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倚秋园

晨光初升，几丝红光洒入房中，给这间清冷的新房平添了些许柔情，紫色沙曼中传来嘤咛娇呼，一双迷离睡眼慢慢轻启，在听到朱门“吱呀”声起是便又换上疏离，单手撑起身子，掀开柔软的蚕丝被，赤脚立于地面上，丝丝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层层沙曼被银钩挽起，本应该有的鱼贯而入，此时也只剩一人忙碌。恋歌东奔西跑的做着几个人要干的活计，见若溪没穿鞋便下了床，复又在柜子中拿出银丝绣花鞋，欲要帮她穿上，却被若溪阻止了。她不喜欢这样被人伺候着，感觉就像是个无用之人，况且她那几年要躲避那些恼人的追踪，早就学会了自理。只是在看到衣裙，她还是愣了半天，束手无策起来，恋歌理解似的上前持着粉衣。

        “拿件白衣来”，若溪皱着眉头道，她没办法像那些小女生一样喜欢粉嫩的颜色，在她的世界里早就没有红色。

        恋歌乖巧的拿件白衣合着淡黄色衬裙娴熟的摆弄着，若溪自是不习惯，但是这般繁琐的古装不得不让她妥协。然后还要对付那及腰的三千青丝，在以前，若溪一定是任其披散在肩上，或是扎成马尾，但现在……若溪看着铜镜中苦恼莫名的女子，沉重，晃着刺眼光芒的金步摇让她想起昨天见过的几个女人，厌恶感油然而生。她漠然的扯掉金步摇，直至青丝一泻而下，才满意的捻起一支玉质雕梨花的簪子斜斜的插于云鬓中。

        “小姐，不，王妃，以后……以后奴婢会记住的”，恋歌拘谨的立于一旁，若溪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丫头倒是伶俐，还知道自己说过不喜欢她跪着，无妨，以后会慢慢改善她这些固执的阶级观念。“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做，再者，你怎会知道我的喜好？”

        “不，王妃，是奴婢太笨，没察觉出王妃的喜好，没能伺候好王妃……”若溪及时止住她的长篇悔悟，颇有些伤脑的单手撑着额头，算了，怎么能期望过高，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来。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若溪顿了顿，瞥了眼惊愕呆滞的恋歌。“还有，我不喜欢王妃这个称谓”。

        “可是……”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平静无波的声音中自有让人不可抗拒的肃然，恋歌也只有点头的份。虽说还有好多的疑惑，但她也选择识趣的闭口不提。她可以感觉出小姐的好意，从没当自己是奴才，像得了糖的小孩般咧嘴无声笑着。

        若溪没有再理会独自笑的开怀的恋歌，满眼好奇的看着恋歌端来的洗漱用具，古代人还真是有意思，以前不停地听小池念叨着，现在亲眼所见还是新奇，若溪拿着古人所谓的牙刷，皱着眉，回想着小池所说的使用方法，试探性的刷起来。

        “王妃……小姐……”恋歌讪讪的摸摸鼻子，急忙改口“小姐，奴婢……我去传膳？”

        “不必，收拾物什。”若溪捻起梳妆台上的白面纱，遮住那倾倒众生的绝世之颜，只露出玲珑剔透，如一汪清泉的美目，好久也不见身后的恋歌有所反应，若溪便瞥了一眼眼前模糊的铜镜，却见恋歌傻乎乎的愣在一旁。

        “恋歌，还不快去？”一个激灵，被点名的恋歌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一脸的不明所以。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伤心过度，想要回左相府？恋歌暗自思忖着，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朱门外的九曲盘廊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有条不紊的越来越近。恋歌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呆呆的早已忘了若溪的吩咐。

        “拜见王妃”，一个刚毅无半点波澜的声音自罗莎烟雨的水珠帘子外传来，脚步声也一应戛然而止，若溪谈谈的扫了眼那个行礼的蓝色身影，内心却是无奈，是啊，以后就只有况后琼冰，没有幽若溪，不管喜欢与否……

        “起吧。”

        “谢王妃”，依然是不卑不亢，不带丝毫情绪。“王爷知王妃多年居于郊外，自幼喜静，特命闻旭修饰好倚秋园，现请王妃移居此园。”连该有的客套说辞都省去，看来那个王爷早就迫不及待赶她至“冷宫”啊，也罢，这也不就是自己所乐见的嘛。

        “有劳”

        “小姐，这倚秋园……”恋歌一听倚秋园便倒吸一口气，脸色复杂欲言又止，满含不满的目光瞅着闻旭，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个花来。“这位姑娘，在下有说不明白的吗？”闻旭不冷不热好似提醒恋歌，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讽刺。

