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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李代


此为防盗章  宁海坐在漆金九龙暖炉边,  听着含元殿外呼啸的风声,搓搓手,禁不住打个冷战。

        “宁公公,”一侧的门帘被掀了一条细缝,  年轻内侍脸上带着谦恭的笑意,  在风涌进来之前,迅钻了进来:“奴才怕您辛苦,  特意备了热茶,您拿着,暖暖手也好。”

        这小东西,  倒是知情识趣。

        宁海笑着接了,  正待夸他一句,  却听内殿传出低低异声。

        面色微变,  他放下茶盏,快步进了内殿。

        “圣上,圣上?”

        宁海压低了声音,  既轻柔,  又舒缓,  竭力不使人觉得突兀:“您可有吩咐?”

        寝殿内的锦帐无波无澜,  久久没有声响,然而他一动不动,  只保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  静默的等候。

        如此过了许久,  才有声音传出。

        圣上语气中有些许难以捉摸的喟叹,  细细去听,却似是错觉。

        宁海跪在地上,凝神去听,也只听到了短短一句。

        “……方才,”圣上顿了顿,说:“朕好像……做了个梦。”

        宁海两手贴在绚丽而温软的织锦地毯上,却还是凉凉的生了汗意,湿腻腻的,像是捏了条冰冷的蛇。

        舌头在口中动了几动,他轻声道:“圣上九五之尊,既然得梦,必然是天赐吉兆,泽被万民……”

        他专捡好话说,唯恐哪里冒犯,正战战兢兢,圣上却笑了。

        “不,”他语气低沉,似是追忆:“与苍生无关,与天下也无关。”

        “朕梦见……”

        他忽然顿了一下。

        接下来的那句话,自语一般,他说的极轻极轻,仿佛是一触即碎的梦境,唯恐受到惊扰。

        宁海将神思全部集中,终究也不曾听清。

        他不觉得好奇,也不想去探寻。

        含元殿的奴才,只是不会说话的物件,恭敬而沉默,从不会多嘴。

        “罢了,虚妄之事,哪里做得准呢。”

        寂寂许久,圣上终于道:“退下吧。”

        短短片刻功夫,宁海额上竟生了冷汗,低垂下头,应声:“是。”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手指方才触到内殿的门,圣上却叫住了他:“等等。”

        他语气沉静,缓缓问:“宫中的内侍宫人,还有多少?”

        一句话入耳,宁海额上的冷汗便倏然落下。

        牙齿抖了几下,他听见自己语气恭顺的答:“回圣上,还有十之三四。”

        圣上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再选一批便是。”

        这句话似乎在昭示着什么,又似乎是他想多了,宁海声音恭和,应道:“奴才明白。”

        锦帐内不再有声音,大概是歇下了。

        宁海候了片刻,未曾再听到吩咐,施礼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时候,出极轻的声响,伴着含元殿外依旧不曾停歇的风声,似乎别有一种凄凉。

        这样凉的夜里,圣上却笑了,疲惫中暗生几分难言的希冀。

        “试一试总归是好的,”望着不远处灯光的那抹晕黄,他自语道:“万一,那是真的呢。”

        她这样一说,便觉姚轩与姚昭的目光齐齐落在面上,娇蛮的哼了一声,挑衅的回望过去。

        “等你每日不迟的过来,再来说这句话。”

        姚轩语气淡淡:“难得按时过来的人,不觉得脸红吗?”

        锦瑟被他说得脸上一烫,竖起柳眉,气恼的看向姚望:“父亲,你看他!我不过说了一句,便摆脸色给我看!”

        “好了!”

        姚望脸色沉沉,扫视一圈,道:“都是一家人,才说了几句话,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看向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平静的长女,他目光中有了些许躲避,语气缓和下来:“锦书,你也坐。”

        张氏笑着掩了掩唇,在旁劝道:“年纪都还不大,有争执也是正常的,夫君别生气。”

        她这句话算是将所有小辈都说进去了,听起来不偏不倚。

        锦瑟眼圈一红,迅的找到了漏洞:“是,年纪都不大,可姐姐最长,他们也比我大,怎么都不知道让着我?”

