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你睡不着

　　离开皇宫的时候，容真刻意去打听了一下“连氏”，在她被囚禁时，就听说连妃最受宠爱，传闻间，连家这位小姐肤白柔嫩，青丝如墨，最擅舞蹈与诗词，是个难得秀外慧中的才女，且年芳十八岁，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年纪。

　　她在市井的时候，便知道萧湛为了拉拢连家，册封连妃为贤贵妃，一度有问鼎后位的实力，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萧湛是个戾气很重、心思极沉的人，他身边的宠妃也都不是善茬，连妃能一跃而上，可见不仅仅有家族鼎力支持，她本人也是个有能耐的。

　　但有能耐又怎么样？萧湛一句话，连妃便成了过失谋害公主的罪人，被发落出宫，被迫在尼姑庵里与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哎，所以说在感情里，你再优秀再努力有个屁用，人的喜好太客观，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有时候，容真真的看不透萧湛，他面对“言素”的时候，柔情似水，宽容无极限，对待宫妃又喜怒无常，阴测测地像个魔鬼。而从前对待她本人，却像个炮仗，随时随地都能被激怒爆炸。

　　说起来，对她倒是恒定，要么太坏，要么太好，真是个神经病。

　　连府有丧，今年没有大热闹，王家人太少，也没乐子，别人过年都忙，只有容真闲了下来。容傲和血煞暗卫几番辗转，三三两两以奴隶或容家旧部的身份住进了王府，偌大的前院里住着三十个人，竟也显不出半点人气儿，依旧清清冷冷的。四方门脸的古玉堂门前的灯笼高高挑着，在夜色里，投下一片朦胧的红光。

　　叶子和容傲合住一屋，寒天冻地的，叶子却安静地坐在炕头，翻着看小人书。他的性子比来的时候沉稳了许多，但皱起的眉头却依然倔强，见容真进来，虎着脸，依旧没有见礼。他才不要行礼呢，从西北回到京城已经将近三个多月，却仍不见容将军去找寻自家相王的下落，自己凭什么行礼。

　　容傲瞟了叶子一眼，眉梢微动，看起来强忍了不少怒火，他一身黢黑，刀削般挺立的脸庞上写满了“隐忍”二字，夜风刮过，他压低了浑厚的嗓音，道：“将军，萧湛下赐给相王的宗室女，确实启程送往西北了，毫无破绽。”

　　“什么！”叶子忽然丢了沉稳，从炕上跳了下来，然后又忽地顿住，一张脸涨得通红，憋着气说：“容将军，对不起，我误会您了……”

　　容真见他满脸憨傻，也懒得计较，只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容傲，“正月十五，西番使者要护送嫡公主来和亲，北匈和南凉也有使者要来，这次宗室女被下赐，他们恐怕会变本加厉朝宫里塞女人，相王那里少不了还得塞，你交代个可靠的人，将这封假信送往玉水城，记得露出破绽，别把萧湛的人落下，也别让他们跟得太紧。”

　　“属下明白。”

　　她得不时做点什么，让皇帝确认自己真的在干活，一直都有好好寻找皇后。

　　“听说连三公子犯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力气再来翻咱家墙头。”

　　手里的茶水热气袅袅，容真淡淡地提了一句，容傲与叶子对视一眼，齐齐色变，急忙上前请罪：“将军，那天晚上，皇帝的暗卫都在，所以我们——”

　　“我知道，提这件事，不是苛责你们，而是提醒你们，天外有天，要时刻小心。他身手不凡，想要看破一个人的来路太简单了，你们千万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

　　“是！”

　　不是她防备连越，而是谋反牵连甚广，倘若泄密，她会死得很难看。她一向都是个现实的人，对人性没有太多幻想，只是因为不喜欢她和皇帝走太近，连越就可以指使监察御史在夜宴上弹劾自己，给她扣屎盆子。

　　这种扭曲的爱，挺可怕的。

　　连越爱她有多深，容真不太清楚，但是他性子里却极端自私，满身是贵族的矫情，比起他骨子里纨绔霸道的一面，那份独属于商人的无利不起早，倒算得上是个直率的好品质了。

　　哎，出身决定思考问题的立场，她如今又怪得了谁，连越自小活得恣意，要什么有什么，除了他那个极端抠门且严苛的父亲，他活得比萧湛可舒服多了。没有宫廷争斗，不用防备暗杀，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甚至吃穿用度都比做皇子的萧湛好。

　　说到底，容真羡慕连越，却不得不承认两个人世界观的巨大差异。

　　她是个伪贵族，根本不懂连越，而连越，也不懂她的骄傲。

　　可架不住他对自己好啊，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她如此好，就连自己的父亲，在最后都宁愿牺牲她的性命，去救情人的儿子。思来想去，容真竟大半夜没有睡着，她披上连越送来的狐皮披风，一个人独自掌灯，朝相隔不远的连府去。

　　虽说不远，却也隔着两条街，容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一想到连越就睡不着觉。身后没有跟着任何喘气的东西，想来也是，大半夜的，即便暗卫也要休息，他们也不是铁打的，不是吗？

　　熟练地犯过连府墙头，连家的暗卫一阵骚动，但旋即又都安静，他们自然是认得容真的，主子的心尖尖，爱得很呢，自打从宫里回来就一直摔东西，不也是为这位主子么，眼下真是老天爷帮忙，小主子自己来啦，看来他们公子总算能消停了。

　　已经是丑时三刻，大半夜的，连府后院竟灯火通明，厨房里炊烟淡淡，看来一直没有熄火，一直温着呢。

　　容真略略观察一下，便猜到：连越没吃饭，而且还在闹脾气。

　　她推门，屋子里有淡淡的酒味，连越独自坐着，自斟自酌，桌上只有一盘下酒的炒豆干，而且也没动几筷子。

　　“你来做什么？皇上的红人。”连越没有回头，背影有些倔强和落寞，容真放下灯笼，关上门，实话实说：“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话音一落，她就猛地落入一个丝丝凉意的怀抱，再抬头，正对上连越含怒的眼睛，他眼中血丝连绵，看起来许久都未曾休息了。

　　“我气你教人弹劾我，却又想你，你说，是不是犯贱？”

　　容真苦笑，连越心头大震，越发抱紧了她，喃喃道：“真真，是我没用，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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