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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婆


那女人真是无耻,被我当面责斥,却并不觉得羞愧,反而冷笑说,你真是一个泼妇,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跟我说话,简直污辱了我的嘴巴。好了,够了,我也懒得跟你讲。你不是要证据吗?不是说你才是她老婆吗?那你看看这些吧。

        她说着,从包中拿出一叠相片来,全是她和何方的合影,是在各地旅行景区拍摄的,他们依偎着,或搂或抱,甚至他把她举起。还有站在轮船夹板上,两人双臂张开互握,展翅而飞,学习《泰坦尼克号》里经典镜头的样子。那些旅游景点不只是新马泰,还有国内各地的,九寨沟,长城,故宫,西藏,等等,等等。有几张在海边的照片,那臭女人甚至穿着洁白的婚纱,真是脏污了这婚纱的洁白。

        我震惊了,懵了,可那女人却洋洋得意起来,说,看到了吧?我跟我老公结婚时,我提出要举办一个传统热闹的婚礼,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幸福。可老公说,世界上一切的仪式都是做给俗人看的。现代人的婚礼更是不伦不类,不中不西,穿了婚纱却不上教堂,坐着汽车却没有花轿。有的是酒席与来宾,为的是红包和热闹,低俗而无趣。他说我们要与众不同,我们的婚礼要不同流俗,于是我们去了新马泰,去了全国各地,去旅行结婚。去度我们的蜜月。那些天真是快乐啊,我们到处游玩,留影。每一个景点,每一趟旅途都留下我们爱的气息。记录着我们爱情的回忆。你说我是冒充的,甚至连结婚证都说是假的,但这些相片是假的吗?这些足迹也是假的吗?可能吗?我们是合法的夫妻,我们虽然没有举办婚礼,但很多人知道我们相爱,知道我们成亲。有照片为证。

        我从震惊中惊醒,但痛楚却在心底里泛起,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肚腹间穿行,啮咬,这些相片撕碎了我心头的梦,一时之间,痛苦,愤怒,无法置信,各种感情都袭上心头,就像打翻的油盐罐,五味杂陈。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发作起来,把那些相片乱抢乱抛,那些相片像雪花一般飘洒在空中,纷纷扬扬。

        有几张相片被我撕得粉碎,我恨恨的说:别让我恶心了。你们去旅游,去浪漫,但那并不能证明你们是夫妻,没有哪对夫妻会那么浪漫。只有小三才享受着这种风花雪月。老婆是什么?老婆是老妈子,是柴米油盐浆醋茶,大家都不是富裕的人,努力工作,勤俭节约,为了把生活过好,没人舍得与老婆这样去游玩,那是败家子,也没有哪个老婆舍得去游玩,那是割她的心头肉。只有小三,只有小三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男人就是这样下贱,而小三也才能尽情的享受,因为花的是别人的钱,她不心痛。老婆是要与男人过一生一世的,小三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旅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好夸口的?

        我想责备何方,每次我要他陪我去哪里玩,他就借口忙,说他的职业让他走不开,让他无法休息,我理解他,体谅他,甚至怜惜他,可他呢?他陪这个女人就有的是时间,开会、培训、出差,这一切的借口不知用了多少次?亏我那么相信他。我真是个傻瓜。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既然已经全然忘记,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责骂他?也许,有人有资格责骂他,那就是他的爸爸妈妈。再怎么失忆,养育之恩总是无法忘记的吧?只要他爸爸妈妈告诉他,我才是他的老婆,他不相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爸爸妈妈吗?我平息了胸口的怒火,问他,你真的什么人都忘记了吗?

        他点点头。

        爸爸妈妈呢?

        他依然摇头。我问他,那你想见他们吗?想知道谁是你爸爸妈妈吗?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们,去重新认识他们好不好?然后,他们会告诉你,谁是你的妻子的。他们的话你总会相信吧?

        那臭女人忙说,你带去的,谁知道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

        我冷笑,说,露馅了吧?你不是冒充他的妻子吗?难道你会告诉我,你不认识公公婆婆?

