开一骑，一肩撞飞一骑，恰到好处夺取如雨点枪矛，身形并无丝毫凝滞。

        在五十步外拨转马头的马柔脸色阴沉，怒喝道：“结阵。”

        云海和尚身形后掠，将背后偷袭的一骑撞飞，脚尖踩地，潇洒后撤，撤出即将成型的包围圈。

        长呼出一口气，抽出腰间佩剑。

        右手握剑，剑尖直指五百骑，左手竖起双指并拢。

        这是小时候在大都里面学来的剑道。

        马柔怒极，沉闷下令道：“杀！”

        她眼中那一人，一人一剑。

        身前五百骑，身后是城门。

        云海和尚不动如山。

        “本来不想大开杀戒，你们若是此刻退去，我依然不杀你们。”

        云海和尚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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