        张氏沉下脸来:“锦瑟!”

        “好了,”锦书淡淡的打断了她们:“有话尽管直说,这样曲折迂回,我看着都嫌累。”

        张氏被她说的一滞,脸上隐有讪讪,停口了。

        姚望则叹口气,道:“家中境况,你们都知道。国子监那里,只分得两个名额,这还是看在我豁出老脸不要的份上,才得来的。”

        他目光依次扫过四个儿子:“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意思。”

        姚家也算诗书传家,只是姚望高不成低不就,没能继承先祖名望,年近四十,也只得了从六品国子助教一职,落在帝都长安,连一个水花都溅不起。

        如他所说,能得到两个名额,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姚瑾是最小的一个,今年才七岁,也最得姚望疼爱,怯怯的看一眼长兄长姐,道:“我最小,当然是不会要的,轩哥哥跟盛哥哥书念的最好,便叫他们去吧。”

        他这样一说,张氏脸色便松了几分,一双水眸看向姚望,带着无声的希冀,显然是希望他能肯。

        “我倒觉得不妥。”锦书没去看说话的姚瑾,而是看向了真正能做主的姚望。

        她站起身,向他与张氏深深施礼,道:“我说话直,父亲母亲不要生气。”

        姚望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想要开口,锦书在心底冷笑,嘴上却抢先出声。

        “父亲,”她缓缓说:“我猜,您应该……是不会同意的吧?”

        “我母亲虽然早逝,却是在继母之前过门,是您名正言顺的嫡妻,她为祖父祖母送终,为您生了二子一女,说的难听些,继母若是见了母亲牌位,是要行妾礼的。”

        “国子监那里有两个名额,便应按尊卑划定,阿轩是嫡长子,得一个名额理所应当,阿昭是嫡次子,得一个名额,也没人能说二话。”

        “您要是执意将名额给阿盛,别人当然也不能说什么。”

        锦书莞尔,语气舒缓:“只是,万一被人寻事参了一本,岂不是会有人责备父亲不治家事,混乱尊卑?

        我听说,国子监祭酒柳大人家风清正,素来……最反感这些的。”

        若是她只说前面,姚望或许会反驳回去,但涉及到国子监祭酒柳大人,他便不得不三思而后行了。

        喜欢的儿子固然重要,可归根结底,又如何能大过自己前程。

        没有在意张氏拼命往前的眼神,他沉吟片刻,颔道:“确实。”

        张氏脸色难以察觉的一黯。

        长叹一口气,姚望目光中有了歉意,向三儿子姚盛道:“阿盛,只好委屈你了。”

        “无妨,”姚盛笑的有些牵强:“自然应当以家事为重。”

        姚望目光触动,欣慰的笑了:“好孩子。”

        锦书依旧站在一边,面色平静如秋水,只有在看见姚望歉然的神色与姚盛捏成拳的手掌,才不易察觉的一哂。

        是啊,姚盛去不成国子监,真是遗憾,真是对不起。

        可说到底,姚盛不过是失去了他本就不该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的弟弟被要求为姚盛让路的时候呢?

        ——父亲,你可是云淡风轻的很。

        张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幽冷,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推姚望一下,低声道:“夫君,你忘了,还有……”

        似乎是被这句话从幻境中惊醒,姚望恍然道:“哦,我倒忘了,还有另一桩事。”

        他目光扫在两个女儿身上,儿子委屈却通识大体的模样,与妻子隐约泛红的眼圈依次在脑海中闪过,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锦书身上。

        “锦书,”姚望顿了顿,缓缓道:“宫中侍从人数稀减,自然是要添补的,圣上不欲使之鱼龙混杂,便决定,宫人全数自六品及以下官员家中拣选……”

        他语气有些艰难:“我们家……也有一个名额。”

        “父亲,”一直没有开口的姚昭望向他,道:“按我大周旧例,嫡长女可与嫡长子比肩,这种差事,如何也落不到姐姐头上的。”

        他微微笑了:“有母亲在呢,锦瑟若是入宫,她自会操持一切,如何用得到姐姐?”

