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去蝶恋花
就如同现在的段宸璟，只是随便跟他打一声招呼，就不理他一样。
罢了，罢了，自己老了，越来越看不懂当下这些年轻人的思想了，也就由他们去吧。
汪梦凝梳好妆，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襦裙，与头上的那个冰玉琉璃簪交相辉映，显得格外轻盈。
她双手推开房门，并没有着急走出去，而且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最喜欢早晨的空气，清新自然，还夹杂着一丝泥土的气息。一闭眼，感觉自己整个心胸都霍然开朗，仿佛容纳下了一切，海纳百川也大致如此了吧？
段宸璟一身素锦长衫，走了几步看到汪梦凝如此陶醉的神情，也不忍打扰她，也就顿住脚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棵杨柳村下看着她。
犹记得当年，她一身桃花色的薄衫，站在河边的榆阴树下，眉眼如画，笑魇如花，浅然一笑间惊艳了整段芳华。
如若他没有那一段逃亡，也遇不到她。人生就是如此这般让人捉摸不定，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生的，到底是喜是悲。有的时候会对命运觉得绝望透顶，有的时候却又想要去感谢命运，或许它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失望与希望的交替中吧？
汪梦凝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杨柳村下笑看着她的少年，心中又泛起阵阵涟漪。
或许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可以看见梦里梦到的那个人。
其实她也不确定，段宸璟到底是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可以错过他。
汪梦凝一直都是一个遵从自己内心想法的姑娘，一旦她决定接受了，那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也会咬着牙走完自己选择的旅途。
况且段宸璟又如此真心待她。
汪梦凝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眉眼弯弯的，下一刻她就提起裙子朝段宸璟跑过去。
有些人，她宁愿站在原地，也不想要任何的靠近；而有的人，就算离她很远，她也愿意朝他走过去。
一步一成花，一步一芳华。
“宸璟，我们今天去哪？”
她跑到段宸璟的面前停下，头因为颤动，散落了几根，段宸璟伸手将它们一一抚顺。
“带你去蝶恋花可好？”
汪梦凝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堪比天上明晃晃的阳光。
蝶恋花？
她没听错吧？就是那个红袖在的那家青楼，段宸璟要是不提，她估计都忘了自从上次逛青楼被抓个正着以后，单一次就被吓出阴影了，她就不敢再去。至少，是没胆再去京城的青楼了。
可是段宸璟居然说带她去，那她还怕什么，果断走啊，她就不信她跟着一个王爷，还会被她那宰相舅父给骂一顿。等等，王爷的地位高一点还是宰相的地位高一点？
大概是王爷吧，毕竟王爷可是皇上的亲戚，而宰相始终也是个外人不是？
“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毕竟是去逛青楼，她穿成这样多少有点不合适。
“不用了，这样挺好。”
挺好？为什么她不这么觉得？
算了，他说好就好吧。
汪梦凝坐在马车上，一路都很兴奋，觉得自己就快要醉生梦死，飘飘欲仙。
段宸璟冷不丁开口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去青楼，那种地方你们女孩子不应该深恶痛绝的吗？”
汪梦凝摇摇头，“不痛绝，不痛绝，我可喜欢那个地方了呢。其实一开始我也和大家一样，不喜欢那种地方。可是，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被人打得半死的姑娘，她告诉我说她是一个青楼女子。”
汪梦凝咽了口口水，接着说：“然后啊，她就讲起了她的身世，本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里面实在是太贫困，不得已才把女儿给卖到青楼来。”
“一入青楼，就成了一个红尘女子。从此心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就像一叶飘零在茫茫水面的孤舟，身不由己，生死由命。每天被迫做着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被迫接待那些脑满肠肥，酒林肉池的达官贵人，想尽一切办法取悦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引来一顿拳打脚踢。”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汪小姐，我真的很羡慕你天生富贵，不用管名利是非。’真的，我听了以后就觉得，世上有很多失利的人，有的人仕途不顺，有的人家道中落，而最最可怜的，就是这些被迫卖到青楼的红尘女子。她们才是最无辜的，只是生在了贫苦人家。所以我就想啊，多去青楼逛逛，虽然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可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可以在她们被那些残暴的人相中后，把她们拉回来，这就足够了。其实她们也都知道我是个女的，可是她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
