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位面

　　入夜，谷地里奔波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幼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幸福地甜睡，不时发出娇嫩的呓语，这娇音虽然弱不可闻，却在男人们高亢响亮的鼾声中显得格外柔美动人。此时洛园中亦是灯火阑珊，人们大多已经入睡，只有巡夜的园丁仍然在不辞辛苦地守候这片安宁。

　　锦五修炼完伏波心经，来到院子里望着夜色发呆。洛园里树林繁茂，花草遍地，任何时候都不缺少清新的空气。锦五所住的小院里也总是有花香氤氲浮动，是时，微风中竹叶沙沙，疏影轻摇，晃动了不眠人的心事。

　　下午，锦五向大小姐请了假，他到谷地里去找黎四多，准备向他打听星语草的事情，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快嘴男人婆的影子，问了许多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后来，锦五去找杨帆向他道别，跟他说了介绍他向校长学习伏波心经的事情，让他抓紧到校长那里去一次。杨帆听说锦五要远行很是恋恋不舍，他还告诉锦五一个揪心的消息，常柔离家出走了，她留下的字条里连具体去哪儿都没说，家里人很着急，在四处寻找她。这个消息令锦五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他明白常柔的出走和自己有关，心里很愧疚，他更担心她会遭遇意外，尤其是受到锦六的伤害。他是不可能去寻找她了，自己现在的一切行动都要唯大小姐是从，没有自主的权利，他唯有默默祈祷常柔一切平安。

　　想到明日就要启程，锦五决定早些休息，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奇怪的信号，他凝神辨听，一串清越的鸟鸣声传入耳际。这个声音与前晚他在锦绣坪听到的鸟鸣声如出一辙，是有人外放玄灵元力形成的，若非在玄灵元力上有相当修为的人根本听不到。

　　锦五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循着声音向东走去。依声音的强弱和方位判断，发出声音的人在缓慢地朝东北方向游移，而且此人选择的路线恰好避开巡夜人，显然是特意吸引锦五跟着他走。

　　渐渐地，锦五发现自己已进入洛园东路的深处，这里四外无人，一片寂静。前方是玄武湖，深蓝的天空下，湖水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铺陈在黑魆魆的密林边缘，一道颀长挺拨的身姿凝立于湖畔，那背影透着沧桑，透着冷峻，透着不屈不挠的英雄风骨。

　　“李先生，您怎么来了？”锦五目力超强，早就认出来人是李纯一，明天李纯一就要离开谷地，去迎仙台那里炼丹，锦五隐隐感到李纯一临行前来到洛园找他定有重要的事情，。

　　李纯一目光冷峻地凝视锦五片刻才说道：“小五，有的事情可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它却是切实存在的，这个说法你认可吧？”

　　锦五想到自己身边那个奇妙的空间及自己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能力，便认真点了点头。

　　李纯一似乎对锦五的认可不以为然，他一抖衣服，手上赫然出现一把短剑。短剑无鞘，通体如碧，透着寒森之气，剑身上布满了细细的鳞纹，在湖水的映照下鳞纹竟然发出一阵涌动，仿佛隐身在短剑中的生物被湖水激活而游动起来。

　　“这把短剑叫碧海龙吟，乃是近乎神兵的名器。”李纯一将短剑在锦五眼前轻轻挥动了一下，剑身上发出一片碧蓝色的幽光，“我借它来帮你探究一下我们眼前有什么。”

　　李纯一短剑交于左手，凝神片刻，右手五指张开在空中虚转一圈，仿佛是在扭动什么东西。锦五眼见随着李纯一手腕转动，他的元力精确外放在手指辐射的区域内，只见虚空发出微微颤动，如水面荡起一片涟漪，其间有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屑闪烁，一股强大的推力袭来，锦五急忙将玄灵元力向后方外放稳住身体。

