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魂野鬼（下）

　　雨将住，风未停！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沉重，让人连呼吸都倍感困难。

　　马匹在距离两个老者五丈外躁动不安的扬蹄嘶鸣，不肯再前行半步。

　　小马的目光从那两件形状怪异的兵器收回，望向屠断，问道：“这两位老者在你们血魑堂是什么身份？”

　　屠断摇头道：“他们并非血魑堂的人。”

　　小马眉头一蹙，道：“难道是从别处请来的帮手？”

　　屠断继续摇头，道：“我们一向行事隐秘，堂主以下，高手如云，执行任务鲜有假手于外人的。”

　　小马闻言，朝两位老者抱拳施礼，道：“两位前辈，我等急着赶路，还望前辈行个方便借过一下。”

　　左边的老者抬了抬眼皮，声如破锣的道：“你要赶路便赶路，与老朽有何相关？只要把慕容家的娃娃留下来便可。”

　　看来即便不是血魑堂的人，但既然是冲着慕容姑娘而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小马紧皱着眉头，阴影在心底蔓延，远逾十丈的凌厉杀气，还有那两件奇怪的兵器，让他想到了两个人。两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看了看和尚与慕容姑娘，小马言道：“和尚，等下我一旦与他们动起手来，你就带慕容姑娘先走。”

　　和尚道：“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何须怕他什么。若不是和尚我不愿妄造杀孽，早让他们躺下了。”

　　小马摇摇头，道：“和尚你也许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从小了解武林历史，对江湖典故、奇兵怪器却是了如指掌。你注意到他们手中的兵器了吗？”

　　和尚闻言，举目打量，但见那左边老者右手所持兵器长三尺有余，通体锋锐，前端弯曲，似剑非剑、似钩非钩，就像是铸剑师失手铸造的一件失败作品；右边那位左手拿的却是一个圆环，只不过截面扁平，环厚二寸，侧壁利刃锋芒毕露。

　　小马面色凝重，道：“那似剑似钩的，是离魂钩，据说只要是它钩住的东西，从没有能逃脱的，钩锋所及定让你魂离魄散；那环名叫聚鬼环，环上暗藏机关，锋刃可收可缩，凡被击中或套住，黄泉路上顷刻又添新鬼。”

　　和尚咂舌道：“想不到这两件兵器如此厉害。”

　　小马看向五丈外那两个干瘦苍老的老人，言道：“兵器固然厉害，更可怕的却是用兵器的人。”

　　“这两个老人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声震寰宇。他们兄弟二人，幼时不过是无依无靠，吃百家饭过活的孩子，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凌，以至于性情偏激、行事极端。”

　　“后来机缘巧合，二人偶得前人遗留的残谱和奇异兵器，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硬是练成了一身怪异的武功，成为屈指可数的一流高手，但同时也成了武林一大祸害。幼时经历造成的极端、偏激使得他们在江湖中挑起了许多杀戮。不管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他们二人都不惧去挑衅，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无名无姓，因时常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似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便以孤魂、野鬼相称。”

　　“奇怪的是他们有十几二十年没有在中原武林露面了，今天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冲着慕容姑娘而来。”

　　说到这里，小马翻身下马行至一丈处停下來，施礼道：“如果晚辈猜得不错，两位当是孤魂野鬼前辈了。”

　　左边老者仿佛此时才悠悠醒来，言道：“老朽兄弟二人久不在江湖行走，你个小娃竟能认得我们，倒是不简单啊。”

　　小马道：“两位前辈相貌、兵器均別具一格，所以晚辈尚能辨识。”

　　左边老者道：“老朽孤魂，他是野鬼。你既然知道老朽两兄弟，便不该插手这件事，若换成二十年前，你此刻已经是死人了。今天只为慕容家那娃娃来，老夫不枉杀人命，你自离去吧。”

　　小马疑惑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前辈将近二十年没踏足中原武林，想来不至于与慕容姑娘结下仇怨，不知为何定要为难她？”

　　孤魂情绪突然激动，双目冷厉如刀逼视着小马，愤声道：“老朽二人为何二十年没踏足中原？为何都少了一条胳膊？这都是拜慕容云天所赐。我兄弟二人忍辱负重二十年就是为了一雪前耻，血债血偿，誓要慕容云天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若不想死，就赶紧滚。”

　　“晚辈恕难从命！”小马再次抱拳，语气中透着坚定。

　　“你是找死！”死字出口，寒芒闪动，离魂钩已往小马脖子勾来，当真是疾似流星快如闪电，眼看小马已无法逃避，却堪堪在寒芒触及的瞬间避开。孤魂未有稍停，反撩向小马肩膀，小马只得急退两步，身形未稳，孤魂又已袭至胸前。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二十余招，孤魂的招式偏激狠辣，专走极端，往往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招，防不胜防。小马全靠着轻功闪避，相当被动。

　　野鬼眼见斗了二十余招，孤魂未能稳占上风，聚鬼环一振，便跃入场中，挡截圈点，一样的狠辣刁钻、诡异莫测，而且两人心念相通，配合默契，攻守有序，那威力增加何止一倍。想来自当年被慕容云天废去一手，逐出中原后，两人就矢志报仇，研创了这一套武功。

　　单是孤魂一人，小马尚且不能占得上风，唯以轻功周旋，如今二人联手，更是险象环生。他眼见和尚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忙出言催促。

　　韦妈妈与惜儿如今下落不明已让慕容姑娘自责不已，此时哪里肯走，言道：“慕容云天的女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今天要是再逃，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说完，舞起雪影剑，刺向孤魂。

　　孤魂怪笑道：“来得好！”舍下小马，离魂钩横扫慕容姑娘，一时间，钩来剑往拆了十来招。孤魂渐渐占得上风，攻势越发迅猛。

　　和尚先是在旁掠阵，见此情景，玄铁棍施展起“伏魔棍法”便往孤魂身上招呼，如此一来，场上形势又自不同。

　　野鬼手中聚鬼环虽然威势惊人，但到底没有刀剑灵活，小马以麒麟刀将其克制住，渐渐居于上风，野鬼心头焦急，猛地暴吼一声，断臂之袖如灵蛇盘树缠向小马脖子，手中铁环径往太阳穴砸去，全然不顾自己空门大开，似要拼个鱼死网破。小马手中麒麟刀急切回撤护在胸前，两人身形稍合即分，野鬼手中铁环被小马化掌为刀击落一旁，胸前檀中穴被刀背击中，一口鲜血喷出，跌坐在地上。

　　另一边，孤魂被和尚和慕容姑娘合力牵制，已然处于下风，猛见得野鬼负伤倒地，二人风雨共济几十载，那有不急之理，这一分神，手中离魂钩被玄铁棒击落，慕容姑娘手中长剑已然搭在脖子上。当下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哪知半晌不见动静，耳听得蹄声响起，睁开眼，却见小马三人已带着屠断渐渐远去。

　　两兄弟就那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神甚是复杂，也不知是悲是喜，是释然还是失望。

　　或许，他们本就不该来的，二十年了，他们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天？再大的仇恨都早就磨掉了，可是一封神秘的信把他们带回了中原，来到了这里，结果什么都没改变。

　　或许也改变了，毕竟他们仅存的那点复仇念头彻底的没了。良久，二人拾起兵器，慢慢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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