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与他们（五）

“薇拉……来晚了？”

        忘却了呼吸陡然彳亍的薇拉，摆在面前的事实，难以置信。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之前那个空间中所看的景象，全部在此刻重现了。扑腾的大火，开始吞噬薇拉的理智，下一秒，不顾被火焰灼烧的危险，薇拉冲进了这座到处都是火焰的城堡中。

        “咳—咳！爸爸？爸爸？爸——！”

        弥漫在屋子里的都是呛人的浓烟，用手帕捂住鼻子在屋内四处大声呼叫的薇拉，无法避免会吸进几口。大厅内，所有东西都被烧着了，火红色几乎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让薇拉无法看清眼前。原本存在那里的，那块石碑已经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被蛮力冲开的天花板，一连几层直达屋顶，在那方可以看到天空的破洞中，盘踞在堡顶露出一半身躯的黑龙正仰天长啸，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呀——啊——！”

        被这恐怖的景象所吓倒，栽倒的薇拉猝不及防的朝地面倒去，在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某种温热的“东西”上之后，薇拉连忙睁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自己苦寻已久的父亲。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眯着眼睛的夏特此时正努力的保持着呼吸，见到自己的女儿，那紧锁的眉头忽然的舒展开来。挣扎着从地面上坐起来，夏特将嚎啕大哭的女儿抱在怀中，一边用手抚顺着薇拉的背脊，夏特一边说到：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一切都是阴谋。通过调查我才知道，在福布斯伯爵还没回来之前，这里曾经举行了一场邪恶的仪式，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个城堡下面，肯定埋着一个恶魔。现这一切的瞬间，我们就被突然出现的怪物所袭击。管家劳特当场死亡，福布斯伯爵他，也在之后，为了掩护我而被干掉了。从刚才逃跑开始，一直不见到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对了！薇拉，这里不是你应该回来的地方，快点跑出去，越远越好！”

        眼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夏特他们在这里耽搁，抱着女儿的夏特明白，比起头顶上那头巨龙更恐怖的，是那个人型的恶魔，正是他复苏了石板中的巨龙，而眼下，那个怪物恐怕此刻正在城堡某处转悠，寻找着幸存的活口。奔跑着，离门已经越来越近，而这个时候夏特松开了手臂，放下怀中的薇拉。此刻还是在不断的哭泣着的女儿，看着那双酷似她早早离开的母亲的眼睛，夏特心中充满着不舍。无论如何，夏特也要薇拉她安全的离开这里。

        “呜呜！老爸，我好怕！一起走吧？”

        薇拉毕竟只是七岁的孩子而已，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倒，失去判断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听着女儿的哭声，夏特他又是何尝不想和心爱的女儿一起离开。但是，在薇拉所看不到的后背上，夏特身体上挨近脾脏的地方，正插着一根木屑，这样的伤势夏特他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得了多远，并且，这样做的话无疑会害死薇拉。

        “听我说，乖女儿，你一个人先走，爸爸可是侦探，需要在这里收集一点证据，然后好回去找警察帮助，没有证据的话，警察叔叔是不会听我的额，所以说——”

        “爸爸你骗人！”

        没有编完的谎言，一下子被薇拉打断了，哭丧着又扑进夏特的怀抱中。这个时候轻笑起来的夏特，开始有些后悔教给了她一些侦探技巧。而这个时候，背后的疼痛开始越来越强烈了，与此同时，左臂也开始因失血而不停抽搐，夏特明白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薇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夏特知道自己的谎言是无法欺骗她的。

        “哎，真是没办法了，乖女儿。”

        拂开头，夏特轻轻的轻吻在薇拉的额头上，眼中噙着泪花，夏特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轻吻女儿了。然在就在惜别的瞬间，二楼的走廊上，那只恶魔出现了。成年人的身高，细细的身体与黑色的皮肤，加之蝙蝠一般的翅膀，尾椎上那滑溜尖刺的尾巴，猩红色的眼睛尤为恐怖，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夏特明白对方也看到了自己，下一刻——

        “哦哦哦!”