汪梦凝说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还像是在将她自己地悲惨故事娓娓道来。
世人都知道她汪梦凝风流成性，丝毫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姝不知她此番为何。
段宸璟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着：“知道你善良，以后你若是想做什么都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事有我呢。傻丫头，其实一个人能到什么地步，命里自有定数。虽然我从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可有些事情，终究是力不从心。”比如说清贫带来的饥寒交迫，又比如说亡国带来的流离奔波……
世间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太多太多的不顺心。
车夫停住马车，道了句：“王爷，蝶恋花到了。”
从他的马车停在门口的那一刻，楼里面的姑娘就全都沸腾了，她们争先恐后地往外挤，都在七嘴八舌地猜测这里面坐着的是何等大人物，又猜想着他又会在哪个姑娘身上一霍千金。
车夫搭好踏凳，打开镂空雕花的马车门，段宸璟伸手掀开珠帘，踩着踏凳走下来。
那一刻，整个蝶恋花都炸开了锅，特别混乱嘈杂，吓得老鸨甩着帕子冲了出来，待看到段宸璟和马车后，立马眉开眼笑，迎了上来，“我说今天姑娘们怎么那么骚乱呢，原来是来了一个大主顾，公子快快里面请。”
段宸璟却不理她，转身掀开珠帘，伸手将汪梦凝给拉了下来。
此刻汪梦凝早已管了一身男装，尽管段宸璟再三阻止，她却执意要把随身带着的男装给换上，这样她才觉得不别扭。
段宸璟此刻牵着她的手，引领着她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结果却听到身后恋花楼里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伴随着的，还有心碎一地的声音。
老鸨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看着段宸璟从马车里牵出了一个……公子……
是的，她们都没有看错，就是一位公子。比刚刚那位公子足足矮了有一个头，看上去特别温文尔雅，与先前的那位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如果段宸璟不去牵他，柔声细语地带着他走下楼梯的话，她还有可能认为是两位富家公子一起相约着来逛青楼。可是他们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周围人的眼光，做出如此暧昧的动作，那两人的关系可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白白可惜了，两人生了一副好皮囊，还那么富裕，结果却是断袖。
唉，造孽啊……
可她是什么人，到底是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心底地想法在面上表现出来？
她一甩香帕，“哎哟，恕我眼拙，不瞒两位公子，你们今儿个可算来对地方了。我们蝶恋花呀，有专门为像两位公子这样忘世之交准备的房间，二楼的随性楼空房间多着呢，随两位公子挑。”
这让汪梦凝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身边人给介绍过的每层楼的名字，以及用途，此话一出，让她刚站定，就吓得一个踉跄，拉稳旁边马车的扶手后，赶紧把段宸璟的手放开。
可是这一动作在老板娘眼里，就是欲盖弥彰，老鸨看他们两的眼神更加暧昧不清，一副“我很懂”的样子，真是让人苦恼至极。
段宸璟对此倒没多大的反应，依旧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们要见红袖。”他冷眼看着老鸨，开门见山，连句废话都没有。
老鸨露出为难的神情，“这……这位公子，实在抱歉，红袖姑娘昨天晚上不慎染了风寒，实在是没办法再伺候公子了，要不换个人吧？”
老鸨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今天大清早起床，看红袖房门紧闭，她就上去敲了敲。红袖都没来给她开门，只隔着门告诉她，说是染了风寒。听她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她只问了句要不要叫大夫，后者只道：“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她也就由着她了，估计待会儿还得上去再看看，那可是她的摇钱树啊，她可不得上心点？
段宸璟却不理她的话，牵着汪梦凝就想朝里面硬闯，老鸨却伸手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面露难色却态度强势得不容拒绝，“这位公子，红袖今天真的是不方便，您改天再来吧。”
段宸璟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放到她手中：“现在，我们可以进了吧？”
老鸨看着手中那袋沉甸甸的银子，心中很是纠结，一番艰难的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红袖，“公子，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红袖姑娘真的不方便，还请公子见谅。”
段宸璟低眉，斜睨着她，冷冷地开口问：“如果，我今天非要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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