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大人对小孩的关心无非就是三板斧——饿么？冷么？困了么？
“困不困？困了可以在车里睡会儿, 到了我喊你。”
现在才九点，才开学课业也不重, 罗栗正精神着, 要是假期, 现在才是她夜生活的开始呢。
c城的夜晚格外繁华, 一中外是小吃一条街, 买羊肉串的大胡子带着白帽，一把扇子扇得呼呼作响, 炒河粉的阿姨将娇艳欲滴的红椒和青椒一同倒进了冒着油烟的锅里，摊煎饼的年轻小伙手里的板子一刮，铁锅上的黏稠的液体瞬间变成了黄皮，站在对面穿着校服的学生提醒道：“老板，多加点土豆丝。”
罗栗趴在窗口, 直咽口水。
五点过吃的饭，到了十点, 足足过去了五个小时，她又不像黄乐桃有经验, 上晚自习还自带干粮，晚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在胃里消化了个七七八八, 只余下一腔胃酸了。
“想吃什么？”沈无薇问道。
罗栗收回视线, 看了眼她身上漂亮的职业装, 摇了摇头。
油烟弥漫的地方, 她总觉得把沈无薇带过去, 是一种玷污。
然而罗栗嘴上说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车子刚刚驶离一中门口，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故作一本正经的看着窗外，余光却偷偷地去瞥沈无薇，只见认真开车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了唇角。
……
一到晚上，沿河的公园旁边就撑起了许多帐篷，大大小小的米线店在蓝色的帐篷下面开张。
一个灶台，一瓶液化气，数个帐篷，支撑起了一家能够容纳二三十个人的小米线店。
几个大铁锅里冒着白烟，里面是炖得颜色白亮的高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手脚麻利的老板娘熟练地将砂锅架在火上，拧燃了开关，吧嗒一声，蓝色的火焰就开始舔舐起了砂锅的底部。
“排骨米线要不要辣椒？”
“要——”
应完老板娘的问题，罗栗一回头，却见沈无薇笑着看她。
“无薇姐，你经常来这儿吃米线吗？”
“不算经常。”沈无薇道，“有的时候回家太迟了就会过来吃一碗。”
热腾腾的米线端上来的时候，碗里的汤还在沸腾，浓浓的白雾升腾起来，很快就模糊了罗栗眼前的视线。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陶醉。
“快吃吧。”
沈无薇催促道。
老板娘给了一个陶瓷勺子，将米线夹在勺子里，吹了半天，罗栗才敢往嘴里塞，尽管如此，入嘴的米线还是烫的她龇牙咧嘴。
不过米线的味道没得说，鲜香的汁液伴随着米线一同卷入口中，香味直冲鼻腔，然后在整个脑子里绕了一圈，罗栗一个哆嗦，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在入秋的寒冷中苏醒了过来。
c城的天娃娃的脸，昨个儿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阴云密布，一副要下雨的样子，罗栗比着昨天的天气穿了短袖，结果今天在学校了一天的抖。
沈无薇第一次觉得，看人吃饭也是一种幸福。
嘈杂的米线店里，人间升腾的烟火，填满了这个小小的帐篷，坐在面前的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吃得满头大汗，眼睛却在亮。
罗栗吃饭的姿势并不好看，她在老家的时候，一直挑食挑的厉害，若是舅妈买到了她不喜欢的菜，她就只吃白饭，刨上三两口就以示自己吃过了，直到被哥哥接到c城，她才知道自己不是挑食，而是舅妈做的菜太难吃，而她不碰的那几样菜，恰好是舅妈弄得最难吃的几道菜。
许是前面的十来年饿的太久了，如今吃饭的时候罗栗总有种吃不够的感觉。
“咳咳……”
吃得太着急，突然被呛到，罗栗手忙脚乱的找水，沈无薇将已经倒好的茶塞进了她的手里。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喝了水，罗栗长舒一口气，道了句谢之后，又开始吃了起来。
她时不时抬头看沈无薇一眼，晶亮的眸子，鼓鼓的腮帮子，让沈无薇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养得一只仓鼠，吃东西的时候会用两只小爪子抱着食物，腮帮子也是像罗栗一样鼓鼓的。
一碗米线下肚，砂锅还是烫的，不过里面的汤汁温度却正好，罗栗用陶瓷小勺一勺一勺地将汤汁舀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最后一口入腹，才一脸饕足地舔了舔嘴角。
“吃好了？”
“嗯。”
买单，结账。
车缓缓驶入罗栗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在了一个私人车位里面，罗栗一直到走出停车场才反应过来，问道：“无薇姐，你和我在一个小区？”
沈无薇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将罗栗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搭着她的肩膀往电梯走去。
“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仅和你住一个小区，我还住你家楼上？”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无薇低头看背着书包的罗栗，问道：“你哥没回来，要不干脆去我家过夜吧。”
