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狄仁杰亲入唐府传信 小山见庐陵王错乱惊疑

第十八章  狄仁杰亲入唐府传信  小山见庐陵王错乱惊疑

        话说唐赦来报狄仁杰到唐府要见李显，李显忙向小山道：“狄大人亲来唐府，想必有要事找我！我们快去前边。”小山忙跟随出来，只见李显步伐矫健轻快，二人疾步行至正殿。只见李显见了狄大人和裴忠，并不行礼，径自问道：“狄大人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狄仁杰看见唐小山跟在身后，略颔首致意，并未同她客套，又见狄仁杰面露焦急之色，拉着李显的手道：“请李公子借一步说话。”李显方知情急之下忽略了礼仪，见小山惊疑未定，只得向小山道：“我同狄大人说几句话，你且回房，我稍后便来找你。”小山看出定有急事，只得向狄大人道了待客不周，请狄大人和李公子在此慢慢叙话用茶，自会嘱咐家中诸人勿扰。又看了眼裴忠，略点了下头，只得回房去了。小山心中疑惑不已，又毫无头绪，虽说这狄大人是李山的至亲，但狄大人要年长于他，他不行礼，反见狄大人对他甚是关切，且尊称为李公子，这又为何？他到底是谁？故而强命自己闭目静心，前因后事想了一遍：百花神庙祭拜，从房州来，狄大人是信赖之人，与房州刺史张知骞交好，刚席间又说起庐陵王府花园时的情形，且前日她担忧庐陵王病重他亦不在意还说出云游之话，而他又姓李？种种巧合，莫非？小山睁开眼睛，不敢再想，复又反来复去的想道：定是自己心怀父命，平日思虑过多的缘故，李山就是李山，和庐陵王有什么关系，只是恰好是房州人氏而已。世人皆知近来庐陵王病在房州，如何能像李山这般逍遥畅游，只觉思绪如蚕丝般烦乱，小山呆坐在椅上，喝了口茶，三分醉意尽去。

        这边殿上，狄仁杰见小山已走远才向李显道：“老夫冒然至此，确有事关王爷安危之事，今日早朝后，太后不知从何处听闻王爷重病在身，甚是关切，说是要派太平公主亲往房州探王爷之病，并下旨命宫中太医随行，特赐名贵药物一车，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李显惊道：“那本王须星夜赶回房州以做准备，万不可漏了马脚。多谢狄大人告知本王！”狄仁杰道：“王爷这时还言谢作甚，快与裴忠快马加鞭，连夜赶回吧！若明早太平公主一行上了官道，撞见了就麻烦大了！”李显略有犹豫不语，只见狄大人又说：“王爷何不跟唐才人表明身份，也免她猜疑，适才恐怕唐才人已然怀疑王爷身份了！王爷此去莫要担忧唐才人安危，老臣自会倾力照料周全。”李显道：“也只得如此了！”遂命裴忠送狄大人回府，再去客栈收拾行囊，一会在唐府外的巨槐下等他。狄仁杰伪装为平民而来，自然不用相送，只请裴忠快去客栈取了行李，并嘱咐一路会有人接应赠马，务必要赶在太平公主入房州之前抵达，以便安顿王府诸人谨慎应对，裴忠领命忙去准备。