        “恋歌，快去准备。”琼冰漫不经心的斜靠在椅子上说道，自己是况后琼冰，若溪不停地吹眠自己，更多的彷徨溢于心中，也就没有注意恋歌的担忧。

        “是，小……王妃。”恋歌抬眼瞪了眼闻旭，转身入了里屋，半柱香的时间，恋歌提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其实她们主仆刚来不到两天，自是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琼冰望了眼独自苦闷的恋歌，内心不免柔软起来，上前去请拉着她的手，不顾她的惊吓，抛开硕大圆润的海南水珠帘子，缓步离开这间引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新房。

        闻旭等他们二人出来便守规矩的在前面带路，出了房间才发现昨夜漆黑的院子却是如此的贵不可言，亭台楼阁，小榭轩窗，皆是无比精致，到处可见名贵的稀世花卉，被花匠修剪工整的草木无不显示着此园主人的高贵地位。阳光透过青青葱葱的参天古树枝桠射过来，整个园子像活络起来一样，一草一叶都傲视凡尘般挺立，规矩的越发让人压抑。

        若溪站在台阶之上，放眼望向华丽无比的院落，平静的眼眸闪现一丝了然和厌恶，此番景象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段不愉快，黑乎乎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孔连着外界，黑暗的恐惧让她不得不每天顺着小孔看向外面的景象，那个地方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闭上眼都可以描绘出每个角落。如今已成为一番美丽的风景，鲜花锦簇，一草一叶都是精心打理过，让人观后无不赞叹，失去了朴素的华丽也不再是梦中的那个净土，曾今的欢快笑颜还历历在目，现如今却已变成了一个人的悲伤和绝望。

        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瞬间便涌了上来，心中不停地叫嚣着离开，快离开这里，离开这片痛苦的地方……若溪眯了眯眼，揉了揉头痛欲裂的太阳穴，慢慢平复了一下心绪，便不再看那满园春色，抬脚大步流星的快速离去。

        一路上众人都是淡漠无言，况后琼冰是名义上的王妃，这座王府的女主人，她不言，下人更是不敢多语。虽说王妃不受王爷垂怜，王府上下有目共睹，但她身后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地位卑微的奴仆，察颜观色的本领早已是修炼到家了，自是明白一言不慎就会身首异处，所以也不敢肆意妄为，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要紧，众人脑袋低的更低，亦步亦趋规矩的跟随着。

        “拜见大总管。”路上奴仆婢女络绎不绝，行色匆匆的端着手中的物件穿廊而过，偶尔碰见他们也会来规矩行礼，行礼的当然是前方带路的闻旭，王爷不曾让这些奴仆参拜当家主母，自然无人知晓行走在长廊上的女子是何许人也，当然，能在王府当差自然不会是笨拙之人，机灵劲不可或缺，能让闻大总管带引的人地位怎会底下？如此就不难猜出琼冰的身份，只是闻大总管明知而不点破，任由奴仆撇来好奇目光，想必也是王爷授意的。

        “姐姐，那女子是谁，是府上的夫人么？”

        “王妃咯……”

        “王妃？姐姐怎么知道……？”

        “难道你没听说吗，王妃今日被贬去倚秋园了，况且还有闻大总管带路的，不是王妃还有谁？”

        “真的呀，王妃为什么蒙着面纱？不过还是感觉很美啊。”

        “哼，真是没见识，你是新来的吧？”

        “是呀，我是今日才进府的。”

        “难怪了，这王妃可不简单，她肯定是狐狸精转世的，见不得人才蒙上面纱，咱们王爷和淑夫人相亲相爱在圣都已经被传为美谈了，那王妃之位本来也是非淑夫人莫属的，就是王妃横刀夺爱，让她的父亲左相向皇上请旨，听说是皇上受左相威胁，所以才不得不妥协的。”

        “真的呀，原来王妃这么坏……”琼冰好笑的听着婢女的窃窃私语，越说越离谱，前面的闻旭却是充耳不闻，听之任之，如此放任府中奴仆对她品头论足，恨意可见一斑啊。

        “王妃，倚秋园已到”。闻旭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木然着脸规矩的陈述。

        琼冰未作理会，抬头看着陈旧，油漆有些剥落的牌匾，“倚秋园”三个字还算刚劲有力，可见当初题字之人也是尽心尽意，只是那股凄冷萧条如何也遮掩不住，想着一路走来看到的那座光彩照人，极尽奢华的齐王府，如果不是在眼前，真的很难相信会有这么一座破旧不起眼的园子在其中。

        “王妃……”恋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着那双水灵的眼睛，多次证明不是梦后，她才慌张的望向琼冰。她甚至有些愤恨，小姐好歹是左相之女，就算王爷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能让小姐受这种委屈。

        较恋歌的不满，琼冰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举止优雅的走进这座凄冷的园子。是啊，相较于之前的流离失所，有家不可归，如同乞儿的日子，这又算的了什么，况且她生性淡泊，本就不喜欢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奢华无度，变相扭曲大自然的地方。果不其然，倚秋园因无人看管早就杂草横生，树木参差不齐。乍看，园子里草掩木树遮花，确实有些落败之感，但是细观整个园子无不生机勃勃，彰显不同别处的自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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