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班级

学校的第一节分班课，自然难以免俗自我介绍。他们的班主任正好是那位一手将某作弊学生冻成冰砣的水衫小美女。

        小美女妙目倩然，指着疏影，“轮到你了。”

        疏影目不斜视走到讲台上，然后双手一拍台案，先声夺人，随即痛哭流涕开始自己的一番介绍。他一开口，只见天昏地暗，山河失色，岁月为之变迁，雄心壮志为之蹉跎，百鬼为之夜行，百妖为之乱舞。

        所有同学先打个冷战，再听他说：

        “鄙人从小出身贫寒，看不到水，看不到山。只看到白衣苍狗，人情冷暖。世态如此炎凉，人生如此悲伤。而我一身空空荡荡，只望用一腔热血胸膛，撑起一片天堂。我还记得，那年那月那日那时，冬天的阳光姗姗来迟。我叫疏影，来自穷乡僻壤，年幼时的我蜷缩在富丽堂皇的商店旁，呆呆地凝望着橱窗里的衣裳。我穿着单衣瑟瑟发抖，别人穿着棉袄——精神抖擞。”

        疏影眼角挤出两滴眼泪，说到动情之处，“我望着天空，迷茫不知何去何从。我想为何将军总是被千古传颂，巨资塑起雕像奉供？而乞丐仍旧两手空空，承受着贫穷给予的痛。乌衣子弟纵欲酒色，快快乐乐。而我们只能流离失所，与幸运与幸福错过。”

        “我很自卑，我很厌恶这个处处充满了不公平的世界。我从小有个愿望，就是发奋图强，当上一名优秀的原素师，然后过上富裕的生活，为难民建筑家乡。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家乡。每个人都应该穿上温暖的衣裳，住上美丽的楼房。”

        台下同学听得泪流满面。

        负责该班的小美女主任两眼光芒莹动，显然也被打动心扉。

        疏影垂下了头，一脸泪水，黯然神伤。美女主任感动得不能自己，正要安慰他两句，疏影又陡然开口，凝望着面前的主任。

        他的眼睛深邃如蓝天大海，如此深情，如此悲痛。

        他拾起主任的纤手，酝酿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尊贵的小月主任，您天生丽质，美貌无双……而我站在你面前不由得自惭形秽，就像是罪人对神明的玷污。小月主任，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离开我。请你惩罚我吧，教诲我吧，我不好，我有罪，我是祖国光明上的最后的阴霾，是历史上的渣滓，你批评我吧，审判我吧。”

        小有主任的悲伤瞬间荡然无存，一脸惊愕，这说得哪跟哪？

        疏影闭上眼，七秒，整整七秒，他又睁开眼睛，瞳仁一片辽远。仿佛这七秒的短暂，他的瞳孔里已经承受了天地间一切的悲伤。

        “小月，我伤害了你，如果上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你说……”

        美女主任终于明白这个小子纯粹就是无理取闹，皱眉一扬手，将他冻成了冰砣。

        同学们呆了半晌，震惊半晌，又想到自己先前，居然被这无赖一番说辞感动流泪，不禁在台下呕吐半晌。

        但是大家却不由自主遐想：这小子跟班主任难道是情人关系？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猪粪上？

        第二日，班主任哭哭啼啼找到校长，“爷爷，我不干了，那个学生实在太混账，我实在受不了了。”

        校长仍旧坐着他的藤椅，心情大为紧张，抚摸着美女班主任的额头，“阿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爷爷，爷爷为你作主。”

        一柱香后，疏影站在校长面前。

        校长吸了口冷气，脊背贴紧藤轮靠枕，问，“是你在小月的衣服上放蟑螂？”

        疏影点点头又摇摇头，校长疾言厉色问，“说，到底是不是？”

        疏影点点头又摇摇头，校长正要再斥问，身子一重，他睁大老眼。疏影已然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校长，你不知道，小强他有多可爱，你看它长得有模有样，秉性善良，我是想把它当作一份可爱的礼物送给小月主任的，可小月主任居然……居然……”

        小月在一旁脸涨得通红，疏影哽咽道，“小月主任居然对它惨下毒手，我可怜的小强，真是惨绝人寰啊，校长你要为我做主……”

        校长须眉颤抖不止，忍住内出血，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疏影你去晏青的班里。”

        “那晏主任怕不怕小强？”疏影加问了句。

        晏青是一五大三粗的爷们，自然不会怕蟑螂老鼠，他就是当日黎明训练把一作弊同学打得骨折七处的风系大原素师。他站在讲台上，看着身边那位浑身像散了架的少年，强颜欢笑，对同学们介绍，“这位是我们的疏影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隆隆如雷，向来神情肃穆的晏青忍不住露出一抹阳光笑容，想原来大家这么欢迎这位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同学。

