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骨香彻（下）
烈日当头，树上的知了叫的人本就浮躁的心更是觉得烦躁。
林间小路上，一对男女行走其间，并没有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加快脚步。
女孩身着红色轻纱，从远处看去，衬的更是肌肤赛雪，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因为爬山小脸有些发红。
女孩身后是一名男子，身高三尺，一袭青衫，头戴一顶已经焉了的荷叶，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莲蓬，嘴里时不时说一句＇热死了＇，脚步却没有停下过。
宗既明看着过完年就大变样的关一一，他似乎能体会到那些赌石之人挑到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内里却藏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的感受，这小姑娘虽然不像普通石头那样不起眼，但在北晋这个专出俊男美女的国家，关一一就显得有些普通了。
可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看着走在前方的关一一，感叹关家的遗传能力实在强大。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瑰姿艳逸，宗既明觉得这些词就是形容现在的关一一的，虽然只有十二岁，他相信，只要关一一上一刻走出家门，下一刻媒人就会提着某大家的聘礼上门提亲，想到这里，宗既明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但也很忧心。
此刻正值正午，太阳爬到人的头顶，能把人的头发晒得感觉烫手，二人却浑然不觉，应该是只有关一一浑然不觉，往山顶走去。
宗既明觉得自己命苦，明明是自己要约关一一出来踏青，结果被关一一绕着弯子把踏青时间改成了夏天。
“一一，你看今天天色正好，亭园的桃花也开了，你待在铺子里那么久，整日看话本想必也觉得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踏青吧。”
关一一抱着汤婆子，使劲往被子里缩，“桃花有什么好看的，等什么时候桃子熟了再叫上我，外边那么冷，你想冻死我吗？”
关一一最怕冷，只要一到冬天，就会像熊一样躲在自己的窝里不出去，等到了初夏才会走出大门。
“可是桃子熟了已经初夏了，桃花都败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宗既明瘪嘴，他们的行程都是安排好了的，虽然一路上一直在游玩，可离自己那么近的亭园却没有去过。
“你别吵我，过两个月要出门，我要先把未来半年的觉先补好，届时我再陪你一起看夏天的莲，秋天的杜鹃。”
“这……”好像也不亏。
……
“一一，这莲子可甜了，要不要吃点。”宗既明将剥好的莲子放在掌心，递到关一一面前。
关一一慢下脚步，两根青葱白玉似得手指夹起一颗莲子往头顶抛去，抬头张开嘴，接住那颗莲子，嚼了两下，“满分。”
宗既明觉得好玩，学着关一一将莲子往上抛，张开嘴想要接住那颗莲子。
“真丑。”
“咳咳咳……”救命，他要被噎死了。
“一一，避暑山庄什么时候到啊，为什么非要走着过来，坐马车不行吗？”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的宗既明问出一路上想问的问题，倒不是因为累，只是这该死的太阳都快把他晒化了，离避暑山庄还有很大一段路程。
“不是说要和你一起看莲花吗？这一路上我们看着莲一点点开放，难道你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一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一一大人所做的一切小的都感激不尽。”
“切。”走在前面的关一一发出不屑的声音，嘴角却是翘起的，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路边的风景很美，身后的人……还是那么狗腿。
半个月前，关一一与宗既明从定城出发前往郊外关家的一处避暑山庄，青青早就备好马车，马车上也放好了冰块，只等小姐与宗公子上马车就能立刻出发。
“等等，青青你们先走，我与宗既明走还有事，你们先把一切都打点好，我们随后就到。”
他能说不吗？
走了半个月，赏了半个月的莲，宗既明发誓，他再也不想过夏天了，捏着本来白白嫩嫩如今已经被晒得十分粗糙的脸，再看关一一那张怎么晒都不会黑的小脸，感叹天道不公。
终于……
“青青，快开门呐，你最爱的宗公子来了，快快出来迎接。”
“宗公子您还是那么厚脸皮。”门内传来青青被逗笑的声音，打开门，“天呐，宗公子您是掉泥潭里去了么？”
“你懂什么，我这是小麦色，最漂亮的肤色。”
“小姐，您越来越漂亮了。”
“……”
“小姐，宗公子快进来吧，奴婢已经备好了洗澡水和冰镇的酸梅汤。”
……
入夜，空气中还带着白日里的丝丝热气。
避暑山庄内有一口人造湖，夏日荷花开的正好，关一一带着宗既明来到湖边的亭子里，一人面前摆着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一一，夜色正好，不如，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
“传闻，衙门内都会有停尸房，专门用来装那些死在牢里的罪犯和一些被砍头的无头尸，等着家人前来认领，每天晚上都会有衙役前去停尸房清点死亡人数，虽然牢内的罪犯要么是些偷鸡摸狗的小偷和替罪羊，但大家都知道这届知县是个为政清廉的好官，万一丢一具尸体，苦的就是他们这些衙役。
小李是新来的，自古新人多干活，当夜小李就被派去清点死人，进了停尸房，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小李想着这些死人在死前高喊着冤枉，随后就是脑袋和身体分家的场景，觉得有些不能呼吸。
尽管放着大量的冰块，此刻又是大冬天，停尸房内还是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小李压下想要呕吐的欲望，握着拿着大刀开始快速清点死人人数。
＇咦，怎么少了一个，按理说不应该啊，这衙门内都多少年没丢过尸体了，难不成现在还有盗尸贼？＇