        谁说我不认识。

        既然你认识,你怎么又会担心我带错呢?放心,有不要脸的女人冒认老公,却绝不会有人去冒领儿子。

        哼,我只是不想跟着你这个疯女人瞎胡闹而已,既然你这样说,那去就去,谁怕谁?那臭女人好不要脸的说。

        何方也答应了。李志怕他出问题,说,两位美女,咱们能不能把这事先放一放?等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有问题了,出院了,再去问也不迟。他这样子怎么能出去乱走?

        何方说,没事,我感觉还好。

        我们走出病房,从医院门诊大厅里走过,这时正是医院最繁忙的时候,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病人,挂号交费处排的长龙,好比春运时火车站排队买票的情状,队形回环曲折了好几个来回。我感觉大家都在看着我们,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了,我被小三当面下了战书。看就看吧,我是正宗的女主,有什么好羞愧的?害躁的人应该是她,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小三。我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披上了一件血红的毛呢大衣,黑色的紧身皮裤,脚上套着齐膝的黑色筒靴,昂着头,披散着火红色的长发,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心中暗恨,世界怎么就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呢?偷了别人老公还如此理直气壮!想着前两天我看到一个视频,一个小三在街头被好几个人撕打,抓着头发在地上拖行,衣服被撕破,赤裸了上身,又是踢又是扇耳光,还吐口水,围观者众,却无不叫好。当时我真是善良得可笑,还暗暗心生恻隐,想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而现在,我恨不能也把她掀翻在地,扇她几千个耳光,再踩上一万只脚,可惜我没有兄弟相帮,只有一个妹妹,还视我如仇人。一种孤单无依的感觉猛然袭来,就像身处茫茫大海里,我已经被所有的人抛弃。我又不禁落泪。

        到了门外,他们钻进一辆红色小轿车,我才清醒过来,这不是我们家的车,李志没有上车,而那个女人坐在驾驶室里。我说,我不坐她的车。何方诧异的看着我。是啊,他的车被撞了,现在肯定还停在路边,也不知被撞成什么样子。我说,李志,你送我们去吧。

        嫂……我还要上班,实在走不开呢。我就不去了。他果然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这时便转身回去了。我被晾在风中,一时手足无措,如果我不坐,那不是便宜她了吗?让她两个人在车上卿卿我我?

        那好,坐就坐吧,谁知道到底是谁的车还是我们家的车?弄不好是咱们何方出钱买的呢。我钻进后座,听到那女人无耻的说,对呀,这车就是何方买的,我老公帮我买车,关你屁事?

        我们在后视镜里互相瞪视,我真想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猛力的往后扯。我对何方说,你坐后面来。

        凭什么?不行!那女人说,何方没有回答。

        不能让你们两个坐在一起。

        我的车,你管不着。

        我并不关门,对何方说,你坐后面来。如果你不想气死我的话。

        哼,想叫他到后面去跟你坐在一起,小心我一怒之下,把车开到桥下去。

        开呀,你有本事开呀,大不了同归于尽,我被你们这样欺侮,活着也是伤心,还怕死吗?

        她坐着不动,大家于是又僵持起来,李志不在,连个打圆场的人也没有。我急着让公婆帮我证明,可并不愿意让步,于是说,何方,我跟你换一下,你坐后面来,我坐前面去,这样大家扯平。也不等他答应,便开门下车,心怕那女人趁机把车驶走,丢下我。迅速的打开前门。何方没说什么,默默下了车,坐进后座去。我坐进副驾,眼视前方,她不看我,我也不看她。过了一忽儿,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车身一震,像生气的女人跺了跺脚,然后猛的向前驶去。

