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黄金摧毁审美
如果不知道左京的身份，卡尔提克耶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和神户喜久右卫门类似的有钱又和善的富豪，专爱做一些不求回报又能花大钱的好事。
黑色幽默的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京和神户两人的确存在相似的部分，譬如说年轻的时候都不干好事。只不过神户喜久右卫门活得够久，一直活到了来得及悔悟改正的时候，左京能不能活那么久就很难说了。
卡尔提克耶预想中的“左京不过是假装好人，把人骗到别墅就会撕开假面大开杀戒”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左京始终都表现得犹如普通的有钱人，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的财力和热情，就连“富的时间太短所以没有足够底蕴”而显得类似于暴户的一面也一样展现出来。
周防尊看着屋里那一座豪华到夸张的纯金座钟久久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所以左京把屋里的灯都点亮了，被灯光一照，这个大钟简直光芒四射，闪瞎人眼。仔细看看，那上面装饰的大颗的无色石头不会是真正的钻石吧？
里面的指针银光闪闪，莫非是白金？
十二时的刻度闪闪光，是红色的玻璃还是红宝石？
不管这些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假珠宝，这也闪得太过分了，这都什么审美？！
周防尊无语地看向土萌萤。
这个内向安静的少女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略显惭愧的低下头，轻声说：“抱歉，尊学长，是不是吓到你了……这里的装饰稍微有些……”
她想要解释，又觉得这没办法解释，因为这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土萌萤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体（机械与生物的结合）一向回避和人接触，性格内向，又有轻度的自卑，平时自己屋里都用窗帘把阳光严严实实地挡住，只点亮昏暗的灯光，就是害怕过于明亮的光会照出她的“残缺”。她的生父土萌创一沉迷研究，除了“定期维护自己的研究成果”，基本上全然不关心亲生女儿的生活，更不会照顾她的心情，以前负责照顾土萌萤的是土萌创一的女助手，可惜在塔乌星系的来客降临后，那个温柔的女助手消失了，她的肉体中住进了心怀鬼胎的外星人，土萌萤本能地厌恶对方，而卡欧丽奈特也懒得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费心，于是土萌萤一度成了无人照料的窘境。
当土萌创一和卡欧丽奈特都随着塔乌星系的毁灭一起消失在无限学园的事件中，土萌萤成了孤儿，但她也并没有太痛苦——这个敏感的少女早已预感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具躯壳。之后，她被好心人收养，对方出示了她父亲生前的信件，其中的确有着近似于遗言的嘱托，无处可去的土萌萤只能相信了这一份善意，跟着左京搬到了新的家。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左京如何强调“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想法就大声说出来”，土萌萤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家，哪怕这里所有人都喊她“大小姐”，她也没有足够的真实感，她觉得这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会消失了。她小心翼翼地在这里生存着，又怎么可能去挑剔这里的装饰风格？
周防尊摆摆手，露出了理解的神情，轻拍土萌萤的肩膀。
“好了，不用说了。”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受不了，小萤天天看，真不知道是什么感想。
土萌萤苦笑着点头。
这边两个中学生私下里说话，那边左京已经带着卡尔提克耶走到了座钟旁边，顺口说：“这样的钟在椎名君看来太俗气了吧？这是一个朋友非要送给我的，我只好放在这边——”
其实是B-B-c一次赌博的赌注，输的那位输掉了几个亿，他懒得要无用的现金存在银行，就兑换成了金银珠宝，做了这么一个钟摆在屋里当做纪念。
左京大笑几声，还想解释几句糊弄过去，不料旁边的少年居然用颇为欣赏的眼神看着那座他都嫌弃“做的太过分”的黄金座钟。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看。”
卡尔提克耶难得在外面看到这么符合阿修罗族审美的东西，心里都忍不住盘算了一下如果把别墅里的钟给换一个不知道理人和尊有没有意见。
左京起先以为这只是出于场面的夸奖，立刻说：“椎名君不用这么客气，我都觉得这有些太夸张了。”
卡尔提克耶疑惑地说：“我没有客套，我真的觉得它很好看。左京先生的审美真好啊。”
左京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他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在“察言观色”这个技能上的修炼几乎满了，了解人性才能利用人性，明晰弱点才能攻击弱点，仔细端详椎名京的神色之后，他可以肯定对方说的是真话，因此他更加疑惑了。
以他之前搜集的资料来看，“椎名京”应该是不慕名利、不重物质的人才对。
还是说……
椎名京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
即使是疯狂的B-B-c的赌徒也可以有偶像，越是深陷于黑暗之中的人越是会被无暇的纯净光明的形象吸引，对于生活在色彩斑斓的深渊之中的左京而言，专注于围棋黑白二色的椎名京就像是那一道光芒。他不懂得下围棋，那又怎样，这并不妨碍他整日开着电视，看着屏幕里单调到枯燥的十九路棋盘和摆放棋子的手。与金钱无关，与杀戮无关，与这世间一切纷扰污垢都无关，围棋是如此的单纯，这成了左京新的放松心情的方式，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候了，所以他毫不吝啬地在围棋上投入了大笔的金钱，只希望这些肮脏的钱也能挥一点好的作用。