感觉到有人身后在拍他，小李以为是同他一起值班的赵大哥，挥挥手，道:＇等等，这里怎么少了一个，不会是你们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把尸体卖给人家做冥婚了吧？＇
买尸体给死人做阴婚，是人间死了未婚儿女后为了不让儿女在黄泉路上无人陪伴经常做的。
小李见身后之人不回答，转过身，一个没有头的尸体抱着一颗头颅，那颗头颅呈青灰色，脖颈正一滴滴地往下滴着暗红色的血~”
“哇~~~~”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一一，有鬼啊~”
“喂，”关一一端起桌上的酸梅汤往宗既明脸上泼去，“只是婴孩的啼哭声，你在怕什么。”
“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在山顶，怎么可能会有婴孩的啼哭声，一定是鬼婴，一定是鬼婴。”
宗既明擦干脸上的酸梅汤，恢复一丝神智。
“是不是鬼婴，过去看看就好了。”关一一拉起宗既明的衣角，牵着他往人造湖走去，夜色昏暗，即使打着灯笼也只能看清自身周围五米内的东西。
耳边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响，关一一拨开面前的荷叶，将灯笼往前照去，入眼的是一片巨大的荷叶，关一一见过这样的荷叶，王莲，能承载数十公斤重物的最大的水生植物，只是这种植着一片普通莲花的湖中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片荷叶？
荷叶上躺着的是一个男婴，别问关一一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小孩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全身湿漉漉的，身上连件遮羞的肚兜都没有。
关一一扯扯躲在身后的胆小鬼，“喂，传说鬼不都是见光死吗？你看，这小孩还活的好好的呢，快去把他抱出来，万一待会他翻个身掉下水变成真的鬼来找你怎么办？”
“为什么要我去？”宗既明看着盯着关一一傻笑的小孩，又见他****着全身，心里顿时不爽多过害怕，跳下水将躺在荷叶上的小孩抱在身上，往房间走去。
真是不像话，半夜三更打扰人家幽会也就算了，还不穿衣服，是要勾引谁？
宗既明粗鲁地为小孩裹上自己的中衣，可惜孩子太小，衣服太大，等宗既明为他穿好衣服，一抱起来立刻就往下掉。
关一一见那小孩一副满眼泪水，要哭不哭的样子立刻心软了，夺过小孩，为他穿好衣服，抱在怀里晃了晃，才见小孩又露出笑容。
“他身上好香，是莲子的味道。”
“本公子身上也香，不信你闻闻。”
“……”
“这小孩好生奇怪，这人造湖里虽然用的是活水，但我看那王莲是从水底下长出来的，我们在亭子里那么久也没见到人过来，一一，他不会真的是鬼吧？”
“嗯，你记得把房门关好了，小心他半夜来找你。”
“等等，他不会是要和你一起睡吧？”
“不然呢？，跟你睡我怕你把他扔了。”
宗既明有些被看穿的窘态，“和青青睡也行啊。”
“青青太小，不会带孩子。”
“你就不小吗？”
“总之，他今晚要和我睡。”
关一一丢下一脸委屈的宗既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
“小姐和宗公子一夜间生了个孩子出来？你可别吓我，怎么可能有人一夜之间就生孩子的，况且小姐自己还是个孩子，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
一大早，青青正准备为关一一打热水洗漱，却在烧水房内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怪她昨晚和暗一交手完实在太累，回屋后倒头就睡，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
青青端着热水来到关一一的房间前，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吓得手中的铜盆打翻在地。
“青青？快进来，这小鬼尿裤子了，快帮他换衣服。”
……
“怎么样？这小孩可爱吧？瞧瞧这小手臂小腿，跟湖中的藕节似得，白白嫩嫩，小孩皮肤真好，这孩子太可爱了，我能养他吗？”关一一掐着婴孩儿的脸颊，问青青。
“小姐，您是主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小孩会不会有亲人，小姐您从哪儿捡的他？”
还好她有脑子，小姐一夜之间怎么可能从一黄花大闺女变成人妇，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该抽点时间好好整顿一下关家的下人了。
“荷花池，就这样凭空冒出来的，大晚上孩子不见也不见有人来找，更何况这方圆二十里内哪有人家，所以，我把他带回关家吧。”
“不可以。”门口宗既明背着手挺直身体，看着关一一，双手紧握，那孩子到关家的话他哪里还有借口带着一一去听故事。
“青青，你说他要叫什么？荷花？莲花？”
“小姐，这是男孩子。”
“可是他生的那么好看，将来定是魅惑苍生的主，不然就叫莲好了。”关一一说完还径自点点头，很满意自己取得名字。那小孩仿佛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开心地拍起手，哈哈大笑。
“你看，他自己都很喜欢。”
“一一，咱们秋日还要去南晋见君主呢，如果我们出门了，这小孩怎么办？不如把他交给我大嫂吧，刚好大嫂最近刚生产完，又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你看？”
“也好，那他先与我们一起在这避暑山庄待两个月，届时我们出发了再将他交给嫂子。”关一一替小孩擦干净脸，让青青给他换上干净的中衣，准备待会儿让下人赶制几套小衣服。
“一一，男女授受不亲，你把他交给我吧，我保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比现在还要漂亮。”
“宗既明，别得寸进尺。”关一一抱着小孩，怀里是一片软绵绵的触感，要不是多年练就的自控力，她早就将怀中的小孩亲到哭了。
宗既明见这方法不奏效，只能退一步让关一一同意每天来陪这小孩玩儿。
夏天才刚刚开始，宗既明已经开始期待秋天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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