        然而台下众同学左顾右盼，根本没有一个人将双手拍在一起。大家正纷纷猜疑之际，台上的疏影手指着一个捂住嘴巴的男生，叫道，“晏主任，是他用口技作弊。”

        晏青行动如风，诸人连眼都没眨一下，就见该男生已被从第四排的座位提到讲台上。晏青怒气充盈，“张小小同学，你胆敢欺上瞒下。”

        啪啪啪啪。

        张小小四肢同时骨折，奇异的是他的惨叫声竟然此起彼伏，就如一帮子人在惨叫并且还不忘鼓噪。

        疏影脸一僵，这班主任不是好易与之辈，倒要小心谨慎。而且这位名为张小小的同学也是须眉不让巾帼，骨断之痛居然还能够用口技表达出来。第一原素学院果然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可第二天，疏影又来到了校长精舍。

        校长在藤椅上看到这少年，一个踉跄几乎摔下来，问，“你又出了什么事？”

        “晏青主任不收我，说我风习败坏，是害群之马。”

        “你怎么做到的？”校长气沉丹田，才将这话问出来。晏青主任可是赫赫有名的铁腕雷霆，居然也被这小子搞定了。

        疏影耷拉着头，道，“我只是给主任端了杯水。”

        “只是端杯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放了点糖。”

        “放点糖而已，小事，晏青他喜欢喝糖水。”

        “还有，放了点盐。”疏影期期艾艾。

        校长双手颤抖，“还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得了。”

        疏影喉结一阵耸动，“还放了点醋……酱油……麻油……润滑油……花生油……西瓜霜……干冰……”

        老校长每听一句，脑袋就轰的一声，听到西瓜霜时直接爆炸。人说物极必反，他脑海爆炸后突然又迅即冷却，质问，“这么复杂的东西，傻瓜也能看出有问题，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喝下去？”

        疏影脸居然一红，校长想这厮居然也会愧疚，看来良心未泯。

        他刚缓和下的心又被打破。

        “我冒充小月主任的名字，偷偷将水送到晏主任的桌子上。”

        校长先是白眉倒竖，然后吹着胡子一瞪眼，“你说什么？难不成晏青暗恋小月？”

        疏影点点头，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也许只有这些老师主任校长什么的，还故意不捅破这张纸。

        他又补充了句，“我还替小月主任写道，可爱的我遇见狂野的你，这世界真是如此美妙。”

        “滚，给我滚出去。”商校长怒不可遏。疏影听话地走出门，校长蓦然又喊，“给我滚回来，我有事要交代。你……从明天开始，去信杰的班。还有，顺便叫晏青给我过来，敢泡我孙女，活得不耐烦了。”

        疏影觉得，自己真是阴险，良心可坏了。

        这一石二鸟之计，既算计了晏青，又算计了晏青，算计了他的两只鸟。

        疏影自认很乖，听从校长吩咐，来到信杰班。信杰是一名英俊的青衣男子，被称为龙帝第一原素学院十大元老级帅哥之一，其余的帅哥，有的离开学院，各奔东西；有的则像信杰一样留在学校，做了讲师。

        信杰是一位真空系顶级原素师，实力强劲，笑容温暖，迷倒万千少女少男（不排除哦。）有人说如果与人对阵，对手若是一位女人的话，他都不用出手，光是笑容就已经令敌人如痴如醉，缴械投降。

        他擅长制造真空壁，真空武器，真空原素阵。而他的为人处世可以说已臻完美，他无不良癖好，也未婚娶，没有传出任何绯闻。对这样的人，疏影只能说，四个字。

        无懈可击。

        信杰现在笑容满面，在自己的班里向学生们介绍，“这位疏影同学，从此后将与我们同甘共苦，一起努力完成学业，大家鼓掌欢迎。”

        疏影暗想：欢迎什么，他这种瘟神，有谁会欢迎呢？

        没想到掌声雷动，疏影迷惘不已，到处寻觅，企图找出同学里表演口技的同学。然而一眼望去，诸同学都呆呆地凝视着信杰的脸庞，双手呆滞地拍着掌。

        他悚然一惊，这迹象，分明是被洗脑了……

        疏影眼角一瞥，瞥到一个浑身缠满白色绷带的学生，那同学向他点头致意，双手僵硬地拍着。疏影大惊失色，“同学，你什么情况。是不是受了虐待，早说这学院就是一修罗地狱，你们何苦来受这份罪孽，一个个争着往火坑里跳呢？”

        该同学嘴巴也被绷带缠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倒是他的同桌好心回道，“你忘记前不久新生体能基础课训练，那个备受瞩目的光系原素师，被空气墙拍成浆糊的那个。”

        “不会就是——他。”疏影眼角一跳，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看到，训练的时候他在坐俯卧撑，只是听闻有一学生化身为光，被一真空壁撞得惨不忍睹。

