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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外传一篇!


  (一)

  西风乱作,夜幕低垂,阴云渐聚,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苍冥夜色中,踉跄行来一人,她跌跌撞撞,不顾如莲白衣,染了一路风雨泥尘,湿透了全身,在这荒无人烟之地,雨中践行。

  苍白绝颜,泛起一丝病态红晕,三千青丝,紧贴两鬓,顺着雨水,冒出丝丝白气。她三步一歇,五步一喘,山中踽行,极为艰难,又遇雨落,更让她孱弱的柳躯,险些不支。

  风雨不大,她行于其中,好似狂风残柳,随碰即断。

  行了好大一阵,差些倒地晕厥时,却见远处,乃有一漏风破庙,眼见于此,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让她再度强支病躯,口呼浓烈白气,压着起伏剧烈的胸口,一步又一步走向破庙里去。

  崎岖山路,印上了一串串纤细的脚印,随后又被风雨侵蚀遮掩。

  破庙明见眼处,却似遥不可及,等她步入,终是不支,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力气挣扎而起,然而她绝望的丹凤之中,却是露出一点明光,那是一丝希冀。

  就是这丝希冀,让她拖着沉重千斤的身躯,缓慢朝内爬去。

  庙宇之内,破瓦成堆,泥墙翻倒,房梁断壁,蛛网盈灰,已是不知修建几度岁月,屹立在此,受尽了春风秋落,早是不遮风雨,不敝霞日,破旧不已。

  倒是内有祠堂,合了些红砖琉璃,建了许鎏金烁瓦,却仍然不失灰尘破败旧像,堂中正间,挂有一匾,四角已残,不成方圆,还能隐约可见“天道堂”三个纂字。

  往里面便是一尊高人十丈的高大道尊泥像,巍然坐落,透出沧桑亘古之意。

  她一手扶住残破木门,见到泥像,不顾还在颤抖的身躯,当先噗通跪于地上,泣然劫劫,容颜之上,不知是雨还是泪,已是疯狂肆意,“道尊在上,求保我肚中孩儿平安吧,我身患重疾,已知在世不久,只求道尊赐佑,留他一命细微,了却离忆苦怀之心。”

  钟离忆对着道像诚切三拜,泣声道:“离忆幼时家贫,能凭天生姿容,被景贤九王青睐,纳为小妾,已是深感莫大荣幸,不奢富贵,但求一世平安,不想刚怀爱子,就被心怀嫉妒之人,暗下剧毒,置我妻儿于死地。”她声嘶力竭,肺腑心中,凄凄惨惨,天可怜见!

  庙外忽而吹了一阵大风,夜色之中,那山中野林,被吹得飒飒作响,浑噩之间,青山峰岩,隐隐带了一丝狰狞恐怖。

  雨势骤起,抬眼所见,尽处,一片朦胧。

  四野周外,除了漫天漫地的朦胧骤雨外,已是死寂无声。

  这时,只听庙内幽处,传来一声叹息,“唉,施主何须苦言相尽,只道是人间愁难,皆为云烟,不恍暇日,皆可渡过,善哉。”

  一语玄落,钟离忆抬起挂满泪痕的脸颊,未何作势,便觉一阵清风扫过膝间,竟是被轻轻从地上抬了起来,稳稳站立。

  她顺势望去,只见从中走出一个年老道士,慈眉善目间,却是皱纹深刻,他一身灰色道袍,全是布丁,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只有手中一把拂尘,洁白如羽,轻拂了然,其上嵌有碧玉念珠,竟是晶莹剔透,发出淡淡青光。

  “你是……”钟离忆眼见此人出现,慌忙拭去脸上泪痕后,故此一问。

  老道未答,见她凄然神色,印堂有黑,却是隐隐透着一丝悟性,便是心中略奇,反问道:“施主,可是修道之人?”

  “正是,小女子自小以道为尊,修道多年时日了。”钟离忆轻声答来,却让老道恍然明悟,道了句“原来如此。”

  他一摆浮尘,对着钟离忆露出笑意,“既然施主为修道之人,便具道心修养,却又为何在道君面前,愁苦连天,哀怨人世呢?”

  钟离忆怔了一怔,呆在原地,没有言语,似乎因为老道一言,明醒了什么,却又无法言表而出,她甚觉老道此言,并非没有道理。

  修道之人,平合万象,然今日自己一举,反倒是有违道心长存之法了。

  “施主,问世间何处无愁,寻百回千度,恍若一世之后,却也不过云烟浮尘罢了,悲苦一生,不如糊涂一世,善哉善哉!你须知自己时日不多,何必悲泣离世,不如安享余年呢?”老道几言道破玄机。

  钟离忆听此一言后,却觉心中不再那么苦涩,她抚摸着小腹处,欣然道:“多谢前辈点醒,是小女子心之切然了。”

  “施主明理就好,山中风大,你身子病弱,就此安歇一晚,明日再归吧。”说着老道步出堂内,行至了另一偏房。

  钟离忆心中虽觉此人怪异,但见他并无恶意,身子也是极为虚弱,一想到还有肚中孩儿,也就听从了老道话语,在庙内找了处干净地头,闭眼沉沉睡去。

  雨落了一阵,山间沉静下去,这个夜,是越来越深了……

  (二)