　　“开！”随着一声轻喝，李纯一左手短剑朝光屑闪亮之处用力刺去，虚空中产生一阵剧烈的震颤，一个直径米许的圆形空间门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什么？”锦五透过空间门看到里面五色纷呈，流光溢彩，宛然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一朵光华灿烂的绿色花朵鹤立鸡群般卓然立于色彩鲜艳的花丛中，那花茎足有人高，花朵截面形如环状向外放射的湖水涟漪，花瓣层层叠叠，上面露珠滚滚，莹莹灿灿，夺人眼目。

　　“这是一个位面，虽然我并不知道它有多大，但是它确实依空间法则存在于我们身边。”李纯一两眼射出奕奕神采，看来他对空间门后边的世界也饶有兴趣，“我的境界和力量不足以打开空间门，只好借助碧海龙吟来一探其奥，由于我有限的力量难以长久支撑这个空间门的稳定，所以我不能保证我们进去后能回得来，故而只能让你见识一下也就罢了。”

　　“不过，你倒是可以试试能否将那朵花采下来。”李纯一忽然想起锦五的异能，“据师兄说你有一神秘的平行空间，可以吸取外物，不妨一试。”

　　李纯一的提醒令锦五异常兴奋，他凝神聚力，两眼紧盯着那朵绿花。只见那朵花缓缓地从花丛中升起朝空间门飘来，花朵带着长长的花茎，绿霞流转，光华眩目。可是那朵花到了空间门处似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阻挡，任凭锦五如何催动玄灵元力，再也不肯前移，锦五急得汗都要流下来。

　　“先让绿花后退一些。”李纯一轻声说道。

　　于是锦五缓缓收回部分元力，只见那绿花缓缓向后退去。冷不防李纯一忽然挥手，一道碧蓝色的伏波之焰朝空间门扑去，光影支离破碎的瞬间，锦五猝然发力，绿花悠然穿过空间门没了踪影。

　　下一刻锦五一伸手，绿花出现在他的手中，花朵已失去了刚才的鲜润，却散发着金属光泽，色如碧玉，重若铁石。而恰在此时空间门在一片光影颤动之中消失了，夜幕重现，方才的世界恍若一梦。

　　李纯一接过绿花，在手中掂了掂，摇头说：“这并不是一朵花，实事上在五行中它属性为金，并非木属性。我过去曾见书中有记载，它叫绿漪金，此物不是凡品，你把它收好吧，也许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锦五将绿漪金收入空间，笑着对李纯一说：“这就是先生今晚想对我说的匪夷所思而又确实存在的事情？”

　　李纯一沿着湖畔缓步行走，对跟在身边的锦五说：“这只是一个开头，我想说的是我来自于另外一个位面，师兄是，你也是，还有一些人都是。你相信吗？”

　　“另外一个位面，是刚才那个？”尽管对李纯一想说的事情的离奇有心理准备，但锦五还是很惊讶。

　　“师兄觉得很多事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主要的还是担心有些事情令你无法接，所以我主动请缨来告诉你一些事情。”李纯一凝视着锦五说：“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兄的做为都不应受到些微的置疑。他为了你，为了你的家族，为了大周王朝的子民，抛却安逸富贵，抛却一家百口，九死一生逃到异位面来辛苦抚养你，他是真正大德大贤之人。”

　　“校长对我恩重如山，他的高风大德如日月可鉴，只是先生如何证明我来自另一个位面呢？”李纯一的话令锦五从起初的惊讶变得震惊。

　　“是呀，这也正是师兄顾虑的地方。”李纯一叹口气说：“不过用不了许久你就会相信的，我们来自大周王朝，那里才是你的父母之邦。”

　　“我感觉一切都像在梦里。”锦五此时觉得自己的话都像是呓语，如果李先生说的话都是真实的，这些年来校长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似乎就有某种合理性了。

　　李纯一继续说：“因为你的身世牵涉一个天机迷局，因此很多事情尚不能跟你说得清楚明白，你很聪明，有些事情自己慢慢能悟出来，能解析出来。你现在心中疑云密布也不奇怪，我也不指望你马上就能接受事实。行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下面我们来说说你修炼的事情，怎么样？今日丹田乱流又发作没有？”