        姚望本就耳根子软,被儿子这样一说,脸色不由一僵,想打退堂鼓了。

        张氏心中暗恨,眼圈儿迅红了,看着姚望,无声的哀求他。

        “话是这么说,”姚望咬紧牙根,看向锦书,道:“可是,阿瑾和阿盛已经让出了国子监的名额……”

        “父亲!”姚昭陡然加重语气:“那不是他们让出来的,而是他们本来就不该得到!”

        转目看向张氏,他缓缓道:“母亲若是连这个准备都没有,当初,为什么要做人继室?”

        锦书母亲程氏的门第,比姚家还要高些。

        姚望是从六品国子助教,她嫡亲舅舅却是正五品宁远将军,底蕴使然,姚家比起程家,总归是矮了一头。

        姚望性情中掺杂有些许倨傲,对着这等出身的嫡妻难免气短,所以续娶时,便选了门第平平的张氏。

        至于张家,也未必没有向上爬的意思。

        张氏被姚昭说的羞愤难言,眼泪要落不落的挂在眼睫上,看起来可怜的紧。

        锦瑟在侧听得分明,心知自己若不反抗便会被送进宫,她才不要去做伺候人的奴才!

        扑过去抱住张氏,她向姚望哭诉:“父亲!父亲!你要看着他逼死我们吗!”

        姚昭生的同程氏更像,姚望一见他,便想起与自己不睦的嫡妻,以及一直不对付的小舅子,听他这样言辞犀利,语气先自添了几分不耐:“你既然唤她一声母亲,就要有对待长辈的恭敬,这样说话,不成体统!”

        这样的话姚昭听多了,反倒不怎么在意:“父亲说的是——要成体统,既然如此,便递了锦瑟的名字过去吧,毕竟她是次女,最是合乎规矩。”

        锦瑟听了这话,骤然大哭出声,张氏挂在眼睫上的泪终于落下,抱着女儿,母女俩哭成一团。

        姚盛拉着姚瑾起身,也不说话,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姚望垂泪。

        一眼望过去,当真得凄楚可怜,受尽委屈,姚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目光中全是心疼,最后,只将目光落到锦书身上,希望她能善识大体。

        “好了,都省省吧,”锦书坐在一侧凳子上,淡淡的开口:“知道的是我们欺负人,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哭丧呢。”

        她这话出口,最先反驳的就是锦瑟。

        刚刚哭了一通,她妆容都花了,狼狈之余,倒是可怜:“你心肠怎么如此恶毒,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父亲,”她愤愤的看向姚望:“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姚望看着小女儿如此,心底也是痛惜,望向锦书时,难免带了责备。

        “父亲别瞪我呀,”锦书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忽然笑了:“人好歹还知道关怀自己的孩子,可是您呢?”

        姚望脸色一变,语气微厉:“你是不是糊涂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哦,我忘了,”锦书毫不畏惧的看向他,道:“父亲只是关心继母生的孩子罢了,也还算是人。”

        “疯了,疯了!”姚望哆嗦着站起身,指着她道:“没规矩!”

        “别生气呀,您有什么好生气的。”

        锦书语气不快不慢,挑着眉笑了:“反正,我的名字都被报上去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用,姚望一听,眼底便有了几分畏缩,坐回椅子上,讪讪的住了嘴。

        姚轩与姚昭脸色齐齐一变,面有怒意:“父亲?!”

        “收起你们的恶心嘴脸,”锦书没去看两个弟弟,只是在张氏等人脸上环顾一圈,淡淡的道:“坐下来,说人话。”

        “是,”夏邑拿衣袖擦了擦汗,低声应道:“奴才明白的。”

        他觉得热,宁海自己也出了一头汗,明明是深秋了,那种心底闷闷的躁动,还是叫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圣上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喧闹,所以含元殿侍奉的内侍们,多是性情沉稳端和之辈,素日行事更是小心。

        别说是胡乱插嘴开腔了,便是摔跤,也能摔得不声响。

        可即使是如此,也并不能保证安泰度日。

        昨日,便有两个内侍在外殿低声说话被圣上听见,直接赶出去了。

        虽说这下场是他们自找,但之所以敢这样,还是因为之前如此行事,圣上未曾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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