        右手抱住薇拉，左手抽出左轮的夏特，疯似的朝着门那里冲去。不停的射击，只是为了能稍稍阻挡对方的脚步。

        “听我说！薇拉，已经没有时间了！有多远跑多远！记住爸爸我之前讲过的那个弑龙

        勇士的故事，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爸爸！！！！”

        不顾薇拉的哭喊将她用力抛出的夏特，转身之间便将整扇大门牢牢锁死，最后的一子弹，夏特用它弄坏了锁眼，这样一来，多少能为薇拉争取一些时间。没有了顾虑，心中释然的夏特，笑着看着那个逐渐朝自己走来的怪物。然后，视野忽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玻璃上，绽放着鲜红色。

        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薇拉，忍不住朝着那扇门跑去，父亲就在对面，不得不去！然后，刚迈出的脚步，薇拉却如同触电般的停在那里，父亲的话，刚才仿佛忽然的在她耳边重响。低着头薇拉的眼泪在狂落，然后，撅成倒V字形的小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薇拉转身跑开。此时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那里。

        弑龙勇士的故事，是薇拉最喜欢缠着她爸爸讲的故事。古时候有一条邪龙，盘踞着一个洞窟经常袭击过往的路人，为了行人的安全，勇士们下定决心要除掉这条恶龙。前去讨伐恶龙的勇士，却没有一个人回来的。但是即使这样，勇士们的赤心也不会因此而冷却，集结了五十个最优秀的勇士，他们一起向着那个洞窟出。闯入洞穴之后，出现在他们的，是那些变成了石雕的勇士们。凡是被邪龙火焰所击中的人们，无一例外会变成石雕。然而即使现了这个恐怖的事实，勇士们也没有退缩，他们相信之中绝对会有一个人拯救大家，躲不过的火焰，他们就用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一步一个人倒下，然后第二个人紧接着冲上前去。在牺牲了四十九个人之后，最后的那位勇者不负众望的杀死了邪龙。邪龙一死，魔法自然的被解决了，五十位勇士连同着之前的那些勇士们，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国王的赏赐。父亲之所以用这个故事来告诫自己，这其中的含义薇拉她当然明白。

        “老爸他……已经变成了石雕了，再也回不来了！”

        小小的胸腔中奏响着悲鸣，穿过那道圆环一头跌倒在地上，向着朝自己走来，一脸不

        解的亚索，薇拉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对方。

        “老爷爷！我的爸爸…还有福布斯大叔他们，都死掉了！呜呜呜……”

        揪着亚索的衣角，薇拉向他不停的哭诉着，豆大的眼泪像是玻璃珍珠，不停的滑落然后迸裂，最亲近的人已经死掉了，薇拉在这里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便是这位老爷爷。被小孩子如此的紧抱着，听着悲恸的哭喊却无法给予任何安慰，现在的亚索，只是一介亡灵而已。听到了自己主人的死讯，亚索他何尝会不理解薇拉此刻的心情呢？自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然而事情的进展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变，不光如此，眼下哭泣的薇拉，也让亚索心中染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这个空间，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这里，即将崩溃，然而，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那个世界的薇拉，无疑会死去。大人们死去也就罢了，但是，连懵懂小孩子都要垂死于厄运手中，唯独这一点亚索他不能接受。眼下的薇拉，不是正如那时候的苏婉一样吗，同样的身高与年龄，可爱但又可怜，想要拯救她，正如那个时候自己毫不犹豫的选择将濒死的苏婉带回城堡一样。

        已经做出决定的老人，蹲下腰来抚摸着那张彤红的小脸。这个巫术，那个坟墓，还有另外一个使用方法，但是，一旦将两种方式都使用了，那么，比这无尽的囚禁更为恐怖的，是灵魂永受地狱之火的灼烧。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亚索他，只想做好管家与爷爷这双重身份而已。

        “薇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拯救你的爸爸哦，要不要试一下？”

        “要！！！”

        丝毫没有任何迟疑，看着薇拉浸着泪水、毅然的小脸，亚索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的，那么接下来请擦干眼泪，把我讲的话好好记住，因为，已经没有再听一边的机会了。那一天，是1171年5月4日……”

        ……

        “再见了，老爷爷。还有，待会一定可以再见……”

