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宿命

　　雨莫名地停了，不停地下了几十天的雨刚好就在此刻停了。

　　难道这雨就是为自己下的？

　　洪水也是奔着自己来的？

　　帝辛这些想法有些颓废。

　　他的盖世的气概被夹馍在时空的缝隙中，极为不畅，便一把取下头盔，又解下胸甲，再敞开湿闷的心胸，大喝一声。

　　溪水并没有被他呵得向山顶倒流，但一束阳关却从一线天射了下来。

　　雨过天晴了，但帝辛却如同在被阳关所嘲弄，以至于有射日的冲动。

　　天山神犀是安静的良兽，否者，这山体的缝隙里容不下它高大的躯体。即便是在这相对宽阔的溪谷口的地方，天山神犀要想调转躯体，也得慎重；但现在，它就躁动地转来转去，一些不太牢靠的岩石被它触碰下来。

　　引起天上神犀躁动的是古兽的吼声，接连不断的古兽的吼声。古兽们显然都在向狼牙山集结。

　　帝辛提起神钺，准备对付古兽。但古兽们并非从这里的溪流而上，它们庞大的躯体也难于通过溪流。

　　帝辛极不情愿地放下神钺。击杀每一头嗜人血的古兽是他骨子里的渴望，但不是他目前状况下的理性选择。

　　古兽们既然不是来进攻自己，那么就是在向山顶的蚩天昊集结。古兽们显然是去膜拜蚩天昊了，难道蚩天昊也具有了大祭司的什么？

　　重生前的蚩天昊并没有放出古兽，或者说古兽并不是那么的听候他的调遣；但重生后的蚩天昊却放出了古兽，古兽们也如同对大祭司一般地对他俯首听耳。

　　帝辛还是在小时候和好来一起随比干师傅到盘古山时才听到如此驯服的古兽的声音了，他也是从那一刻起就为救好来而用木钺剖杀了第一头古兽。

　　重生后的蚩天昊不是焕然一新得如同自己圣贤的的烈祖了吗？难道，难道，难道自己的烈祖是集帝王和大祭司于一体的吗？

　　想到此，帝辛头骨欲裂，不敢继续想象，闭紧双目。

　　没多久，此起彼伏的惨烈的声音从溪谷上流淌下来，帝辛睁开双目，但溪流已经变了颜色。

　　雨后的山水是浑黄的，但帝辛的眼前已是一条猩红的血溪。

　　帝辛目眦欲裂，身体如同就要爆炸。他提起神钺，一步一丈，冲向这惨烈的声音的源头。

　　直到一大帘血布。

　　这是一瀑血瀑，人头在血瀑上飞落，无数的古兽渴饮着人血，没有哪头古兽还在意于帝辛的来临。

　　朝着帝辛的是古兽们滚圆的屁股。

　　但这些滚圆的屁股在帝辛的眼力丝毫不性感，反到是帝辛联想到它们无穷的罪恶：若是小好来被活祭，小妲己被活祭，古兽们吞噬的就是小好来的血，小妲己的血；当然，古兽还吞噬了子御；反正，嗜人血的古兽就不是个东西。

　　帝辛朝着最近的古兽的屁股一挥神钺，立马剖开了此古兽的后半身，但此古兽的前半身却依然蹲着，它的头依然在渴饮人血。

　　这些古兽已经在洪水中吃了不少活人，但带骨肉的血和这血祭的血是不同的。在古兽们的小眼睛中，活祭的人血就如同圣餐一般的不同。

　　古兽们太专心致志了，不管帝辛如何用神钺剖裂一头头古兽的后半身，其它的古兽，或是古兽的头，依然在对着血瀑渴饮着人血。

　　一头古兽的头正在渴饮着人血，哪怕这血从口里进去后，就从喉咙里出来。

　　“逆子！”一个声音在血瀑顶上高叫。

　　这声音代表着帝辛的祖宗，但是蚩天昊的声音。

　　帝辛抬眼愤然一望，一种势不可挡的逆反精神在心中喷涌。管它是谁，谁放古兽嗜人血，帝辛就杀谁。

　　即便他是祖宗。

　　帝辛无比愤怒地从瀑布的右侧面冲上，终于下定了杀蚩天昊的决心。

　　帝辛暗示自己：就说此人是自己的祖宗，也杀了再说。

　　双方只剩下两丈距离了，帝辛扔下神钺，这祖宗的神钺对杀祖宗毫无用处。

　　蚩天昊拔出天锤。

　　帝辛活动着双拳。

　　蚩天昊飞扑而上，天锤横扫而出，帝辛闪开。

　　蚩天昊的天锤当然不止横扫一招，它变幻着锤法，施展着套路。

　　正在砍杀商兵头颅的凶恶的刀斧手们也慌忙放下屠刀，为俩个巨人的搏杀让开场地。

　　狼牙山的顶峰并不开阔，而帝辛和再生的蚩天昊又实在太高大强悍。方圆不过数十丈的山顶上的人，谁都有被误伤的危险。

　　帝辛神力盖世，年轻气壮。

　　蚩天昊的动作却越来越不流畅，这是因为六百年来那神血的老化，也是因为神样的蚩天昊也并非那么纯粹。

　　蚩天昊的步伐更加僵硬了，挥出的天锤也慢了半拍。

　　帝辛抓住天锤落空后再扬起的机会，用强硬的双手抱住了天锤。

　　双方开始角力。

　　片刻间没有胜负。

　　但帝辛用力太猛，脚下的山石开裂，也就放了天锤。

　　蚩天昊退后两步，就在这两步中，他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形势的变化：数百条战舰和战船正驶向狼牙山，但并不是他的战船。

