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盛开于凛冬峭壁之花(十八)

窄小笔直的洞口垂直向下，直径的大小也只能容下像库瓦琳这样身材纤细的女孩子。将绳子绑在腰间，向着黑乎乎一片的洞穴，库瓦琳带着坚毅的神情一跃而下。

        “等着我，姐姐，妈妈，库瓦琳这就来探望你们。”

        莉采儿那天提到了，关于守护者出现的时间与库娅娅死去的时间，存在着令人不解的巨大时差。不过说到底，这其中的问题也只是莉采儿随口而说的而已。

        但是，倘若认真下来思考，将时间的源头连同当时的事情一起加以考虑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应该是距离现在为止，十二年前。对于初来乍到的莉采儿，十二年前这片荒原所生的一切她当然不曾知晓，自然的也无法接触到真相。可是对于库瓦琳便不同了，十二年前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忘记呢？

        那一年，库瓦琳的母亲消失了，死亡的原因是由于这片荒原的诅咒。

        但是，这个消息却是几年前才被告知的。所以，那天夜中，库瓦琳决定向父亲，亲口再一次的确认母亲死去的时间。如果没错的话，生在同一年的两件重要事情，库瓦琳怎么也无法将其认为只是偶然。并且，对于已经成为守护者的姐姐库娅娅，库瓦琳也有很多问题要找父亲询问。

        果然与预料中的一样，被问起已经逝去的母亲与姐姐的事情，父亲是那么的伤心。看到眼前男人难过的面容，库瓦琳也沉默的低下头来。但是，当从父亲口中随意的说出关于库娅娅的坟墓之后，库娅娅突然的抬起头来，所表现出来的激动让哈德大吃一惊。当时并不在场的哈德，是不会明白库瓦琳突然所现的问题。

        那天，库瓦琳亲身经历了生死离别，并且站在视野最清楚的位置，无能为力的看着姐姐死去的惨状。熟悉的身躯无力的躺在地上，不断遭受那条漆黑毛皮的魔物所啃食。但是，也就仅仅为止吗？瓦尔瓦多一族，自古以来死于魔物之手的同胞不计其数，凶狠程度异常残暴的魔物，是那种贪婪得连骸骨都会啃食，碎末都不会留下的怪物。因此，村外头的墓园，坟墓才会少得可怜。死于魔物之手的村民都是勇者，对已无尸骨的英雄借以衣冠代替埋葬，是崇拜强者的瓦尔瓦多一族所不允许的。所以，姐姐她为何会有坟墓呢？

        但是，坟墓确实是存在着的。离母亲坟墓不远处的那座小坟丘，为何之前的祭拜时没有现呢？那夜，哈德告诉库瓦琳，既然事情已经无法隐瞒的话，等待着将莉采儿她们的房子做好之后，就开始准备库娅娅的墓碑。不能让那个孩子一个人孤单的呆在那里了，得选个日子把她挪到苏菲亚的旁边。

        本应该不存在的尸体，却实际的存在着。本来应该提前出现的守护者，却迟到了五年。

        与同着父亲一起回去的库瓦琳，然而心中却仍旧困惑不解。其中关于她姐姐的事情，库瓦琳最为的关注。复苏的记忆，那一旦回想起来的场景，鲜血淋漓的姐姐，想起那个画面库瓦琳胸口就禁不住痛起来。

        那天，姐姐为了保护自己，的确被魔物袭击了，以那种伤势绝对不可能存活下来。并且，当时便昏厥过去的自己，醒来之后便忘记了关于姐姐的一切记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身为医生的库瓦琳知道，强烈的视觉冲击加之极度悲伤的感情，可以使人记忆丧失。但是，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存在完完全全的抹去吗？

        一起生活了整整十年的房间，每一件物品上都有着姐姐的刻印，就连被子上也残留着姐姐的味道。还有，不断被人提及、响在耳边“库娅娅”的名字……

        所有的事情都堆积于脑海层层叠压、提醒自己，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真真实实的存在过。但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听莉采儿说过，这个世界存在一种神奇的能力，名做魔法。可以实现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那时明明无法逃离死亡的自己，为何会以这种状况存活至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记忆，除了鲜血淋漓的画面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了。如此说的话，那个时候绝对有一个人，将已经徘徊于死亡边境的自己拉了回来，并且修改了记忆。

        “咔哧咔哧”的掘土声，心中怀着对姐姐的歉意，库瓦琳掘开了坟墓。被撬开的棺木，然后借着灯光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完整的骨骼。但是，美中不足的颈部那部分的骨骼，被毁坏了。