        我们赌着气,互相不再看一眼,何方在后座默无一声,就好像不存在似的。车子向前行驶,每一个路口,我都用余光偷偷的看她脸色,想看到她因为不知道路而窘迫的样子。冒充吧,假装吧,你知道他爸妈住的地方吗?看来你这女人真是傻,干什么自己开车来?不知道路,却又不敢问,难道就这样在城市里兜圈子吗?可有些事是绕不过去的,圈子再大,也不能总是兜下去吧?然而我每次都失望了,她总能选择正确的路线前行,我想,她一定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蒙对的,到了下一个路口,她一定就不知道怎么走了,就会找借口问了,到时看你怎么装,说忘记了?你又没失忆!何况,问谁呢?问何方?他如果真失忆了,又怎么会知道?问我?你不是说我才是冒充的吗?来问我,就是承认我才是正牌呢,才是真的妻子呢。可她每次都对了,怎么回事?我就在这种希冀与忐忑中,直到看她把车开进公务员小区。我忽然恍然大悟,我真傻,谁不知道当官的人都住这里?这女人既然是何方的情人,不会不知道他爸爸曾是局长!哼,小区能蒙对,可住哪一栋哪一房,你也能蒙吗?在这高楼如林立的地方,我倒要看你怎么去蒙。可是,这女人竟毫不犹豫的把车开到了他们楼下,靠边停了下来。我终于绝望了,明白,这女人,早已经登堂入室了,而我,却还傻傻的以为,她即使是他的情人,也是见不得光的,只敢藏着掖着。

        他们已经下车,而我却还坐在车上发呆,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想当初婆婆对我撂下的狠话。

        好了,你们走吧,我不干涉你们的自由,但希望你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当不起!

        别叫我妈,我不认识你。

        她会真的说不认识我吗?不承认我这个儿媳吗?

        不过我的心中还有希望,平时吵架归吵架,但在大事大非面前,我相信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总会有最起码的良知,有最基本的原则吧?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要指鹿为马,硬要把黑说成白吧?何况,我知道,她平生最恨小三,曾经说,那种女人无耻之尤,活在这世上就是给世界抹黑,好像在白雪上泼下的一盆脏水呢。因为公公曾经有一个情人,让她伤透了心,那一次,差点闹得一对老夫妻离了婚。如果她想起曾经伤痛的往事,将心比心,会不会放下成见,站在我这边一致对外?

        那次事件,差点酿成一场祸,若不是婆婆的霹雳手段化解了危机,只怕公公的官场生涯不能安全落地。那是一个女老师,年轻漂亮,据她说,与公公是情人关系,她找上门来,对婆婆说,你已经老了,应该让位了。否则就闹出来,叫你们身败名裂。她说,公公曾经答应提她为校长,可是却食言了,她也想通了,当什么校长?不如直接当局长夫人,比当什么校长强多了。

        公公显然没料到这女人如此胆大,又气又惊又怕,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婆婆倒是镇定得很,问她,你说与老何是情人关系,有什么凭据?说与他是情人关系的女人多了,现代的女子,都是别有用心,越年轻漂亮的,越是一肚子坏水,兼有狐狸的妖媚和诡计,轻轻一句话就想要这要那,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你要知道,我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你用敲诈罪抓起来。

        那女子有恃无恐,说,那你打电话吧,抓起来更好,不用别人审问,我就会坦白从宽,好好交待,把他怎么引诱我,许诺我的事情全说出来,我手上还有我们在床上激情的录相,你想不想看看?相信很多人会喜欢看呢。既然他对我无情我义,我就让你们家破人亡!

        婆婆冷静的说,我没兴趣看你们发骚,不过既然他与你相好了,那就是背叛了我,就是我的仇人,你把他揭发出来,让他免官,让他坐牢,正是我所想要的。你不是要我把他让给你吗?好,只要你把他揭发出来,让他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到时我自会把他让给你。只是不知你到时还会不会要呢?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办,婆婆还掏出电话,说,我这就打电话给检察院,你们跟检察官去说吧。这时,不但女子急了,公公也急了,他忙拉住婆婆的手,求道,于瑗,你别冲动,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解决的,你给我一次机会,不看在我的面上,看在咱们儿子面上,孙子面上。如果我身败名裂了,你叫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我当时在一旁,面上一阵热,其时我刚刚检查出有子宫癌,还没有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有孙子了。

        婆婆说,你是你,儿子是儿子,你丢人,难道我跟儿子也要跟着丢人吗?我们又没做丑事!你做那丢人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儿子,现在说这屁话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儿子都这么大了,当着儿媳妇的面,让一个比儿子还小的小婊子找上门来威胁我,跟我抢丈夫,真是廉耻丧尽,脸面全失,既然如此,还怕什么?衣服已经剥光,还要什么遮羞布!

