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 ……师傅?”&1t;/p>
橘黄色的光火映着她憔悴的侧脸隐隐跳动，似是一时不适应有亮光刺激，她瞇起眼睛，却又一直看不清楚，只想着伸手去揉，却忘了现今正被桎梏着，沉重的链条声于死寂的大牢中声响被格外放大，她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只想着挣脱的臂腕直到被我深深握紧，才趋于冷静。&1t;/p>
“是我。”&1t;/p>
出口嗓音是意外的低沉，感觉钕渚愣了一会儿，我皱起眉头，捂着她冰冷的小手，是万分不解，“不是关进大牢面壁思过吗?怎会闹得如此遍体鳞伤?难道是尊者他……”&1t;/p>
“——你别怪我师傅!师傅他什么都不知道!”&1t;/p>
钕渚突然惊叫起来，仰着头，瞪大着眼睛，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惧怕，“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她不自觉咬了咬下唇，此时表皮早已干涩龟裂，是一下就沁出了血来，“这一切全都是我害的……害了如今永华明宫身败名裂……害了楚为哥哥被受污名……还害了姐姐受重伤……更害了师傅……”&1t;/p>
眼看钕渚此般惨况，我只觉不忍，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道些不着边际的安慰话语：“……你好歹是尊者徒，量在多年情份，尊者是铁定不会弃你于不顾的。”&1t;/p>
钕渚闻言默了好一阵子，才轻声问：“……可他不愿见我，对不对?”她话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带了一丝自嘲，笑得分外哀婉，“但这样也是好的，他是知道我心思的，知道自己交出来的好徒弟竟是如此不堪，让师门蒙羞……这样肮脏的人怎能再当他徒弟?根本不配呀……”&1t;/p>
听这话，我一时无语，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见钕渚看了我一眼，突然低声道：“如今楚为哥哥伤了姐姐，又引起了诸多事端，已然罪大恶极，实在不值得原谅，但我不骗你，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是为了我这样的人做了太多傻事，付出庞大代价，即使根本不值得……”&1t;/p>
“而这样糟糕的我，还犯下了一个错误，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我需要姐姐的帮忙，”钕渚深深吸了口气，声线又压低了一些，“你去帮我告诉师傅，此时永华殿里的夜光杯是假的，真的夜光杯在我寝室的芥子空间之中，那是楚为哥哥临走前交给我的，说是可以让我早日修得仙骨……”她脸色蓦地又惨白了几分，“……我果真是既自私又贪心，其实拿到时就该跟师傅说了，可我还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念头，筑着痴心妄想的美梦，期望我们都会跟从前一样，奈何而今已经是截然不同了。”&1t;/p>
“姐姐……”钕渚静静地凝视着我，“这样的我，很卑鄙吗?”&1t;/p>
自从听见夜光杯根本就在钕渚手上之后，我一时无法思考，所以是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不卑鄙，一点都不卑鄙。”&1t;/p>
心里头已拿定好主意，简单再跟钕渚说了些话后，我是迅离去，步伐笔直往前，却是完全不敢回头瞧她一眼。&1t;/p>
因为我才是最卑鄙的人。&1t;/p>
没花多久时间便上了桃花峰，对于钕渚的寝间我早已熟门熟路，而里头物品哪里摆哪里自然是全都知晓，所以是很快就找到钕渚的空间芥子，取出那夜光杯。&1t;/p>
心里头暗自一喜，从没想过能那么轻易就入手，我小心翼翼的托着，正想要放入自己的空间芥子，却在此时忽感后脊一阵凉，伴随着的是一阵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一柄长剑穿透了我的胸膛，而那尖锐刀锋隐含着与当时一模一样的可怕煞气。&1t;/p>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那时在绝尘境伤我的，根本就不是周楚为。&1t;/p>
“终于啊，上勾了，全上勾了，”耳闻洛子决轻笑声，我是费尽好几番工夫才转过身子，瞪向那老王八的，可无奈等他一收剑，这身体便仿佛被抽干了空气似的，是忍不住跪了下去，而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仍旧是那副瞇瞇眼微笑：“不是早跟你说要提防我的吗?都提防到哪里去了?”&1t;/p>