粉丝给偶像的行为往好的方面解释根本是自动自的行为，所以左京毫不犹豫地排除了“椎名京爱钱所以热爱黄金”这个选项，擅自认定了他期望的答案。
少年喜欢闪耀的东西也很正常。
问题就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原本准备的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换成别的比较好？
左京笑眯眯地说：“多谢椎名京夸奖。我们进去坐下吧，让我请椎名君喝上一杯茶。”
卡尔提克耶笑着点头。
左京对旁边的保镖示意换一批礼物拿上来，这些高薪聘请的保镖非常对得起他们的薪酬，迅理解了老板的意思，毫无疑义地去执行了。
周防尊和土萌萤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位“家长”气氛融洽地说着话走了进去，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周防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那个闪亮到刺眼的黄金座钟，疑惑地抓头。
土萌萤沉默片刻，抬手轻轻地在周防尊肩上拍了一下，体贴地说：“尊学长，我们进去吧。”
周防尊呆呆地点头。
“好……”
他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长大几岁就会跟这两个男性“家长”一样审美残缺成这模样了。
接下来的展进一步让周防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左京和卡尔提克耶先是从两家的孩子身上客套了几句，之后聊到围棋上，这还算正常，虽然周防尊敢肯定自家王说到幼狮战的赛程安排生犹豫绝对不是因为“担心对局赢不了”而是因为“八成没记得对局的对手”，再之后，左京说有些收藏想请贵客一起欣赏，周防尊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卡尔提克耶拿起宝石如数家珍，还一眼就挑出了一颗冒充天然水晶的人工造物——不用仪器，纯肉眼识别，居然非常自信地说光泽不对。左京爽快地承认那是故意混进去的。
京到底什么时候学了珠宝鉴定？
周防尊满脑子都是问号。
土萌萤倒是没有多想，单纯地以为这是因为兴趣爱好，小声地对周防尊说：“尊学长，椎名先生真厉害啊……不用仪器的话，现在很多天然和人工的珠宝难以区分。我学了很久，用仪器都不敢肯定，椎名先生又要下棋又要研究宝石很辛苦吧？”
周防尊愣愣地说：“……我从没见他研究过宝石……”
土萌萤惊讶地说：“从来都没有吗？如果没有足够的材料来练习眼力的话……”她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情，“那椎名先生可真是有天赋啊。”
周防尊直觉不太对，可他又说不出理由，只好满腹疑问地默认了土萌萤的夸奖。由于这个疑惑，他之后始终表现得很沉默，左京夸他的时候他也没吭声，直到这一趟作客总算结束了，他们坐上了回程的车，他才开了口。
“京，你什么时候学的珠宝鉴定？”
卡尔提克耶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没学过啊。”
“那你怎么能认出那些宝石？我听到名字都头晕。”
周防尊忍住了对那个金闪闪的钟的吐槽。
卡尔提克耶这才“哦”了一声，“大概是因为这些宝石延续了以前的名字吧——如果你天天拿着这些宝石玩，你也会很熟悉它们。”
“天天拿着宝石玩……？”
周防尊怀疑自己听错了。
卡尔提克耶满不在意地说：“你想要吗？阿修罗城多的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拿一袋来随便玩。穿手链还是项链都随你。”
周防尊可算是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欣赏那一个金闪闪的座钟了。
“……算了。”
他还想保住自己的审美观。
卡尔提克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好吧，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告诉我吧。说起来，你在左京的屋里感觉到什么了吗？”
周防尊点点头，“有很重的妖气。”
“是啊……而且，还有一点奇怪的气味。”
卡尔提克耶回想着空气里混合的味道。
除了妖气，还有一丝微弱的腐臭味，像是沉积着经年尸臭的封闭容器被人揭开了盖子所以稍微飘散出了一点点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点？”周防尊啧了一声，“我觉得气味全都很恶心。”
“左京养了这么多妖怪，只是为了暗黑武术会？”
卡尔提克耶沉吟片刻，总觉得这件事别有内情。
柴田理人突然说：“少爷，我把‘有人在东京豢养妖怪’的消息告诉黄金之王吧？”
卡尔提克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接过话。
“我来联系黄金之王。”
他在黄金之王面前自认不再是“赤王”，那么“赤族领地”中的异常就不再只能由赤族处理，更可以交还给无冕之王——不是“神子”也不是“赤王”的自己不再有必须解决这些事情的义务。
左京狡猾，国常路大觉也不是容易被欺骗的人，黄金氏族一定能查出这里藏了什么。
周防尊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你们这也太狡猾了吧……”
柴田理人反问：“那尊少爷想要自己去查出那个屋子里隐藏的秘密？被你的小学妹现的话就不太好了吧。”
周防尊果然卡了壳。
卡尔提克耶一笑。
“要休学的中学生就不要惦记别的事情了，好好想想暗黑武术会要怎么办。做好觉悟的话，就准备特训吧。对了你会游泳吧？”
周防尊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就好了。”
卡尔提克耶笑眯眯地点头。
“特训的位置是海中的无人岛。不小心落海的话，自己游回来。”
周防尊惊讶得脱口而出：“喂——！不是吧？！”
卡尔提克耶挑眉，“不甘心被当成孩子保护就自己游吧。”
周防尊立刻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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