        用小刀割开皮肤，鲜红的血液滴落而下，过来一会儿之后慢慢的融合入白骨之中。所以，眼前的尸骨的确是姐姐库娅娅无疑。

        本应该被嚼碎的尸体近乎完好的保存在这里，那么能够说明一个问题：

        那个地区的魔物存在着极大的个体差异；

        那里的魔物，只止步于猎杀而不是选择满足自身对人肉的渴望；

        所以，姐姐的身体才得以最大限度的保存下来；

        所以，这里才会符合族里习俗出现姐姐的墓碑；

        所有的一切的偏差皆都出自那里，如此一来那片区域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并且，就算没有现库娅娅尸体上存在的不合理现象，为了回到那里再一次回忆起失去的记忆，库娅娅也决定动身前往那里一看。带着新苏醒、残缺不全的记忆，如果能再次的回到那里的话，一定可以想起什么来！库瓦琳是如此坚信着。

        虽然预料之中绳子会派上用场，但是令库瓦琳没有想到的是，绳子的长度还是短了。置身于几乎漆黑一片的环境中，绷成一条直线的绳子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长度了。然而即使如此，双脚依然没有触及到类似于地面的坚硬物体。近乎全黑的视野，无法得知这个洞穴究竟有多大，所以库瓦琳不敢唐突的将腰间的绳子解开。

        “呼呼，还好预料到这种情况。”

        庆幸着自己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晃动着悬停在半空中的身体，库瓦琳将手伸到身后的背包中，摸索了一阵子之后，拿出了火把。借着火光的照明，库瓦琳这才勉强的看清了这个洞窟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圆拱型的巨大洞穴。脚底下倒映着火把的焰光与自己的身影，看样子似乎是一片湖泊，再联想到洞穴外的那个出水口，库瓦琳展开了联想。如此说来的话，村庄中所饮用的水源，这里大概就是源头吧。不过，这个洞穴远比看上去的要大得多，火把的烛光不足以将整个洞穴照亮。对于远处停歇在水面之上那黑漆漆的一团，此时的库瓦琳正眯着眼睛，想要弄清楚那是什么。

        “沙沙！”

        忽然的，幽静的洞穴里忽然响起一阵极不自然的细小摩擦声，伴随着水滴的声音，脚下的火焰倒影此刻正轻微的晃动着。刹那间，库瓦琳现那团黑影似乎在晃动。紧接着，腾起而飞来的黑色条蔓状影子向着这边飞袭来，等待着库瓦琳完全看清楚那团黑影的真实面目时，汗毛倒立身心都在此刻间瞬间冻结。

        黑色细长的舌头，那是冷血动物用来捕捉猎物在空气中散布味道的工具。已经过成人身高的横截面积和远远不再是属于生物的尺寸了。猩红而又浑圆的眼珠，内嵌着一条黑黢的瞳孔。眼前向着库瓦琳袭来的，是一条黑色大蛇。已经扩张到广角的两颚就算不用那两对相互倒扣的尖牙，也可以将此刻半空中的库瓦琳一口毙命。

        “魔物？！”

        如果被尽在眼前的大蛇咬住的话，绝对会死掉，这是不容否认的现实。虽然不知道脚下的湖泊究竟有多深，但是现如今的危机状况已经容不得库瓦琳多想了，飞快的解开腰间的绳结，身体此刻瞬间下坠，晚了一步的大蛇，那阴森的獠牙只是掠过库瓦琳的头。带着匆忙念叨起的祈祷，库瓦琳“扑通”一声跌进了湖泊中。

        万幸的是水的深度足够用来减缓冲击，在沉入水潭、度减至能自由控制的瞬间，睁开眼睛的库瓦琳竭力的向着岸边游去。

        那条大蛇的度，远远出了一般魔物。犹如闪电一般在扑空之后停在半空之上，被湖水消融骤然消失的气味，将已经派不上用场的鲜红信子收拢在下颚上，那双犹如死神一般带着杀戮的双眼窥视着水面的一举一动。

        宛如碧玉一般粼粼的水面已经近在眼前，在被水浸泡之后，已经慢慢开始习惯黑暗的眼睛，库瓦琳也能看清楚一些了，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的那副差点将自己杀掉的大蛇的样子，心有余悸库瓦琳，心脏此刻正“砰砰”的猛跳个不停。

        那条大得太不正常的魔物一定会再次袭击自己的，库瓦琳如此坚信着。

        但是，像这样躲在水中也不是办法，肺中已经快要用完的氧气逼迫着库瓦琳必须浮出水面。再者，具备了蛇形态的魔物，理所当然的拥有水下行动的能力。因此，水中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来这里的目的是来见姐姐的，所以绝对不能在这之前死去。

        用最快的度浮出水面，然后换气再次下潜至水中。借助着这片深水的掩护，应该可以抵达彼岸。

        如此盘算着计划的库瓦琳，在氧气耗尽的最后片刻摆动着双腿，像剑鱼一般猛地扎出水面。

        “呼—哈！”