夜光杯坠落于地， 却是没那么轻易破碎，而是自动飞向眼前人手里。&1t;/p>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感觉四肢如浸水般地冷凉，“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我?”身子又往地上倒了几吋，疼痛自伤口蔓延，如烈火般侵蚀至全身。眼前的景色越模糊不清，我整个人趴在地上，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拽住他衣?，鼻间呼吸越急促，声音却越来越小声，“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到底招谁惹谁了……”&1t;/p>
“你并没有招谁惹谁，这每一世所生的一切，都只是你的选择造成的而已，”洛子决身形动也不动，手里转着夜光杯，语气云淡风轻，“也多亏你的选择，如此一来，钕渚与蓝天穹的这一世大概也就完美了，只要说入魔的人是你，周楚为是被你诬陷的，你所图的只是夜光杯，反正已是死无对证，自然便不会有其他那些弯弯扭扭的事端了。”&1t;/p>
“当然，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都起因于你的贪念，你是怪不得别人的。”&1t;/p>
“——可是你凭什么杀我!”我只觉得不甘，是拼尽所有力气怒吼，“洛子决!你凭什么?”&1t;/p>
耳闻他不语，我只好冲着眼前昏暗继续喊：“你等着!来世!我会杀了你!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话到最后已是渐渐缓慢无力。&1t;/p>
失去意识前我终于听见他的回答，那嗓音无比轻快，一点都不像正冷眼看着人故去的模样，洛子决道：“好啊，我等着你呢，碗母儿，我等着你呢。”&1t;/p>
感觉到头顶被放了什么，他似乎还低笑了一下，“但前提也要你够有本事才行。”&1t;/p>
(第一世结束)&1t;/p>
此时此刻，我可以感受到我整个身体都在摇晃，背脊汗水直冒，脑袋沉得晕，口干舌燥，十分难受。&1t;/p>
伸手下意识地抚上头顶，指尖触及的便是如丝绸般的柔滑顺感，我只觉诧异地睁眼，怎料眼前映入的尽是片绛红颜色。&1t;/p>
双手挥舞着，我有些慌乱的只想赶快拨开，瞧见那大红浪花在我面前起伏，这才现面前的仅是块布，迟疑半晌，我扬手往后一掀，打算好好看清现今身在何处。&1t;/p>
这是一个非常窄小的空间，四周环壁皆是龙凤祥图，仅有一扇窗口能让人透气。而我人现在是正坐着的，身下衣服亦是一片红艳喜色，心思一沉，这情境俨然就是……&1t;/p>
备感不妙之际，一声劈哩啪啦鞭炮声马上验证了我的想法，迫得我急忙靠向那窗口去，一行浩浩荡荡的唢呐乐队即是撞入眼帘，敲锣打鼓地在我身侧走过。&1t;/p>
——你妈神马状况?&1t;/p>
我这头才想更探出一些却硬生生被人狠压了回去，一名喜婆打扮的嬷嬷在外头边走着边对着我嗔怪道：“我说我的好小姐，你这盖头可是要给咱们姑爷掀的，上了花轿后自个儿可万万使不得呀，这可是会走霉运、染晦气的。”话说完，不等我回话，她拈起了红巾是又盖了回去。&1t;/p>
“——你等一下……”我尚理不清楚状况，是飞快掀起盖头就想问，未料那婆子似是练就了瞬间移动，人一溜烟就跑到了队伍最前头，手执着红帕招呼去了。&1t;/p>
“……小姐可是觉得口渴了?”&1t;/p>
我闻声回头，对上眼的是个小ㄚ头片子，那模样清秀丽人，倒也挺标致的。再打量那身打扮，准是名贴身丫鬟没有错，只是这默默出现的登场方式颇有地府那些爱吓人的背后灵气质。只见她自动自地呈给我一只囊袋，看我喝着的同时也不忘提醒着：“今日日头格外酷辣，且这路途又长又颠，奴婢知道小姐闷在里头定是不好受的，还请小姐好生忍忍，且这水喝着还是得喝慢一些，若是再糊了妆可就不好了……”&1t;/p>
她话说到最后音调是越低沉，头也是越垂越低，我正纳闷着她怎么了，耳闻阵啜泣声，眼前这小姑娘竟突然哭了起来，手里紧拧着帕子，似是悲从中来，再抬头那眼眶都红了一圈，她哽咽着：“但是、但是奴婢真舍不得呀……舍不得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您可是我们顾家嫡出的小姐呀!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呀!怎能嫁给那样的人?这、这对小姐不公平啊!这根本把小姐一生都毁了……”&1t;/p>
丫鬟果真是八卦消息的最佳来源!我觉得这颇有深意可以探究，是低问道：“……你说我要嫁给怎样的人?”&1t;/p>
见我问起，她张着嘴似想再多言，却被前方瞟过来的狠戾目光给硬是打住，小脸迅惨白了起来。&1t;/p>
“……我说你这ㄚ头是在跟小姐嚼什么舌根?”可以跟顺风耳结拜的喜婆扭着屁股便是步了过来，看那样子，她本是想直接劈头开骂的，却碍于我在这头，只好挥着红绢，狠推了下那丫鬟脑袋，碎唸道：“一个陪嫁ㄚ头竟如此不机灵，带去姑爷府上可是要拂了我们家小姐面子?还有你这好好办喜事哭是什么意思?莫是存了心要触咱们小姐霉头!?”&1t;/p>
那小丫鬟仿佛惊醒一般，是不敢再哭，直摇头喊：“——奴婢知错了!”话说完是自掴两声清脆巴掌，便退到了后头去。&1t;/p>
