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难眠之夜

　　锦五回到住处，刚要躺下，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信号，那是他自身预警能力的一部分。他凝神细听，夜空里正回荡着一串清越的鸟鸣声。

　　奇怪，大晚上的，哪里来的鸟儿？更奇怪的是，很明显这个声音不是用发声部位模仿出来的，而是外放玄灵元力形成的，由于施放这种声音的人修为深厚，若非有相当玄灵元力修为的人根本听不到。锦五自认为发出声音之人的玄灵元力修为远高于自己，他能听到这声音完全是因为他具有超人的六识。

　　“咦，是我们会中兄弟约请见面的信号。”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李纯一的声音。

　　紧接着锦五听到锦公普说话：“是胡四娘来了，想必她知道你来了，特意来看你的。”

　　李纯一的声音传来：“是吗？那我们何不请她进来？”

　　“我们出去见她吧。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被锦五听到为好，他天赋异禀，六识非你我能比。”话到这里，锦公普忽然提高声音说：“小五，好好睡觉，不要偷听大人谈话。”

　　锦五吐了吐舌头，松了神，不敢再听下去，心中却嘀咕：从哪里来的胡四娘，他们三人有什么话是要背着自己的？

　　洛园，一幢独栋别墅里，许晖侧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默默地绣着香囊，妩媚的眼角上泪痕未干。毛色如银的阿雪静静地伏在她的腿边，眯着眼惬意地瞌睡，毫不理会主人的心事。

　　许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茶过来，轻声说：“阿晖，天热，喝口凉茶吧。”

　　许晖放下香囊，接过茶杯放在红木茶几上，眼泪潸然流落下来。

　　许夫人心疼地将许晖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慈爱地说：“阿晖，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大人们的苦心你也要理解。那边都安排好了，惠姨会随你一起过去，方便的时候我也会去陪你小住一段。你喜欢读书，你父亲已经为你安排了最好的学校，清静地读书上学总比张罗一档茶馆过得自在，可能有一时的不习惯，不久就会适应了。”

　　许晖轻拭泪眼，难过地说：“小五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切都还没搞清楚，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不安。”

　　“放心吧，早晚会搞清楚的。”许夫人轻声安慰许晖，“我也不相信锦五会做这种事情，他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我知道锦五是个很有心胸的人，相信他能承受得了这点委屈，你不必过于为他担心。”

　　“可是他们因此不让小五进入洛园，这对小五不公平。”许晖忿忿不平地说道。

　　“不一定要进洛园才有出息。”许夫人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说：“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出光彩的。”

　　“临走我要同他见一面。”许晖坚定地说。

　　“不行！”一直俯身坐在角落里的许同山沉声拒绝道。

　　“我不同他讲话，我只看他一眼，这难道也不行？”一向温柔娴静的许晖忽然提高了声音。

　　许同山一楞，一时不知所措。从小到大许晖跟他们夫妻说话从没这么高声过，他感到一阵错愕。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许同山起身迎门，门开后侍女禀报说锦晓义管事请许同山去洛园二堂议事。这么晚了，显然是有紧急的事情。

　　许同山离开了家，许晖继续坐在沙发上绣着香囊，今晚对她来说，将是一个难眠之夜。

　　许同山刚到洛园二堂前，就看见一个面有愧色的年轻人立于廊下，他认得此人，正是锦六，他在春晖茶馆多次见过他。不过，想起布帕塔在电话中的讲述，许同山心中一阵恶寒，他冷冷地看了锦六一眼，暗骂：这个人面兽心、阴险毒辣的小畜牲！

　　晚饭的时候，锦六出去买酒菜，看到了锦绣坪的小学弟蓝翔，蓝翔告诉锦六，锦公普正急着找他，锦六心里有鬼就向蓝翔打听原因，蓝翔告诉他，洛园从布帕塔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对锦六极为不利，锦六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锦六匆忙回到住处将此事告诉元通，元通想到锦六劫杀布帕塔的事情如果彻底败露，那么将失去接近洛园大小姐的绝好机会，不禁有些焦急。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他不敢保证绝对有效，但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于是他与锦六密谋了一阵之后，并在锦六身上做了些手脚，然后锦六跑去锦绣坪找到锦公普。其时，锦五已经睡下，锦公普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在等着锦六。

　　锦六是天生的表演家，他一见到锦公普便痛哭流涕，诉说自己被元通下蛊迷惑，一时失去了心智，被元通裹挟着前去劫杀布帕塔。

　　派蓝翔去找锦六，是锦公普配合木芙蓉那不知所谓的布局，虽然锦公普不清楚木芙蓉真实意图是什么，但是基于锦五前途的考虑，锦公普愿意同木芙蓉达成某种默契，同时锦公普也期望透过未来可能呈现的诸多环节，进一步看清锦六是无药可救还是会迷途知返。

　　面对锦六的哭诉，锦公普有些近乎迷惘，他当然不相信锦六的话，但是锦六那声泪俱下的、辗压大师级般逼真的表演又令他难以怀疑，他想若是锦六所言非虚，那实是锦六人生道路不幸中之万幸，若是他在说谎，那么锦六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锦公普以前在大周见到过被蛊毒侵害、迷惑之人，他仔细探查了锦六的体征，确有中过蛊毒的迹象，但是他却无法准确判定锦六中的是什么蛊毒，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于蛊毒没有深入的研究，另一方面锦六本身确实中了元通的盘肠蛊，而且元通这个施蛊高手还在锦六身上做了一些手脚。