　　蚩天昊突然如野兽般地发出一个声音，这声音和古兽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无数的古兽从血瀑下窜上峰顶。

　　帝辛明白了：蚩天昊才是真正的古兽王，而他身上又流淌着自己烈祖的神血，这说明自己的烈祖是集人类的帝王和古兽的帝王于一体的，帝权和神权的分离是后来的事了。

　　谁都对自己的祖宗都有美好的想象，且不说帝王家的孩子听到还是对祖宗的歌功颂德。

　　“吃了这个逆子。”蚩天昊代表帝辛的烈祖向古兽发出古兽王的声音。

　　帝辛用脚一挑，神钺飞到他的手中，这神钺可以杀古兽，但又会在重生的蚩天昊的锤击下软化。

　　帝辛只好右手持神钺击杀古兽，左手防御蚩天昊。

　　人与人和人与古兽的大战在狼牙山顶展开。

　　帝辛处于守势，但蚩天昊和古兽也还不能在几十招内灭杀帝辛，尽管帝辛屡屡被逼近到悬崖边。

　　蚩天昊其实比帝辛更急迫，方才偶然间看见狼牙山四周形势的变化后，他就想到了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

　　现在，他更有些急不可耐了。

　　蚩天昊突然改变战术，他挥出天锤，但并不朝着帝辛的身体，而是直击向帝辛对付古兽的神钺，然后再猛扑上去，双手抓住帝辛的神钺。

　　他这不是和帝辛角力，而是要以身体遭受帝辛左拳重击的代价给古兽们创造机会。

　　古兽们张开血盆大口，吐出冲天的臭气，一步步逼向帝辛。

　　这个时候，恶来也冲到了血瀑之下。

　　就在古兽的巨口正在和帝辛的左拳最后交锋的时候，恶来冲上了峰顶。恶来手持长枪，枪枪刺入古兽额心。

　　跟在恶来后面的是恶来的随从。

　　再后来是攸侯喜。

　　最后的胜利就在呼吸之间，但转眼即逝，蚩天昊简直是失望得想哭。他气馁地松开神钺，拾起天锤，猛然下山。

　　剩下的古兽也涌随着蚩天昊从狼牙山的另一侧下山。但恶来不依不饶，率领部众，紧追不舍，围追堵截，直到击杀最后一只古兽。

　　至于蚩天昊，在恶来的眼中，没古兽重要。

　　这些古兽就是恶来眼中的神权。神权活祭了恶来的儿子，恶来也就和神权不共戴天。

　　若不是神权活祭了恶来的儿子，恶来也还不会背弃九侯而投奔帝辛。

　　“攸侯喜救驾来迟，请天子赎罪。“攸侯喜脱下战盔，顶礼帝辛。

　　他的胡须中已经有了几丝白丝，但依然身强力壮，面色犹如古铜，这是被海风吹的，海日晒的。

　　在商军征服东夷半岛后，攸侯喜一边留守东夷半岛，一边演练海军，数年之间也就发展壮大到拥有三万海陆军。

　　“如逢甘霖，喜出望外。“帝辛言简意赅，也心事重重，疲惫不堪。

　　方才，他是在激愤之下才涌出决杀蚩天昊的狠心的。但重生的蚩天昊也毕竟代表着帝辛的祖宗，因此，望着蚩天昊落败后的怅然，帝辛甚至于想对他的背阴叩首。

　　目前的帝辛已精气神全泄，全身的血也如同流干一般，他为自己攻击祖宗的行为而无比纠结，也再不想有如此的遭遇。

　　随着洪水的一天天退去，淮夷军队也随洪水退却到了江水以南。也有一些淮夷的船只搁浅在泥浆里，但攸侯喜的水军的舰船却没有一艏搁浅，全部进入了退水后的江河，并最终整齐地集结在江水北岸的商军码头。

　　攸侯喜统领水军的能力甚至于超出了帝辛的所料，至于攸侯喜带来的战舰和战船，那就更是专业得超越好来的巨舰。

　　攸侯喜的发展壮大使帝辛如逢甘霖，喜出望外；但要对付蚩天昊，赢得整个征服战争，还得好来的出现。

　　帝辛决定对南部战区换帅，让好来统领南部战区，调回飞廉守卫大商本土。但要完成好来和飞廉的调位，还得帝辛亲自参与。

　　把好来调出朝歌是一招险之又险的险着，而最险的就是好来离开朝歌后飞廉还没有赶回来的时段。

　　帝辛决定在这个时段亲自坐镇朝歌。
                                        
                                        
                                                抱头说
                                                “历史“中的商汤好得毫无瑕疵，但考古发掘中的商朝却并非如此。
　　“人祭“遗址贯穿了六百年的商朝，直到帝辛时代才基本终止，这也是商朝的结束。
　　商汤和商朝是两回事，但作为开国元勋的商汤应当为商朝的“人祭“痼疾承当责任。
　　这章又故意破坏了一个圣人形象，但并非恶意，或许还更接近于历史的真实。
　　不管是夏朝和商朝的更替，还是之后的商朝和周朝的更替，都不可能出现温情脉脉的仁义。
　　暴力和血腥才是改朝换代的真实。
　　本作品把帝辛视为英雄的第一理由是帝辛最坚定地反对人祭，哪怕是为此而对抗祖宗，哪怕是做“逆子“。
　　但“逆反“都是有代价的，哪怕是正义的逆反。从这章开始，帝辛一步步地走向他的不可抗拒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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