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真不假
萧湛其实已经在桃花林里站了很久，当年的暗卫之首出手果然不凡，连三根本没有察觉。
“皇上，臣刚刚调阅了先帝爷近几年的密卷，确实有几道密旨是单单给娘娘的。”
良生呈上自己找到的密旨，心道，果然是错怪娘娘了，容家世代效忠大炎，怎么会无缘无故要谋反。
这时，立在一旁的白衣人也道：“看来皇后没说假话，既然误会解开，我倒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了。”
萧湛挑眉，放下手里的圣旨，望向白衣人，语气幽冷：“那皇后宫中的人呢？”
“小打小闹的武林人士，不见特别之处，若非要问的话，就是他行动太少，所以你才觉得难抓。”白衣人勾唇，并没有说出实话，皇后宫里可是他亲儿子，他疯了才会出卖自己的傻儿子。
萧湛摆摆手，白衣人便退了下去。
即便明知有先帝密旨，他也不敢肯定容真没有谋反之心，暗卫查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假，容真的动作倒是循规蹈矩，和密旨毫无出入，但她的部下，就实在可疑……
就是先帝的时候，西北容家军就接连三年骗饷，不仅如此，去年开始，更是大量囤积药材生铁等物资，若说他们没有战争准备，鬼都不信。
良生上前，从萧湛手里接过密旨收好，想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皇上，起风了，娘娘还在树上睡着。”
“嗯。”
萧湛周身阴鹜，冷冷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
“臣已经让人查过了，连府中庭严密防护，好像是藏了个人，大约就是娘娘口中的妹妹。”
“是吗？”
闻言，萧湛周身的戾气这才渐渐散去，他转身，“摆驾承乾宫，朕去看看贤贵妃。”
“皇上——”良生回头看了一眼树上的容真，十分不解，难道皇上心里就没半分动容吗，现在娘娘变得芝兰玉树，再不是那个黑大个肉山了，而且她屡次舍命相救……
想到这里，良生挡在了萧湛身前，生平第一次忤逆圣意，“皇上，娘娘用心良苦，去年寒月夜里，公主似有重病，您只一句速来，她便驱马直入宫廷，忘了所有的规矩，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玉阶。今年正月十五，娘娘本可以一走了之，却几番拖延，拖到了援兵——”
“那是朕早有准备。”
“是，我们早有准备，可谁都没有算到成王冒险上阵，直接跳了出来，那时候，若没有娘娘周旋，恐怕，恐怕……”
恐怕他们早已身首异处，那一夜的惊险可不是娘娘笑着几句话那么简单，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着重重弓箭手，脑中一片空白。
还是娘娘有大将气度，毫不怯敌，居高临下与成王谈笑风生，冷静地争取来生死时间。
“假若娘娘恨您，有心置您于死地，那时候，她根本不用留下来。”
萧湛收回了脚步，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何尝不矛盾，可容真看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敷衍，根本不似贤贵妃浓情蜜意。
他又不是个傻子，连爱与不爱都不懂。
许久之后，雨来了，树上的人被冰冷激醒，然后伸了手去够一梢带雨桃花，却不料没压住，反而带落一阵骤雨，淋了个湿透，摇晃着要跌下去。
他的动作比思考更快，将那个纯白的身影拥入怀中，情不自禁地嗔怪道：“傻瓜……”
或许真是个傻瓜吧，做着谋反的事情，却不知道防备密探，消息漏成了筛子也不自知。
被抱着，容真垂了头不说话，萧湛也不介意，他将她掩在斗篷里，慢慢往回走。
容真知道，眼线已经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萧湛，那些话里，她就是个可怜的痴心女人，爱上了一个渣男，不能自拔。
只要萧湛稍微想想正月十五的事情，他就会相信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因为，正月十五那一夜，确确实实是真的，是真的舍不得他死，是真的舍命相救。
回到坤宁宫，宫女们又是一阵忙乱，春雨润物，两个人都湿了个透。
容真不明白萧湛为什么非要抱着她走回来，明明有撵轿，明明有雨伞，可这货非要学人家清流贵族玩儿浪漫。
雨水绵绵，临近夜晚，萧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个人躺在暖炕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却仍旧没有只言片语可说。
想到白天的一番话，各怀心事。
“容儿，你——”
萧湛不知道该怎么叫容真，他寻常喊她皇后，也试着喊过她怀真，言素，还学了个亲昵的叫法喊容儿，可终究欠缺那么一点儿味道，不论他怎么喊，都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天山海水，遥不可及。
