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爷去卖豆腐

　　就在锦五与杨帆苦中作乐的时候，锦晓义和锦公普落在大家后面，锦晓义小声对锦公普说：“校长，刚才人多我没方便跟您说，那包衣物是属于许同山管事的女儿许晖的，其实，检举锦五的人，还检举他与许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碍于许管事的面子，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调查，不过许管事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很恼火，对锦五的印象也是一落千丈。我之所以没有当众人面前打开包袱都是为了避免许晖难堪，毕竟他是许管事的女儿，包里的东西涉及到她个人的隐私。”

　　锦公普不满地说：“许管事女儿的隐私重要，锦五的前途就不重要了吗？你这个锦晓义越来越世故了。”

　　锦晓义苦笑了一下说：“校长，您骂我是应该的。但是我得说，其实我极力保全许管事父女的面子就是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您知道这道德审查是由许管事、黎管事和我三人负责的，激怒了许管事恐怕锦五将来在谷地一点希望都不会有了。”

　　锦公普冷淡地说：“你这么早就给锦五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锦晓义垂下头，认真地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而洛园又不可能为这件事推辞面试的日期，我也是没有办法。其实我内心对锦五还是非常欣赏的，我相信只要他走正路，将来会比我们四个有前途。不过说良心话，锦五也好，锦六也好，都是谷地里众人瞩目的人物，他们出点问题，马上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对锦绣坪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您以后要多劝劝他们才行，希望行事不要张扬，尽量低调一些。”

　　“哼，张扬，张扬有什么不好，你没从年轻时候来过，那时候我看你也挺张扬的。”锦公普觉得锦晓义的话不无道理，自己平时也是这么教导锦五的，他生气的是，今天发生的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跟锦五张扬与否有什么关系？

　　锦晓义被锦公普说的额头冒汗，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年轻人有活力固然是好，磨练一下也是必须的。我想经过这次的事情，锦五会成熟起来的。”

　　锦公普不再与锦晓义说话，刚才在锦绣坪里他一直想问锦五怎么会与布帕塔这么一个称雄一方的军阀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当时他想这里可能会有什么隐情和曲折，碍于人多他不方便问，此时再想次到这个问题，他径直走到神情落寞的锦五身边，想问清楚金条的来龙去脉。

　　锦五犹豫了一下，说：“校长，我担心说出实情您会生气。”

　　“难道你做了什么不能见阳光的事情？”锦公普剑眉一挑，“从实说来。”

　　于是，锦五就从那天在春晖茶馆和兵痞打架说起，又讲到了锦六的所作所为。他将锦六如何与元通勾结阴谋陷害自己，他们又如何在路上劫杀布帕塔以及自己前去阻止他们的恶行并营救布帕塔的事向锦公普详细叙述了一遍。锦公普听了感到十分震惊，他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一向沉稳低调的锦六竟然在邪恶的道路上走得如此之远，而且他更没有想到元通竟然这样快就与锦六联络上并紧紧勾结在一起，他剑眉紧锁，面色凝重，心里对锦六的前途充满了忧虑，对锦六的堕落和沉沦充满了痛惜和无奈。

　　此时此刻锦公普的心在滴血。他想不明白在锦五身上怎么会发生这种离奇的事情，他知道锦五是个很珍视荣誉的人，这些丑事一经坐实，他的前程将因此受影响不说，搞不好对他的自信心和人格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真心不希望锦五就此消极沉沦，一蹶不振。更加令他难过的是，锦六竟然变得如此之坏，他相信锦五没有撒谎，这不仅是出于对锦五的信任，也出于他对锦六一直以来的警觉，现在的锦六用穷凶极恶来形容已经毫不为过了，他竟然如此歹毒地意图杀人越货，移祸兄弟，这还是人的做为吗？看来自己多年来含辛茹苦的教导在他身上全都付诸东流了，难道他本性就如此？当年自己将他带来这里是个错误吗？唉，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也教导不了掌控不了他们了，十七年的时间转眼就要到了，不知那个机缘何时出现，也许该找时机将他们的身世告诉他们了，他们的人生何去何从，由他们自己选择吧。可是，这样做自己如何去面见地下的太傅大人，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十六年多来的孤寂和辛苦？

　　“校长，洛园如果问起黄金的事情，我不知该怎么说，毕竟这里还牵扯着锦六做恶之事。”锦五有些担忧地说，锦六虽然可恶，但是他也是锦绣坪的人，是校长抚养大的孩子，家丑不外扬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锦公普深思了一会说道：“过会儿到了洛园，如果他们问到金条的事情，你就实话实说吧，没有必要为锦六隐瞒，先把你洗脱干净再说吧。”

　　一行人来到了洛园，从正南面的朱雀门进到了一进院落，绕过照壁墙，坐北朝南是一栋壮观古朴的楼宇，楼高三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大气磅礴，充满了华贵典雅的皇家气韵。楼宇的正上方高悬一块匾额，上边是着三个鎏金大字：望越楼。