        骤然清晰的视野，获得解放的鼻腔库瓦琳连同着嘴巴一起工作用力将空气用力吸入肺中。身体，从未哪次像现在这样渴求氧气。但是令库瓦琳无法想象的是，即使在这轮廓模糊的昏暗环境中，水面上方的那头大蛇瞬间的现水面的点滴动静。几乎是是与视野恢复的一瞬间触，那头大蛇向着水面之上的库瓦琳直扑而来。望着直线飞驰而来的大蛇，眨眼间便冲刺到身前的度让库瓦琳反应不及。

        “怎么可能？度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惊讶于眼前怪物的度，之前的计划多半已经行不通了，意识到现实的恐怖而逐渐涌上而来的绝望，瞬间笼罩着库瓦琳，仿佛下一秒便要随同死亡一齐将其吞噬。但是对想要见到妹妹的这份渴望，成为了她此刻唯一对抗绝望的力量，而开始挣扎。

        “才不会，倒在这里。”

        不甘的声音在脑海中奏鸣，让一瞬间麻木的思维运作起来，只有不放弃思考，才能不被绝望左右！

        身处水中，无法做到像地面上那样快移动。再者，想在如此近的距离靠下潜来躲避攻击，这种想法现在多半是行不通的的吧。如此一来，也只有正面应对了。沉下脸色从腰后掏出短刀，尽力的压制着屈从于死亡而在身体内不断蔓延的恐惧，漆黑的双瞳带着决意正视着那头魔物。

        能从这个大家伙的口中存活下来的几率，无限的接近于零。但是即使这样，也不是全都没有吗？万一失败的话，也要在死掉之前给它造成伤害，瓦尔瓦多一族的人啊，可不是会白白的给魔物果腹的。

        “嗯？”

        死亡会在片刻之后的某个瞬间降临，然而在这之前，这片幽静的水面上，忽然的响起奇怪的，不属于这场战斗的声音。被这声音所吸引，视线从本应该正视的敌人血盆大口上移开，库瓦琳注意到那声音的来源，是银色薄雾状的影子。

        “姐姐！”

        “……”

        奇怪的声音实则是某物拍打水面所造成的，眼前那位令库瓦琳情不自禁喊出名字的少女，绝对不会认错的面容，她绝对是库娅娅没错。从昏睡中起来的库娅娅，现库瓦琳正处于即死之地时，从那具小小的身体中，忽然的爆出强大的力量让她毫不犹豫的冲过过去。此时的库娅娅，正以一种极快的度向着那里冲去。

        快到脚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借助着张力便立刻跃起，踏着细水波纹下一刻便用力的跳起，借以强大的度少女用身体狠狠的撞向那头巨蛇。偏离了预定攻击轨道，巨蛇的头颅与库瓦琳擦肩而过，被撕开的衣袖，裸露而出的肌肤上划出一条带血的口子。

        “……”

        肩头的伤口疼痛，让尚处于迷茫状态下的库瓦琳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多亏这份疼痛让库瓦琳快回过神来，瞬间激动而兴奋的心情，相比死掉这点肩伤简直是微不足道。扑空的大蛇，在库瓦琳身边溅起巨大的浪花。这个瞬间，忽然靠近的库娅娅，二话不说便伸出双臂抱住库瓦琳，纤细的双腿蹬在怪物的鳞甲上，借助着那条大蛇的身体做当踏板，纵身朝着岸边跃去。

        “姐姐？是你吧？姐姐！库娅娅！！！”

        被幼小的身体所环抱飞在空中，低头凝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库瓦琳难以置信的呼唤着眼前的人的名字。但是，此时此刻，本应该是期待已久姐妹重逢的温馨场面，但是透过那张此刻过于紧绷小脸全然看不出一丁点高兴的样子。

        稚气的面孔上表现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巍然不动的脸色，那双眼睛无视着耳边库瓦琳的声音仍旧坚定的注视着身下水面，提防着那头魔物的的一举一动。

        一落到地面，库娅娅便再次的驱动着双腿，宛如灵巧的兔子一般朝着洞穴深处跑去。满脸认真表情的库娅娅直视着前方，完全不顾此时惊讶不已的库瓦琳。

        ……

        “……”

        将库瓦琳带至那座石室之后，库娅娅又立刻出去了，恐怕是去探查那只魔物的动静吧。眼下，又只剩下库瓦琳一个人了。此时，终于中惊恐与喜悦夹杂的片刻之中回过神来，库瓦琳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起来，然后，宁静的房间内响起了可爱的喷嚏声。

        “啊嚏！好冷……”

        接连不断的喷嚏与骤然寒的身体，让库瓦琳抑制不住的抱紧身体。浑身湿透的衣服中散出来的凉意，让库瓦琳才记起现在已是朔风四起的秋季了。盲目的跳进寒冷的水中，自己也够笨的。意识重返现实的库瓦琳，驱动着已然开始哆嗦的身体，一边用手扭干衣服，一边注视着这个陌生小巧的房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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