　　“还好，上午和一个白人打了一架，没等我使出全力，大小姐就给解了围。”锦五琢磨着自己的身世，本来对回答李纯一的问题些心不在焉，不过说到霍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先生，我今天遇到一个恶棍是个黄头发的白人，他竟然也修炼伏波心经。”

　　李纯一想了想说：“十七年前，师兄他们打开时空裂隙进入时空通道时，后面应该有尾随者，定是他们中有修炼伏波心经之人，这些人在谷地周围的地方开枝散叶教徒授术也说不定，看来谷地周边的局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我不明白，为什么进入时空裂隙之后，这些人会全部进入谷地，我记得从那里看过，从时空裂隙进入时空通道之后，时空通道里面有数不清的出口。”锦五还是想回到自己身世的问题上，便借题发挥道。

　　李纯一点头说道：“问得好。等你有机会进去你就知道了，那里面充满了空间风暴和能量乱流，行走其间只能选择比较安全的区域来通过，这样的结果就是几乎所有人会无一例外地到达同一个出口，而这个出口正面向胭河谷地这个人烟之地，此外别无坦途，因此，不论他们最后去了哪里，胭河谷地都是第一个驿站。除非能达到玄武祖师的境界才能够在时空通道中有所选择，但那种选择也是有限的，依我看有些空间通道就是神仙进去也会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真是太神奇了，我真想进去看看。”锦五有些向往地说。

　　李纯一漠然道：“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现在境界太浅，功力还低，进去后轻者神形受创，重则爆体而殁，你还是先修炼好伏波心经吧。”

　　“凤梧谨记先生的教诲。”锦五听了李纯一之言不禁暗自腹诽，这李先生真够狡猾的，怎么说了半天又让他给绕回来了。

　　李纯一看着兀自吞咽着郁闷的锦五，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说道：“你的话有些言不由衷，料是你觉得自己身怀异能，就可以马马虎虎了。”

　　“凤梧不敢。”锦五听出了李纯一语气中的严厉，想来是因自己纠缠于身世惹他生气了，“我每天无论多忙都要将伏波心经至少运行二十八个周天，不曾偷懒一回。”

　　李纯一摇头道：“每天运行二十八个周天并不算少，但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修炼也不会有大造就，如果没有紫陨香泥的造化，至多也就能达到我这个程度。”

　　“能达到先生的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锦五忽然从李纯一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寒芒，他后背一凉，想起上次在山上李先生对自己的期许连忙改口说：“不过我自不量力地想有一天超越先生和校长的境界和功力。”

　　李纯一点点头，脸色稍缓，说道：“那你有什么心得，不妨相告于我，看我是否也能借鉴一二。”

　　锦五听出李纯一话语虽冷，语意却诚，便直白地说：“我虽然境界尚低，但从目前的修炼成果看，我觉得混沌初清这一境界的修炼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是以后诸多境界的基础，用校长的话说这是初境，就如同盖楼要打好基础一样，否则楼越高倾塌的危险就越大。据校长说即便是每天运行二十八个周天，一般人在初境也须修炼二年才能突破，而我则修炼了三年，其间屡次有突破的契机都被我压制住了，因为校长多次告诫我欲速则不达，能尽量压制不突破就不寻求突破，厚积薄发，方能致高远。”