　　锦晓义将锦公普和锦五引到东厢院落的厅堂中稍事休息，自己则往望越楼后面的院落去了。

　　整个洛园的格局分东中西三路，东路是园林景观区域，西路是员工居住区域，中路才是洛园的核心区域，前殿后宅，与华夏古代的宫廷和官衙布局有些相似，而且中路的建筑群呈五进深的布局，重楼高阁，庭院深深，威严厚重之中蕴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锦五是第一次进入到洛园的核心区域，上次进来参加考试是在洛园东路的一座园林之中进行的。以前他对洛园里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可是今天出了这两档子麻烦事，他的心境自与平常不同，没了轻松散淡的情绪自然也就没了猎奇和探索的兴趣。

　　锦公普见锦五沉默不语，知道他心情压抑，便开导他说：“你今年才十八岁，人生刚刚开始，遇到一些挫折不一定是坏事，一切都顺风顺水磨练不了人的心性，也无法激发人的斗志。江海总有风波，人世每多艰险，以后的日子不知要有多少大风大浪在等着你，无论如何，在困难和挫折面前你都不能消沉，一定要胸襟开阔，一定要相信自己，没有什么艰难是不可克服的，正象这里的人们常说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今天，从杨帆能为你挺身而出，从布帕塔能因你而为锦绣坪馈赠经费这两件事情来看，你为人处事还是可圈可点的，最起码我认为你的闪光之处还是很多的，以后做人做事要谨慎多思，克制隐忍，扬长避短，相信有一天，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我相信我也会因你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

　　“谢谢校长！”锦五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急忙收声，他怕自己流出眼泪来，那样简直太丢人了。锦公普的一番话令锦五心头涌起股股暖流，在这个阴郁彷徨的时刻，校长没有批评他，指责他，而是开导他，勉励他，令他有些萎靡的精神立时振作起来，他自问行得端走得直，即便洛园不接纳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谷地里的人误解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卖豆腐。那些浮名浮利的念头放下了，他的心也就安然了好多，只是一想到锦绣坪将失去一笔不菲的经费，他的心里还是一阵阵失落，尤其是想到许晖将从此与自己形同陌路他的心里更是一阵酸苦，一阵痛楚。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功夫，锦晓义回到东厢，请锦公普和锦五去二进院落，洛园的主人雷若用夫妇要见他们。

　　对于谷地里的居民来说，鲜有人能亲眼见到雷若用夫妇，他们平日深居简出，一切饮食起居都在高墙深院之内，仿佛与世隔绝的神仙，人们只知其名，而不见其容，不闻其音。锦五有时也想象他们是什么样子，希望能见到他们，今日听闻可以亲见，心里却完全没了以往的新鲜感和期盼，在这种尴尬情形之下去见他们，锦五的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一进院的落望越楼是洛园的门面，一般只在此举行一些仪式性的活动，二进院落的功用比较重要，洛园的重要会议、接待和日常事务都在此办理。锦五和锦公普跟随锦晓义绕过望越楼，来到二进院落，只见正面是一栋巍峨耸立的豪华楼宇，整体为木质结构，外观雕饰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富丽多姿，乍见即有一种富贵吉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人进到楼中，明媚的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格照射进来，宽敞的厅堂中显得格外明亮，并没有锦五之前想象的那样光线暗淡。厅堂中的陈设简约而不简单，正前方是一面富贵百花盛开的宽大屏风，两边摆放着品质高雅的楠木家具桌椅，角落里两个硕大的陶瓷花瓶，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屏风前一男一女端坐堂上，两人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男的身形富态，方面大耳，笑眼微眯，面容十分白净，俨然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女的面庞丰满，气色红润，但硬朗的五官线条令人感觉此人不好相与，尤其是她下颏始终微微翘起，眼睛却始终以俯视的姿态看向前方，总给人一种君临天下母仪万方之威压之感。看来这两人必定是笑面雷公雷若用和芙蓉娘子木芙蓉夫妇无疑。

　　在堂下左手坐着两个男人，其中温文儒雅的中年人锦五认得，那是许晖的父亲许同山，洛园的大管事；另一个人四十多岁，身体微微发福，他相貌平平，眼中却精光内敛，含而不露，猜得出是洛园的三管事黎仲伟，此人在洛园的地位相当于智囊和师爷，看似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实际上很多事务上他都有话语权，他在洛园中的地位与许同山和锦晓义一样举足轻重。

　　锦五特别注意了一下许同山，此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雅白皙，从容恬淡，颇有几分书卷气，他神情淡漠地坐在位置上，口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目不斜视，只是眉宇间透出些许义愤，锦五想来许同山是因为许晖的事情而对自己耿耿于怀的。

　　锦晓义将锦公普让到了右手的上座，却没有给锦五安排座位，他只能傻楞楞地站在堂下，这令锦五的内心很不是滋味，他想难道自己是来接受审判的？尤其是当他发现雷若用和木芙蓉夫妇跟校长锦公普寒暄了几句，许同山和黎仲伟也跟着客气了一番，之后却并没有人理睬他，厅堂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空气仿佛在逐渐凝固。

　　“我的孩子是来说明事情的，不是来接受审判的。你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也安排一个座位。”锦公普说话时脸是朝着锦晓义的，可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是在表达对在场所有人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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