        绷带男呜咽着点了点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愤怒而屈辱地盯着信杰看。

        疏影深吸一口冷气，那个设置空气墙的就是信杰。

        这个时候信杰向疏影温柔一笑，眼睛居然还会弯，温柔地能溺死一城池的女生。可在疏影眼中，那满满的笑容里全是刀剑，正疯狂向他涌来。

        碰上这样的主任，不死也残。

        可信杰这么完美无缺的一个人，他找不到任何弱点能够致使他再度换班。他忽然想回到小月美女主任的班级里，暗哭道：小月主任，我错了，我想你。

        信杰开口说话了，“疏影同学，看哪边还有空余的座位，你可以随便坐。”

        疏影岂能束手就擒，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全身一挺，手臂垂到腰侧，两腿绷得笔直。然后直挺挺向后栽去，砰得一声坠地，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信杰诧异地俯身查看。

        只听少年口中呜呜叫着，“我要见校长……”

        校长精舍，老头子哭笑不得，看着桌子前的男生好言好气，“疏影同学，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在课堂上晕过去？”

        这周疏影已经在信杰的课上晕了七次，每一次都晕一整天，白沫吐了一整天，跟羊癫疯似的全身抽搐不止。而信杰倒也善解人意，温柔好心，每次都将他背到医生那里治疗，然后再见校长。

        疏影泪眼汪汪，“校长，我想回小月主任班里上课。”

        “休想！”

        “校长你行行好，我不要跟信杰主任。”

        白胡子校长老泪纵横，哀戚不已：吴风你个小畜生，为师老了，居然还要派这么一个小畜生来折磨我。罢了罢了，既然是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他老眼精光一闪，气冲斗牛，“既然没有人能够收得了你，那你就给我去凌血的班。”

        凌血，号称冷血。而他所教授的班，向来被称为死亡之班。开学不到两周，班里已经死了七个人，终生残废四个。

        凌血笑咪咪得看着疏影，很有礼貌地开口，“同学你好。”

        疏影直视着他的脸，被看得心里发毛。

        凌血点头，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既然来到我的班里，就要先听听我的规矩。凌血所教的班，通常被称为死亡之班，知道是为什么吗？”

        疏影摇摇头，凌血将他的脸一分分扳到教室里头的方向，沉声道，“你看……”

        凌血满意地看向教室方向，里面乌烟瘴气，学生们多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的缠了绷带，有的打了石膏，还有的缺胳膊断腿，鲜有健全之人。而班级的墙壁上血迹斑驳，几副字画也是腥红的诡异，犹如阿鼻地狱。

        疏影沉默不语，岿然不动。

        凌血怔住，一般新生看到这一幕都会震惊，而疏影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又将疏影的脸扳回来，那张脸茫然失神。凌血又把他脸扳回去，然后欠身侧过头一看，眉头猛然一皱，喝道，“把眼睛睁开。”

        疏影睁开了眼睛，看到教室的血腥一幕，吐了。

        凌血笑道，“很好，吐完了，自己打扫干净。”

        “不干。”

        凌血伸出一只手，指尖腾出一道蓝荧荧的电光，笑吟吟的，“疏影同学，不遵师命，是要受到处罚的。”

        疏影晕倒在地，凌血继续道，“晕了更好，免得麻醉了，我要行刑了。”

        疏影猛地直立，手臂僵硬，僵尸似地一跳一蹦，跳到教室角落拿出扫帚开始清扫他呕吐的一滩污秽。

        我要回家。他热泪盈眶的眼神在这样说。

        小月主任，我想你。

        凌血赞许一笑，“被为师的举止感动哭了，疏影果然是一位好同学啊。”

        疏影有苦不该言，有气不能出，只得苦着脸。

        校长精舍在学校后山竹林，四周风景质朴怡然，清幽淡雅。他的精舍就是用这一棵棵斑竹编排而成的小房子。

        他惬意地卧回藤椅，看着禀报教业的凌血和蔼一笑，“终于制服那小子了，真是煞费苦心啊。”

        凌血颔首而笑，“也不怎样，只是比寻常学生调皮了点。说起来，这小子是龙帝亲自举荐，我倒真不敢对他动手动脚，不过让他吃点小苦头还是可以的。还有，下周死亡测试，我怕这小子会吃不了，兜着走。”

        校长摆手一笑，提到‘死亡测验’他神色罕见的凝重起来，叹息一声，“你放心，那小子并非是你所见的那般身无长处。吴风这小子居心叵测，当了皇帝更加精打细算，又怎会真的送来一个废物呢？正好你的班里会举行死亡测试，就来看一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凌血轻轻一笑，笑容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情绪。就仿佛是木偶的笑容，但却并不呆板，反而充溢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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