        面对这样的事,我无法解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何方也不知说什么,既不能指责父亲,更不能劝解妈妈,总不能叫她不要生气不要恼怒吧?

        不过婆婆终究没有再打电话,她悻悻的走进屋去,我跟何方也赶紧离开,知道婆婆虽然恼怒,终究也不想因此事而让公公免官,是给他时间去解决这事。我不知道公公对那女子说了些什么,是威胁还是许诺,婆婆也没有再追问,我十分佩服婆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轻轻一点便把危机化解于无形。颇有太极高手风范。我没再听到他们说起这事,似乎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听过了便算了,让它随风去。但后来何方告诉我,因为此事,两老差点离婚,婆婆至少有半年没有理公公,任他道歉也好,写保证书也好。她也因此恨死了小三,对电影电视里演的小三殊无同情,即使是被当街暴打,她也只是轻轻的说一句,活该。今天,面对儿子的小三,她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他们并没有等我,已经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我只得下了车,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他微眯着眼睛,正非常享受的晒着快落山的夕阳。那是何方的爷爷和保姆阿英

        何方,你回来了?来看你爷爷吗?

        阿英笑着问何方。我看着何方,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只是点点头,却没有称呼她,甚至没有笑,似乎也不知道谁是他爷爷。我向前叫爷爷,那女人同时向前,叫爷爷。

        爷爷不理,就好像没有听到,依然眯缝着眼睛,只是看着天边红红的云彩。

        这些是你朋友吗?阿英问何方,嗯,这位是你媳妇。她指着我说,我见过她几次的。

        我高兴起来,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我早已经擦干了眼泪,此时兴奋得露出了笑容。可妇人接着又指着罗婉说,不对不对,她才是你老婆是吗?你看我这记性,才六十多岁,就老糊涂了,记不起来啰,好像两个都面熟。何方,到底谁才是你媳妇?

        我刚刚高兴起来的心情不禁又跌落下来,就像一个玻璃瓶被抛在空中,瞬间又砸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何方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黑之前的天空,就像回光返照似的明亮而美丽。坐在轮椅中的爷爷,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老头,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灰色布裤,没有抛光的老式牛皮鞋。头发已经全白,但还很浓密。眼睛一直微眯着,鼻梁高挺,脸上的皱纹好像刀刻上去的一般棱角分明。

        多年来,一直是阿英照看着爷爷。她没有工作,照顾老人既是一种善良而纯朴的感情,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何方的爸爸每个月给她一千块钱,她感觉很满意,心中充满了感激。

        她对何方说,你爸爸妈妈可真是好人,我不过是帮帮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俗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我们十多年的邻居,照顾一下老人有什么呢?没有多少事情,陪他晒晒太阳,洗洗衣服而已,给我这么多钱,真是大方的好人。

        显然,这是一个多话的妇人,就像我们常常碰上的那种邻居大婶。见我们认真听着,她更是说个不停:你爸爸妈妈真是孝顺,我从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孩子。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现在是什么时代?我那儿媳是在一起不能超过三天,不然必黑了脸。儿子买新房子了,叫我搬过去,我说才不搬呢。我们俩老虽然没有退休工资,可我能挣钱,每个月一千,跟老伴两个够吃了,何况老伴还出去捡捡破烂什么的,也有一些收入。所以我感谢你爸。真是大方。到底是知识人,我就没见你妈对你爷爷恶声恶气过。十多年了,从不嫌弃,这样孝顺的儿子儿媳,天底下都难找啊。

        我爸妈呢?何方问。

        今天是周末,他们钓鱼去了。天已经黑了,快回来了吧。

        这么冷的天居然去钓鱼,这俩老真有雅兴的,我想像坐在池塘边的两位老人,北风呼呼的吹散银发,真够冷的,而且这种天气能钓到鱼吗?正想着,便听到车子驶来的声音,然后公公提着鱼篓和婆婆进来了,他们的身上带着一股冷风,风中隐隐还有鱼腥的味道。

        回来了?钓到鱼没有?阿英问,你儿子来了。

        回来了,今天收获不错,从来没有这么好的手气,钓到不少鱼。公公说。

        儿子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呢?婆婆说着走近来,在昏黄的灯光中,我看清她那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笑容。妈。我迎上去叫她,那女人也迎上去叫,妈!真无耻啊,她竟敢叫妈,亏她的脸皮竟厚到如此程度。

        婆婆吃了一惊,显然,她一时摸不清状况,干脆谁也不应,理也不理我们,走近何方,笑道,儿子,你这是咋了?不言不语,傻瓜似的?