他别扭着，唯独不想喊她真真，因为她在自己面前一点儿都不真。
“我不是故意给连越指婚的。”
他也不是故意想给她添堵的。
“没事，我妹妹雷霆手段，送进去也无非是多几个丫头而已。”
“是么，丹丹看起来不太像那种人。”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这是个好话题，总比沉默好。
“她给你做夫人，还装得挺像的。”
容真眯眼，扯了扯被子，闷闷道：“要嫁连越的不是丹丹，是真真。”
“真真？！”萧湛心头一顿，说不出哪里不高兴，“为什么叫真真，这不是撞了你的名讳吗？妹妹是什么时候找回来的，容老将军没说你的身世吗？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
他不知道连越是怎么查到容真身世的，当年王家遗孤交由容老将军抚养的事情，只有父皇和几个阁老才知道。他也是继位后，才从密诏中寻到蛛丝马迹。
“……”
容真心里紧了一下，什么叫做“还以为告诉了”，难道自己真不是爹爹亲生的。
“大家只道容老将军当年收留了一个怀有身孕的胡姬，生下了你，却不知道生下的是双胞胎。”
“……”容真再次被萧湛的消息网络震惊，她敛眉，假装早就知道了，淡定道，“正因为不知是双胎，所以才一个名字，两个人都用了。”
暖阁里，容真的声音平淡，可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难怪连越很顺利地解决了王氏旁支的质疑，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王氏遗孤。
也对啊，一个是皇帝，一个掌半边天的连三公子，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查不到。她是个重臣，背景底细恐怕早被各种能人扒皮了几百遍，只有自己蒙在鼓里，自以为聪明得很。
她也得去查查，自己的生母到底怎么回事，还有王家何至于一夜族灭……
明黄色的纱帐上绣着龙凤呈祥，巨龙蜿蜒而上，霸气威武，长长的玉钩绦穗垂下，投下一片阴影，充溢着淡淡的果香。
容真不太喜欢熏香，除了能压制血腥气的竹露，她几乎不用香，萧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最爱这份日常生活的淡然，让人感觉很舒爽。
“你妹妹跟你，长得很像吗？”
“一模一样，不过她讨厌我，讨厌皇室，所以不乐意见面。”
“朕倒是懂她的想法，王家因为护卫京师族灭，她恨是应该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萧湛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搂上容真，见她醉意未去，手下便越发大胆。
但倏尔，容真猛地坐起，擒住了他乱动的爪子，神色不善，嘴角的笑意恍若寒冰，“去找你的卿卿，或者去翻你的新人玉牌，三心二意的人太脏了，我受不起。”
她不会介意一个人的过去，哪怕他过去风流成性，比如连越，但绝不能接受嫖-客似的生活态度。
微凉的手握着他的手腕，萧湛没有说话，也不想在此刻说话，难得解开了误会，他不想再吵架将她推得更远。
良生一开始就说对了，她那晚是舍了命救他，可他却不敢信，心态又变回了从前，不愿听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希望她自生自灭，两下里都干净。
或许已经错过了什么，但皇帝的身份让他觉得，错过也没关系，他拥有天下，何愁拿不下区区一颗女人心。
“睡吧，咱们还像从前在御书房一样，各睡各的。”
“哼。”容真扔开了萧湛的爪子，另抽了棉被翻身睡下。
装什么情圣，不过是驱散了疑心病，觉得她是个忠心耿耿的蠢女人，好拿捏，来这儿赏赐圣恩，出卖他的男色勾引她安心。
因为皇帝本人在，她用不着防谁来谋杀，所以一夜好梦，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连早朝都误了。
春丫头见她起身，急忙上前伺候梳洗。
“娘娘，公主今天醒得早，皇上竟抱着去朝堂了，现在也没送回来。”
说起凤星，容真更是郁闷，孩子小的时候他天天喊打喊杀，扮鬼生生吓傻了女儿，现在又开始宠爱无度，不知是什么居心。
“还有就是，贤贵妃带着八位才人来给您请安，您没起身，她们便回去了。”
“可说了什么？”
“没说，夏雨只说娘娘还未起身，贤贵妃便带人朝着寝殿福了一礼，然后才走。”
“这女人心思深沉，以后她再来，绝不准再踏上坤宁宫玉阶，传我的旨意，就说皇后要立规矩，所有后妃请安必须跪满一刻钟再走。”
既然对方要装贤良淑德的好女人，那她何不成全。
容真挑眉一笑，镜中人英气非凡，攒珠紫金冠左右各垂下两条丝绦，春丫头仔细整理好，一身浅紫色束腰长袍穿上，玉带紧紧扣上，便是威风凛凛的当朝权臣——容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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