        这时李显来到小山房前，扣门示意，未等小山请便进去，只见小山已然起身目光惊疑的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李显心内既愧疚又担忧，小山待他至真至诚，家世经历乃至关乎性命的职责亦和盘托出，已然将心相许，这叫他如何忍心告诉小山：他就是庐陵王，且世人皆知庐陵王和庐陵王妃夫妻恩爱相守、膝下儿女承欢，且为天下仁孝之表率！见小山如此惊疑，不及多想，李显只觉不能再让小山蒙在鼓里，如此离去，自己内心亦不知如何煎熬，遂慎重道：“我正是庐陵王！”说完只见小山呆呆跌坐在椅上，口中念叨：“果然是你！”顷刻低头闭目不语。庐陵王见状，真是胸怀千言不知该如何对她说起，只得俯下身来，单膝半跪在小山面前道：“小山，请听我解释。”小山忙缓过神来，却见她起身又跪下道：“小山叩见主上。”复又低头垂泪道：“主上为何不早早表明身份，如今却叫我如何自处。”李显忙起身搀扶起小山道：“小山，不要这样，你听我说。”小山不语，只听李显剖白道：“我身为庐陵王却受困于房州庐陵王城多年，上月奉母后之命前往金陵百花神庙祭拜花神，不料却遇到了你，那日见你跪坐在百花神像下，言及迎主还朝之事，我自惊异不已，正欲转身走，却被你发现了，你转身的那刻，我现在仍记得清楚，就像百花仙子出现在我面前一般，后因避雨与你再遇，再后来相携下山，不得不告别，我问你名字，你只说了乳名小山，望着你渐行渐远，你不知道，当日我有多后悔放任你走远！第二日我们便去花农处打探，以期能得到关于你的信息，以便我能找到你，所幸上天眷顾，我得知你是宫中女官，便星夜赶回房州，叮嘱府上和张知骞对外依旧称我病重，就来长安找你了！”小山听李显此番表白，走向床边，望着床头的花环，背着李显暗自垂泪不已，肩头略略搐动，李显心疼不已。他走向前去，扶着小山的双肩，小山转身过来，只见刚才还浅语轻笑的面庞已是梨花带雨，李显难忍，要将小山拥入怀中，不料小山却挣扎退后一步，拒绝道：“庐陵王请自重，小山承受不起。世人皆知庐陵王仁孝，且与庐陵王妃情深义重，小山先前不知王爷身份有所冒犯，如今既已得知，自会谨守君臣之礼，小山奉父命为主上效力，这个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李显听闻心下绞痛，只得暂时放弃，继而又似自言自语道：“庐陵王？！世人皆知的那个庐陵王，不是我！那个庐陵王，只是一个享有王爵，食禄三千的无用之人。世人哪知庐陵王处境艰难，唯有效忠母后苟且偷生，才能保住性命，至于庐陵王妃，自然是贤良淑德，与庐陵王伉俪情深了！”小山听闻只觉诧异，不得领会，只听李显继而又向她道：“小山，我不忍告诉你我的身份，正是怕你得知后，会伤心，会疏远于我，你对我而言，是支撑我走下去的理由。我也看不到复位之期，甚至没有多少把握，有九皇叔前车之鉴，又有陇右节度使史逸等各地勤王兵马惨败，我只在母后面前剖白的干干净净，可是这桩桩件件何尝不是因我而起，这些年我在房州苟活，不过是不忍辜负像狄大人一样的李唐忠良，亦不能辜负太宗、父皇及冤死的九皇叔和李唐家被残害的子孙。这么多年，又有多少百姓为此流血，我岂能辜负！又有多少人心心念念着迎主还朝，就像你父亲一样，甚至连你都要身涉其中！”李显看着小山，她此刻凝神静听他言，若有所思。继而又道：“小山，今晚我不得不走，母后听闻我病重，下旨命太平公主带宫中太医前往房州诊治，此事事关重大，我并不祈求你此刻便能谅解，但你一定不要对我伤心绝望，韦妃乃早年间父皇和母后亲选的，早些年确是贤良，随我吃了不少苦头，近些年来，想是难忍牢笼囚禁之苦，九皇叔一家性命就葬送在她手里，我因此被迫将裴忠送至长安，所幸有狄大人周全才消了母后疑心保住性命。如今她更是摁捺不住，私自与其家人互通消息，不知所谋何事，不过又是攒动什么人欲帮我复位罢了。我因急着秘密入京来找你，才未去理会。她有庐陵王妃的名号，又是世子郡主的生母，且又不可因九皇叔之事废她，如此种种，却教我陷入两难境地。此次回去，我自会处置。”小山听闻庐陵王说道韦妃，只低头不语，却断难料到庐陵王境遇竟是如此艰难，也不忍叹道：“没想到主上在房州是这样过来的。”李显见小山似是理解，进而道：“小山，这一切我都可以应付。若论我本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我这废帝之身，却连寻常百姓都不如，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你，还害你置身深宫险恶之中为我筹谋。如今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再甘于现状，我等不了那么久！你一日不在我身边，于我都是煎熬。此去房州，我自会筹谋回朝之事，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在宫中，万望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小山听李显如此剖白，不觉又落下泪来，她已然明白，不论是眼前的庐陵王，还是百花神庙遇见的李山，都牵着她的心，她为他们心痛、流泪，可他们分明就是一个人。

        又一阵沉默，小山点燃烛火看着他，烛光映照着小山的面庞，脸上泪滴晶莹剔透，李显再也难以忍受，伸手欲拂去小山的眼泪，小山垂目不再拒绝，任凭李显轻拂面庞。这时只听屋外唐赦来报，说刚才随狄大人来的那位公子已然来催了李公子几遍，他怎么请也请不进来，只说要在府外等李公子。二人听闻，互望彼此，只得互道珍重。李显仍不忍离去，嘱咐小山道：“如有事，可写信寄往房州刺史张知骞大人那里，我亦会写信给你，到时狄大人会交给你。京中如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狄大人。切记你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这就是你对我的襄助，明白吗？”小山不觉点头落泪连连。她分明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去眷恋，可是心却指引她不得不听他的话。李显只得不舍道别，转身出了唐府。只见裴忠正在唐府转角处的那棵巨槐下焦急踱步，见王爷出来，忙牵马过来。二人上马出发，走出数百步，李显流连回头一望，只见巨槐之下，小山站在那里朝他的方向张望，月光如注，照的小山通身柔光发亮，李显看了眼那纤弱的身姿，心里道：“再见，我的百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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