“不，不用了。”罗栗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跑出了电梯，对沈无薇挥了挥手，“无薇姐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上，沈无薇扬起的唇角也渐渐落了下来。
手肘撑着电梯，沈无薇将自己身体的小部分重量分担到了肘尖与电梯壁的支点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沈无薇家和罗栗家不过是上下楼的差别，电梯很快就再次停了下来，伴随着电梯门打开，与叮咚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手机的铃声。
电话来自沈母，一个被沈父娇宠了将近三十年的女人。
“薇薇——”电话一通，就传来沈母颤抖的哭泣声，“打雷了，我好害怕，我怕……”
沈无薇拧开门，正好天空响起一道闷响。
电话里的女人抽泣了一下，声音越的惶恐。
“你男朋友呢？”
提到男友，沈母瞬间来了精神，上一秒还颤抖害怕的声音，下一秒就尖锐了起来。
“他不爱我，他爱的只是我的钱，他拿你给我的钱去养小贱人，他还打我，薇薇，你一定要帮我出头啊……”
“我很累。”沈无薇叹息了一声。
“我怕……”
“等我一会儿。”
进了家，沈无薇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拿一个口袋装好自己换洗的衣物，窗外雷声轰隆，两人吃米线的时候尚且平静的天空，在一道接一道的闪电之下，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乌云如墨，滚滚翻浓。
……
回到家，依旧是黑灯冷灶，罗束还没有出差回来。
罗栗有些失望，虽然罗束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提前通知她一声，但她总是抱着哥哥会给自己一个惊喜的想法。
将书从书包里掏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桌上，虽然还没有翻开，但罗栗已经有了一种自己在学习的感觉。
“轰隆——”
打开窗，呼啸的狂风吹得罗栗头都飞了起来，她啪地一下把自己房间的窗户关上，别好锁扣，又脚步匆忙的跑去了阳台。
她昨天晚上晾的衣服还没收，她可不想被吹到地上之后再洗一次。
风很大，加之罗栗家楼层颇高，于是越肆虐，狂风中她险些站不住脚，晾衣杆上的衣服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她用晾衣叉戳了好几次，才找准了衣架的位置，把衣服取了下来。
抱着衣服，正当罗栗准备回去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动机的声音。
莫名的，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抱着满满一怀的衣服探头往楼下看去——一辆白色的小车正缓缓从地下车库里驶了出来。
这车，怎么和无薇姐的车那么像？
……
雷声刚歇，急雨便如瓢泼一般倾泻了下来。
沈无薇家和沈母家的距离颇远，一处是在北区商业街的旁的大厦，一处是在南区的独幢别墅。
一南一北，便是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沈无薇赶到沈母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钟。
沈无薇将伞放在一旁，雨水顺着伞尖滑落到了接水的槽里，她将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挽到耳后，换了鞋，走到了客厅里面。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将房间里照的亮堂如同白日，电视机里放着中文配音的韩剧，男女主吵架的声音让整间屋子都热闹了起来。
沈母就躺在沙上，身上盖着一床小毯子，睡得香甜。
她看上去很年轻，至多不过三十五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睡衣和睡裤，怀里还抱着一只泰迪熊。
沈母是个娇小的女人，比起足足一米七五的沈无薇，她只有一米六不到，骨架也小，若是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个小孩子躺在那里。
沈无薇将她抱了起来，她便熟练地在女儿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喊着沈无薇的名字。
“薇薇，我怕。”将人放在床上，本打算起身离开的沈无薇，突然被人拽住了衣袖。
“有什么好怕的。”她掰开沈母的手，湿黏答答的粘在脖子上，让她十分渴望能够洗一个澡。
沈母已经醒了，她抱着被子，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坐在床上，用娇滴滴的语气道：“可是人家就是怕嘛……”
沈无薇觉得太阳穴越的胀痛起来，她想，自己或许是感了风寒。
她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但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亲密，准确来说，她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母亲。
她对沈母有责任，有义务，可就是没有女儿对母亲的爱。
因为她实在是太难感受到，来自沈母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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