我默不作声地观察二人，其实这喜婆话说得没错，管教下人的方式也挺适当的，且重点是我并不认识那丫鬟，所以也没多说什么。饮了一口水后，我故作随意地开口问道：“……这是要到何处才能稍作休息呀?”&1t;/p>
没料到我会换个话题，喜婆一时半会有些愣住，却是用手帕掩脸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冲着我讪笑道：“这事自然不劳小姐费心，我们前头便有个凉亭了，试想我们路程也是走了一半，纵使休息个一两时辰，估计明早亦可赶得上吉时，抵达咱们姑爷府的。”&1t;/p>
见我点了点头，喜婆扭过头，袖帕一挥，大嗓一喊，即示意把抬轿的小伺把花轿临停在一旁湖边的水榭凉亭口处，大队人马便在原地略作休息。&1t;/p>
我由着她搀扶缓缓步下了软轿，久坐产生的酸麻感让我一时无法站稳，好不容易卸了凤冠及几对插得头皮疼的步摇，我左右张望了片刻，遂朝喜婆低声道了几句，见她迟疑了半晌，我冲着她勾了勾唇角，便松开了手，独自一人朝水榭深处走了过去。&1t;/p>
远离人群之后，周遭是越静阒，可我脑筋却是无比紊乱，深深吸了口气，我身子抵上了根亭柱，一手扶上额头，是耐着性子，逼自己好好理清头绪。&1t;/p>
闭上眼，脑袋回想起的便是上一世那惨死画面，满腹不甘无处宣泄，使我不自觉又攥紧拳头，可再想一想，那结果毕竟已成事实，无论我再怎么忿恨也是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安好度过这一世。&1t;/p>
低头打量起眼下这身霞帔喜衣，我是万万想不到我这世会是以这样的形式作开头的，我这下是要嫁人了，可这究竟是要嫁谁?又是为何而嫁?而那嫁的人可是有隐藏什么重大秘密?&1t;/p>
这总归也该是有原因的。&1t;/p>
我记得上一世时，我就是遵照着那世母亲的嘱咐，跑去拜洛子决为师，遇到了钕渚与蓝天穹，和那莫名插花的周楚为，我是如此自以为只要恪守本分，便可顺其自然地了结一生，怎料却换得如此惨烈的结局。&1t;/p>
想一想，说不定我只要别那么傻呼呼地照着剧本走，定能多少存有一线生机!&1t;/p>
主意方定，我开始观察起这四周，这水榭四处皆有层宽板石柱已作围栏，那面石柱差不多高我一个头部，上头雕有草木花纹，中间乃是镂空状的，以几根小圆方柱已作区隔，因为柱间隔宽够大，所以也没挡住多少景致。而那围栏后头乃是三面临湖，一面遍植翠竹，仔细一瞧，虽说这竹林长得不甚茂盛，但庆幸其恰巧在视线死角，从凉亭正门口望去定是看不见什么。&1t;/p>
我望了望后头，确认喜婆尚未派人来寻我，便忙自个儿脱去那磨脚的绣花鞋，再卸下较为笨重的霞帔，可我实在不懂这层层交错衣裙解法，只好用手暂时拎起裙?，再随便捆成了一大团，确认这红色大粽子拉得够紧够扎实之后，我小心翼翼地爬上石柱，内心忐忑着，正要转面把大脚往下跨到另一面的同时，却听见有人心急大嚷：“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可绝不能做傻事啊!”&1t;/p>
从有人出声的这一刻起，我便真切明白我这逃婚计画是铁定泡汤了，果真一个人的运气也算是他的一种实力，而我很明显的便是既没什么运气也没什么实力。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应了那喜婆的话，因为我自己掀了盖头，所以注定一辈子都要倒大楣。&1t;/p>
长吁一口气，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第一世的失败对我的打击也实在太大了，这世明明才刚开始我就如此悲观，是要如何面对未来注定苦逼的挑战呢?&1t;/p>
胡思乱想的同时，我倒也很认命地转回头，大不了那喜婆来质问时我就答老娘只是想吹吹风看看风景而已，只盼她到时别回我那样的景致有什么好看，否则我绝对会硬拉她上来陪我再欣赏一次以表泄愤的。&1t;/p>
我缓慢地往下头移动着，转回身子，手抵着石柱，一脚足尖于空中晃荡，眼看差没几步就要抵达地面，岂料这时腹头突然抽紧，我正觉奇怪，才现我这红色粽子竟然漏馅了，散落的裙?恰巧勾上另一面的刻纹棱角，使我整个人一瞬间被拉得往后倒栽，正想完蛋之际，却是被人迎面拦腰抱住。&1t;/p>
被英雄救美还不打紧，那人还抱着我硬是转了好几圈，而我那大红裙?也很争气地看时间脱离了棱角君的纠缠，更奇蹟似地，以无任何脱线破损的姿态在风中铺展而开，荡漾成一朵火红蔷薇，燃烧闪烁着，风姿万千地舞动回旋，最终伏倒在这衣着如雪的男子怀中。&1t;/p>
“姑娘可是……受了委屈?”&1t;/p>
熟悉的嗓音，说着一模一样的台词，这时的他，在我眼里样子有些模糊，仿佛有无数错影交杂一般，天旋地转地惑人视线。于是我静静地垂下眼睫，调整了下呼吸，只叹真想不到，我们那么快就见面了。&1t;/p>
意思意思文青了半会，可我到底还是忍受不住，人被转得头昏眼花，手捂上嘴，没来得及开口回答，是忙推开他，摇摇晃晃冲往湖畔那边，低下头啪啦啪啦呕起吐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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