        虽然她让我吃了一瘪,但她也没理那女人,多少让我有些安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却不想想,她是小三,婆婆不认识她,不理她是理所当然的,可我是她的正牌儿媳呀,也如此冷漠以待,真是没有道理。我说,何方出了车祸,失忆了,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什么?婆婆大惊,忙摸着何方的头说,怎么回事儿子?伤了哪里没有?还痛不痛?

        何方摇摇头。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怎么不在医院里?你真的失忆了吗?难道连妈妈也不记得了?

        何方点点头。

        婆婆显然有些不悦,怎么就连妈妈都忘记了?这得撞了有多重呀!快到医院去,去检查一下,别落下毛病。她横了我一眼,似乎是怪我照顾不周,我满心委屈,但想着她责备我,而不责备那女人,不正是说明,我才是她所承认的儿媳吗?

        我赶紧说,妈,没事了,刚刚医院里已经全部检查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连妈都不记得了,还没大问题?

        是啊,妈,他连老婆都不记得了。

        妈都不记得了,老婆肯定不记得了呀。如果妈不记得,却记得老婆,那我儿子不成讨了老婆忘了娘的人了吗?婆婆说这话,似乎很幽默,但她一脸严肃,全无幽默的样子。

        妈,可是这个女人也冒充是何方的老婆,何方又不记得了,你得给我作主。我忙说。

        妈,这个女人不知是谁,非要说她才是何方老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疯了呢,还是别有居心。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那万恶的女人也说。这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呀,本来我应该说的话,却全被她先说了,无耻之尤,以此为甚。

        婆婆看看她,又看看我,那冷峻的眼光直看得我心中发毛,一时心神有些恍惚,倒好似我真的是冒充别人老婆的无耻女人似的,心中发怵,可是,我是何方正宗的老婆,这是无论谁也无法否认的事情,我何必怕她?我没有做贼有必要心虚吗?于是我也大胆的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

        她却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理我们,她看看何方,忽然问:

        我孙子呢?

        孙子?

        你们要证明谁是我儿媳妇,这很简单啊,谁带孙子来了,谁就是我儿媳。

        我看到罗婉似乎松了口气。但我却几乎绝望了,一时顾不得是否失礼,说: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儿媳,你是知道的,这与有没有孙子根本没关系。

        曾真,你读过书吧?婆婆忽然问。

        我不知她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而且这问题问得奇怪,我做她儿媳多年,我读过多少书她又不是不知道。

        读过。

        那也算知识分子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

        但总算是有知识的人对吧?

        对吧。

        那你要明白,现在是21世纪了,儿媳用不着公婆来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恋爱自由,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昨天你也许是何方的妻子,但今天可能就不是了。你们找我来证明,我什么也证明不了。如果有孙子,我只能证明谁是我孙子的母亲,如此而已!

        我想不到这一行,竟会是如此结局,心中充满绝望,我转向公公,用求助的眼光望着他,希望他能给我主持公道,说:爸爸,你一定要给我说句公道话,告诉何方,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求你了。

        我哭了起来。

        但我的哭泣除了让自己难受,别的人却都有些烦。何方一脸漠然,在昏黄的灯光下,不像一个活人,倒像一尊雕塑矗立在院子里。

        公公手一挥,说:我不知道,我糊涂了,忘记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他进来的时候,手上持着钓竿,把鱼篓放在脚下,这时突然变腰提在手中,里面的鱼啪啪的跳动起来,似乎知道生命已经快到尽头,挣扎着要跳出命运的束缚。他急急的走进屋去了,没有向我们再招呼一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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