　　李纯一是医道高手，对蛊毒也有深入的研究，但是他给富吉德行功施治之后元力损耗颇大，正在闭关修炼，不能打扰，因此锦公普便无法确知锦六中蛊的实情了。

　　锦公普真心希望锦六说的是实情，不过真也罢假也罢，带锦六去洛园却是必须的，于是锦公普带着锦六来到洛园找到了锦晓义。

　　锦晓义听锦公普说明了锦六的情况，一边连夜派人去请大管事许同山和三管事黎仲伟，同时陪同锦公普去见雷若用和木芙蓉。

　　锦公普已与木芙蓉和雷若用达成了默契，但锦晓义并不知道木芙蓉的用心，所以他从公正立场出发建议取消锦六的面试资格。

　　听罢锦晓义的建议，洛园两位家主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木芙蓉才开口说：“如果能够证实锦六确被蛊毒侵害，不妨让他参加面试。”

　　锦晓义却坚持说：“一个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全赖被蛊毒所制，根本说不过去，恶由心生，心术不正之人才会被蛊毒所惑。”

　　不料，木芙蓉却沉下脸说：“晓义管事明察秋毫大固然是好，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这次招考已经中途拿下了一个锦五，如果再一味穷追不舍拿下锦六，实在是有损锦校长的颜面，亦会挫伤锦绣坪学子们的上进之心。况且锦五和锦六在谷地之中名声鹊起，堪称翘楚，如果这一次都拿下，亦会有损晓义管事的清誉。”

　　“拿下他们与我的清誉有什么关系？”锦晓义不解地问。

　　“你不妨细想一下。”木芙蓉脸色缓和下来，“检视锦五的住处是你带人去的，如今要拿下锦六也是你提议的，你不怕给人落下嫉贤妒能、排斥同门的口实？”

　　“这……”锦晓义白净的脸面一下涨得通红，眼里全是愤懑、委屈和无奈。

　　木芙蓉盖棺论定地说：“所以锦六的事情只能点到为止，我不希望行事磊落敢担当的晓义管事在谷地里被人说三道四泼污水。”

　　“感谢夫人体察属下。”锦晓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冒进。

　　光明磊落是锦晓义的优点，可是过于爱惜羽毛是他的弱点，他十分介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木芙蓉察人甚深，拿捏住了锦晓义的软肋。

　　有木芙蓉定下了大方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锦晓义与许同山、黎仲伟见面之后略一商议，便将锦六叫进议事堂中。

　　黎仲伟是学医出身，曾在苗疆居住过一段时间，研习过蛊术，他为锦六把了脉，查看了眼睛和舌胎后判定锦六确实身中蛊毒。

　　黎仲伟取来一只棉签、酒精和一杯清水，令锦五解开一衣露出腹部。黎仲伟用棉签将酒精涂在锦六的额头和腹部，然后双手结印，口中低喝：“急急如律令，蛊母显威风！摄！”

　　噗的一声，锦六的额头上和肚子上各窜出一道青色的火苗，众人皆惊，锦六自己都吓了一跳，黎仲伟同时喝了一声：“起！”

　　只见水杯迎着火苗飞去，火苗见水而熄，黎仲伟伸手接住水杯，只见杯中水面漾着一层淡淡的黑色，杯中一根近寸长的绿色线状物。

　　“他中了两种蛊毒。”黎仲伟指着杯子解释说：“杯子上面的苗疆叫它失心蛊，中了它的人会迷失本心，见到利益诱惑就会迷失本性，非意志极其坚定者不能抵挡；杯子里面那长长的，苗疆叫它断肠蛊，中了它的人随时会肠穿腹烂，一命呜呼。由此可见这两种蛊毒的厉害，也难怪锦六会被人挟制去杀人越货了。”

　　“还不赶快谢过黎管事。”在旁的锦公普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也一阵惊心，急忙令锦六感谢为他解蛊的黎仲伟管事。

　　“感谢黎管事救命之恩。”锦六连连鞠躬，心中暗暗惊诧，这黎管事真不是吃素的，果然有本事。

　　锦晓义和许同山一方面也惊讶于黎仲伟的本领，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身怀奇术、深藏乾坤，另一方面也是对锦六所中的蛊毒心惊不已，心中自然也就宽谅了他。

　　“蛊毒已解，希望你今后做个堂堂正正之人。”黎仲伟深深看了锦六一眼，锦六从他貌似温和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冰冷，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你接触的是何人？竟以如此暴烈的手段来挟制于你？”寡言少语的许同山扫视着锦六问道。

　　“他叫元通，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个道人，我在许晖姐的茶馆喝茶时认识了他，只接触了两次，不知什么时候就中了他的蛊毒。”锦六语焉不详地说道，他知道不能多说，多说多错，在座的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说多了容易露出马脚。他也知道，即使黎仲伟为他解了盘肠蛊，就是苗疆所谓的断肠蛊，他和元通的关系也断不了，享受了魔鬼附体带来的快感之后，就再也难以抗拒魔鬼那极具诱惑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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