        重新回到森林的薇拉，此时正安静的站在那座棺材中，脚下是苏婉的白骨，薇拉身后，天边已经燃起了火红色，那是地狱之火的颜色。觉醒的邪龙，正在袭击着村庄，即使相隔这么远，薇拉也能清楚的听见那头巨龙的咆哮。她的四周，那道时空之门的曦光已经消失不见了。脑海中回荡的都是之前亚索的言语，恍惚之间，薇拉忽然想起之前撞到的那位小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有好好的听话回去了，不过，即便回去了，也是……想到了这里，薇拉的眼泪又在轻弹。

        “好心的姐姐，别害怕，我薇拉一定会连你也拯救的！”

        从身后忽然抽出的锥刀，看着那银晃晃的剑刃，薇拉的目光忽然闪躲了一下，联想到接下来自己的行动，她不禁吞了吞吐沫，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轻言的安慰着自己，闭着眼睛的薇拉，将刀刃贴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然后，用力拉动：

        “疼！”

        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但是即使这样，薇拉她也做到了，不屈服与疼痛的意志。被割开的静脉，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啪嗒啪嗒”的直流，忍着疼痛，薇拉连忙将左手挪移到苏婉尸骨上，让自己的血液滴在她的左手上。紧接着，换成流血的左手持刃，一边哭一边挽起右手的袖口，利刃将那白晢的小手腕再次割开。这样的剧痛，对于年龄还只有七岁的薇拉来说，还有三次！接下来依次是左脚脚腕与右脚脚腕。人类是由神所创造出来的，对于爱着人类的神灵来说，每当人类在互相伤害之时，神灵总会哭泣，眼泪化为瓢泼大雨。所以，对于魔法的一个极端，那代表着邪恶，以绝对不能容忍的方式而启动的巫术，博爱的神明会给与施法者惩罚。如今的亚索，正在红莲地狱中，被炙热鞭笞。

        断开的四条静脉，被染红的裙子与嘴唇已经开始白的薇拉，这样的出血量已经足以置人于死地。精神已经开始步入雪白的薇拉，沾满血液的双手上还握着那把尖刀。

        “这是……最后的了，加…油，薇拉……呃！”

        这片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森林最后的画面，便是一直用坚强意志强行支撑着哆嗦身体的薇拉，高高举起的双臂，那锐利的剑锋正向着薇拉她自己。关于这个巫术的第二个作用，动是有一个限制的，那便是施术者必须与献祭的尸体有着相同的年龄。用活人的血液灌溉死人的白骨，最后，是施术者必须抹去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这样以来，便可以打开另一道时空之门，回到过去！也就是说，此时的薇拉，会死掉。

        锋利的剑刃下一刻轻易的穿透小薇拉的胸膛，从身体另一面冒出的剑锋，轻易的剥夺了她最后的生气，松开了刀柄，薇拉全身无力的倒在苏婉的尸骨上。

        “身体……已经无法控制了……”

        连呼吸已经无法在继续的薇拉，一动不动的静静等待着死亡。这个结果，薇拉早在听完亚索的解释之后就接受了。从这个世界消失，回到过去，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做爸爸的女儿了，虽然这样会很难过，但是，能救爸爸，薇拉她也心甘情愿。并且，即使回到四十年前，她还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去寻找她的妈妈，那个拼命把自己生出来，却永远只能在照片上看到的美丽女人。

        但是，薇拉已经不能再想象下去了，她的思绪，犹如老旧电影最后的胶片般“咔嚓”一下的断掉了。静静不动匍匐在血泊与白骨之上娇小的身体，伴随着薇拉的死亡，这块墓地被吸入湛白的时空裂隙之中，名叫薇拉的七岁少女，连同着所能证明她存在的一切，全都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没有人会记起那个侦探家中孤独少女。这一幕，都被那位躲在树后，被薇拉称之为“姐姐”的少女所看在眼中。

        “很努力的妹妹呢，薇拉，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之前明明没有任何交流，然而她却知道薇拉的名字。不光如此，对于薇拉的记忆，她也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样消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把她藏在身后的黑鞘太刀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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