　　“那么你突破初境以后是如何巩固的呢？”李纯一目视平静无波的湖水，眼光渐渐柔和起来。

　　锦五略一思忖答道：“突破境界是为了增强元力，更是为了获得手段。元力随着修炼会增强，但是手段却须要精研细磨，在初境获得的冥域渊薮和伏波之刃这两种手段上我还是用了些功夫的。冥域渊薮这种手段看似一种引导手段，实则是一种万能手段，可以引导修炼，可以防护镇守，可以禁锢对手令其攻势受限，甚至我在上次度过雷电之劫时还用它保住了性命，所以无论境界多高多在这个手段上下功夫都不能视为浪费时间。我曾经以为只要后续玄灵元力的品阶提高，境界不断升高，外放出的手段会越来越强，其实这种想法颇为可笑。我曾在街市中看到两个卖刀的争胜斗气，都吹嘘自己的刀好，刻意望贬低对方的刀。其中一个卖刀的是个壮汉，他一刀将一根铁棍斩断，而另一个卖刀的人力气平平，连砍了几刀，刀刃都破损了没能砍断铁棍。壮汉非常得意，眼看有好多人要买他的刀。这时另一个卖刀人的父亲来了，他是个非常干瘦的老人，他拿来一根更坚硬的铁棍让壮汉来砍，壮汉将刀砍到卷刃也没能砍断，而老人拿起他儿子刚才破损的刀，一刀就将铁棍斩断。其实，壮汉的刀确实要锋利一些，起初他胜出符合常理，并非仅仅是他力气大的缘故，可是同样一把刀在儿子手里和在父亲手里竟展现出不同的破坚程度，甚至胜过了更加锋利的刀，这件事情给我很大的启示，那就是力量固然重要，技巧更不可缺。只是道理容易领悟，用于修炼还是有些隔靴搔痒之感。”

　　“说的好！”李纯一称赞后继续说道：“功夫都在功夫外，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处处留心皆学问，柴米油盐都是修炼哪。”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已来到树林边缘，李纯一脚尖微动，右手一扬，地上一根枯树枝飞入手中。他左手轻扬，一片片轻薄的光刃徐飞，树枝上的细枝末节纷纷飘落，只余一根顺直的木棍。他手上蓝光微闪，木棍断为两截，他递给锦五一截说道：“我们比试一下伏波之刃，看谁能将木棍斩得更短。你是七品元力，刚刚突破还不算稳固。这样吧，我将元力压制到八品，这样应该算公平。”

　　李纯一说着，将木棍抛入空中，只见他双手齐挥，空中蓝色光影如无数彩蝶轻舞，瞬间木片纷飞，锦五一看地上洒了大片如铜钱样厚的木片，不禁连连摇头，泄气地说：“我双手齐出，也只能将木棍斩为三截，如何能与先生较量？”

　　“其实这就是元力使用法门的问题。”李纯一一挥手，地上的木片被一股蓝色旋风携带着飞入暗蓝的湖水之中，“虽然这方面你还差的远，但是你从卖刀人断铁这件事情上已窥到了门径，说明你还是用心的，接下来这层窗户纸就让我来帮你捅破吧。”

　　锦五闻言不胜欢喜地说道：“凤梧境界低浅，技巧拙劣，愿听先生指教。”

　　李纯一右手轻举，三道蓝光从手上飞出，湖面上立时现出三道美丽的光刃，一为刀刃，一为矛刃，一为轮刃，他指点着三道光刃说道：“伏波之刃，大体为此三种，诸多变化不离其宗，它们皆由元力凝聚而成，想必你释出此三种光刃亦很轻松。可是由于你缺少生死相搏的对战经验，就不会苦心孤诣地去探究元力运用的法门，而我那宽仁为怀的师兄只是教你一味地培固玄灵元力，并不会过多给传授你杀人害命的门道。”

　　李纯一一挥手三道光刃散成光雨隐入夜幕之中，他右手轻摆，一道尺许长的枪矛之刃浮在空中，他又言道：“在冥水微澜之境后期，修炼之人可以释放出光刃，此时修炼者一般已达到八品元力，此时的光刃尚不足一击毙人性命，但是修到七品元力基本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只是当修到六品以至更高品阶元力之时，此时的光刃用来杀一个人就太过浪费了，或者说此时就应该想办法通过释放一次光刃来造成更大面积的杀伤。”

　　聚精会神的锦五此时看到李纯一右手轻摇，空中的枪矛之刃立时一分为三化为三只稍小的枪矛。李纯一夺过锦五手中的木棍朝前方一扔，三道光刃飞向木棍，木棍在空中断为三截。

　　“这就是运用力量的法门，如何将力量发挥到极致，分配得最合理就是这法门的要旨。”李纯一说完负手而立，“刚才我用光刃将木棍削成百余薄片就是想告诉你，元力使用必须要有法门。我现在想说的是法门这东西不是元力提升了，就自然而然获得了，这也要靠修炼和领悟，这就要靠个人的勤奋和天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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