  夜深。

  一声闷雷,平空响作,乌云狂起,刚见雨细,却又是猛下了起来。

  山林树木,狂舞沙沙,孤冷料峭间,起了一地妖风,天边残月拂去,渗人寒气,席卷而去。

  老道长身站于庙宇门前,望着残勾晓月,眉头是越皱越紧,这一站,便是过了三更天,最终是长叹了一气,轻轻坐了下来。

  他步履蹒跚,靠在门边,却是流露出一丝无尽的苦笑,“老夫时间也不多了啊,修炼千年道行,本以为能寻获道法玄机,将凋零道法,重振仙界,却还是输在了时间上,一千年了,除了比世人活得更久一些,什么也没做到。”

  老道紧锁的眉头,随着这丝苦笑,渐渐化了过去。

  自道法凋零后,他道宗三仙,曾在道君面前,立下誓言,要将凋零道法,重振于仙界,要将陨落的仙家元神,重朔轮回之间。

  千年以来,做为道宗三个修为最高的元婴期修士之一,为立道法,登临九渊,飞升四海,无一而不为,甚至不惜停下修炼的脚步,驻足元婴期而不前。

  却是千年过去,其中两位真人寿元已尽,皆已纷纷坐化,唯剩自己,留于世间,仍不放弃,苦苦寻觅,参悟道法,图穷思变。

  但,世事难料,天机难定,命运是如此的弄人!

  三位真人,故去两位,又过两百年时间,道法仍是寂空一片,不见丝毫回转。如今,他的寿元也尽,只留了一千年的遗憾,抱憾而终。

  何等悲戚!

  自己穷极一生,长达千年之日,横渡几许春秋,到最后,才知晓要立道正法,非是道根之人所成,光凭三位真人,是远远不够的。可那道根之人,却是何等难寻,甚至已然成了仙界传说,寻无所寻之下,眼见着寿元正寝,他也不得不放弃了。

  早在一年之前,他就来到此地,静等寿元极限,准备就此坐化,未寻天机,未成誓言,他无脸再回道宗了。

  空恨一千年的等待,到头来,只是平白一场梦。

  罢了,罢了!

  耳听着山间雨落,他对着道君之像,深深叹出一口无奈,此刻,他心中静如死灰,想起自己乃为道宗三仙之一,一身修为,通玄万测,天下景仰,在道宗地位更是尊容已极,但对他而言,未能揭破道法玄机,窥破天尊之命,一切皆是浮云,甚至是愧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庙内,他感受着女子熟睡的气息,正当闭气时,却是当空一道霹雳划过,让他心中骤然一紧,浑浊的双眼,也在一瞬间,爆闪出骇人精光。

  他仰望彼天阴暗苍穹,全身一震,似乎回光返照间,却是变得狂热不已,甚至是疯狂。“对了,对了,对了……”颤抖着的身躯,半晌回神过来,目光却是投向了在内熟睡的钟离忆。

  内心几度挣扎,老道竟是不自觉间,出了一身冷汗,“老夫虽命不久矣,但若能留下一法,让她体内孩儿,继承仙法,继续寻道,岂不是又大几分希望?此女子自小修道,已有道心养身,要接受老夫一法,并不太难,只是可怜她已身中奇毒,如何能保得她胎儿降世成仙?”

  老道一念激起,甚觉可行,便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隆隆滚雷中,更是惊人。“妙极,妙极,如今道法未正,魔宗猖獗,定不能让他人知晓此事,老夫且在他出生之前,先行种下一法,正等他长大成人,寻得灵根之后,便是一切随缘,如此惊天秘密,又有几人知晓?”

  他笑声玄落,整个人亢奋无比,感到体内灵气正溃散之际,便是不敢停留分毫了。一个轻然,落于女子身旁。

  见她过于疲劳,熟睡不起,老道对其双手合十道:“施主,莫怪老夫心切,一切乃是天命安排,你本时日不多,腹中孩儿无罪,却因你无端遭殃,今日老夫便随了你的心意,保留你腹中胎儿,平安降世,只是你中毒太深,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说到此刻,老道心中一动,凭空变出一根通体碧玉的不凡玉笛来,“此笛名为天籁,乃是道宗传承密宝,你且好好留下,传于你的孩儿,若是他能随缘成仙,此笛对他,大有用处!”

  此话声音不大,但却凭借着修为,一字一字映入了熟睡的钟离忆脑海中,直到死都无法忘却半点。

  做完这些,老道舒了一大口气,又觉此笛对于凡人过于惹眼,便是又对她言辞道:“若是有人问起此笛来路,你且告诫他人,此乃你祖辈从仙者传承下来的,便可免去诸多麻烦。”

  对于一介元婴期的大修士而言,要平空修改一个凡人的记忆,实在是在简单不过,他将玉笛,轻轻放于钟离忆身旁。

  最后,他不再迟疑,一咬舌尖,一滴精血洒于指上,若有若无的灵气,凝聚上来,他对着钟离忆印堂处点去,灵气悄然无声的传入她的体内,存于胎儿处。

  终是完成,老道起身,用浮尘在钟离忆身上,轻扫了一扫,一股仙灵之气落下,将她印堂处黑气,稍微去散了些,才放心的道:“施主,一切随缘,望你安好。”

  他有些怜惜的看了一眼地上女子,不再留恋,行至庙宇外,驾起遁光,位于半空,对着道尊之像,再行了一礼。

  化为一道惊天长虹,彻底消失在了天际!

  那一夜,雨似乎永远也落不完,风越吹越大,却是一道泓泽,悄然降临在了大晋京城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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