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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奥赛


感谢来晋-江-文-学-城正版订阅~  江溪拨着手心软绒绒的叶片,  等着铅印字继续。

        “欠一百,还两百。”

        江溪有点牙疼。

        人气值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她要怎么去取得那么多人的喜欢?自己又不是人民币,  还能人见人爱。

        前世被困在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多年,  江溪都没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全因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铁律,此时也是债多不愁,  只想着先逃离这个贼窟再说。

        耳边孙婷轻微的呼噜声听得人心烦,  江溪转了个身,默默闭上了眼睛。

        良心……

        良心这东西,  在很多时候,  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

        江溪不愿去看孙婷的脸,可不知怎么的,  心底沉甸甸地好似系了块石头,  压得她一阵阵地喘不过气。

        江溪又翻了个身。

        堂屋外的打牌声此起彼伏,  对于这些拍花子们来说,  除了每半月一次与下家交涉的工作外,  其他时间大多是无所事事的。

        迷药的劲渐渐上来,  江溪微阖着眼皮,默默地想着心事,人还未睡熟,大门便被人“哐啷”一声从外推了开,  一个黑影踉跄着被重重地推进来,  伴随着一声呵斥的哩语的,  摔在了江溪身旁的草褥子上。

        江溪蓦地睁开了眼睛。

        夜深沉,只有门缝透出的一点微光。

        方才的黑影蜷缩成了一团,身子微微着颤,若非沉重的鼻息还昭示着生命的迹象,整个人便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吃了“加料”的稀粥,依然有几个孩子被这动静吵醒了。

        他们习以为常地朝江溪那边看了一眼,又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在这朝不保夕的地方,没有人能有多余的善心去分给别人——即使一个个还是纯真的孩子,也都被惶恐和不安过早地催熟了。

        按理,在江溪十几年过去的黑暗里,这一段回忆实在微小得不该被铭记,可她却现,自己记得很清楚。

        她很清楚这被推进来的是谁,一个十来岁本该还在上初中的男孩儿,脸盘精致漂亮得跟尊洋娃娃似的,只是性子极为桀骜,不服管教,经常被那群拍花子叫出去单独教训。

        不用说,这小孩必定是又在外被狠狠训了一顿,恐怕又得趴上好几日不能动。

        江溪收敛了那少得可怜的良心,正要重新闭上眼,鼻尖却传来一股熟悉的麝香味——

        如果她还是前世那个懵懂的高中生,恐怕是闻不出来这什么味儿的,可江溪并不是。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太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了。

        这是万恶之源,是男人的孽根。

        江溪想到就作呕,一时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动弹不能:这小孩儿竟然是被……

        畜生。

        江溪暗骂。

        以前想不明白的细节,一下子通了。

        难怪每次被教训回来,这小孩儿都得趴上好多天起不来。

        这世道,常常能比想象中的险恶更险恶。江溪浑身寒,心里明白自己能在这安安稳稳地呆着,还得亏自己是个雏,也难怪刚进来时那女拍花子让脱衣服检查,一个相貌姣好的雏儿能卖上好价,算是上等的好货,这些男拍花子不会碰。

        江溪沉默地闭上眼睛,心里翻滚得厉害。

        迷药的劲上来,她终于撑不住,渐渐睡死了过去。

        江溪是被一阵敲盆的声响吵醒的。

        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刷牙洗脸的讲究,除了被送出去的前一天能得件干净衣服,洗涮个干净,其他时间,大家都是蓬头垢面的。

        江溪起身领粥时,还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男孩依然蜷着身子,生死不知地躺着。

        派粥的换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方脸厚唇,一副憨厚相。

        江溪知道,这青年是被同村人拉来的,头一回干这行,良心还未泯。

        前世也是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自己一码——今世逃出去的关键地方,还得落在这青年身上。

        四男一女的拍花子里,也只有这个青涩的青年,还没被完全腐蚀。

        她看着这方脸少年,将瓷盆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小哥哥,我饿得厉害,能多打一点么?”

        纵然江溪脏得跟泥里滚过的,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透出一股子灵气,青年不禁回想起家中尚幼的小妹,手里的颠勺多抖了一下,半满的瓷盆立刻就满了。

        江溪抿了抿嘴,嘴角的梨涡一闪而过:“谢谢小哥哥。”

        她确实是“不安好心”,拍花子们是不允许单独与哪个“货物”多接触的,以免产生了不必要的感情不是,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创造机会。

        稀粥多喝了得上厕所,去厕所就得经过堂屋,这里人轮班的次序她早摸熟了。

        早饭由这叫“大贵”的青年派,意味着今天白天得由他和他同乡守着,但昨天他同乡和那两男一女在堂屋打牌打了一夜,铁定要躲懒去睡大觉,

        那堂屋里必定只有这青年。

        江溪打定主意要借着喝稀喝多了上厕所的机会,与这大贵多套套近乎,能游说成功最好,不成相信那大贵也不会告密。

        堂屋的门关着,大白天光下,整间屋子整个透出股阴森可怖来。

        大贵一个人窝在长板凳上沉默地撸着豆荚,中午美娟姐要炒毛豆吃,他剥得很认真。

        可不一会儿,那东边屋里那最漂亮的“上等货”就出来跑一趟厕所,每次出来,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大贵觉得有点……

        说不出来的怪。

        第四次的时候,这“上等货”趴到大贵身旁的八仙桌前笑着问:“小哥哥,你剥这个做什么?”

        “吃啊。”

        大贵觉得这城里的姑娘估计是没见过毛豆,认认真真地介绍了一遍。他从前没怎么与女孩子聊过天,浑身不自在极了。

        “好吃吗?”

        江溪笑嘻嘻地问。

        “好吃,下酒菜。”大贵想到这女孩儿早中晚三餐的稀粥,沉默了。

        江溪起这个话头,也不是真为了讨论毛豆好不好吃,笑盈盈的脸一收,立刻就显出十足的落寞来,她有一双含情的眼睛,做足了可怜相时,是真可怜。

        “我以前在家里最爱吃青豆子……我想家了。”

        眼见大贵露出警惕的眼神,江溪话头一转:

        “小哥哥,你到外面打工,也想家吗?”

        大贵立刻就被这熟悉的话题安抚了:“想,怎么不想?只是我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爸妈年纪都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扛起这个家,老家人说外面钱赚得多,我就跟着跑出来了。”

        “小哥哥真了不起。”

        江溪赞叹道。

        大贵看着眼前少女懵懂好奇的眼神,只觉得脸臊得慌。

        这钱来得脏,他知道。

        江溪见他神色,就知道:时机来了。

        “小哥哥,想不想摆脱这里?”她问得很小声,黑白分明的眸子凑近看,有股子神气活现的机灵劲。

        大贵点点点头,连忙又摇摇头。

        “小哥哥,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江溪手指绞成了一团,肯定地点点头:“你是个好人。”

        “小哥哥,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后?这钱,拿的亏心不说,要是哪天一个运道不好进了局子,你弟弟妹妹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江溪知道,光靠那一点点怜悯心,是不够的。

        就算是大贵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盘算。

        大贵撸豆荚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并不是傻子,江溪说的,他以前也想过,可人嘛,过一天算一天,总忍不住起侥幸心理。

        江溪直接点出来,大贵背脊凉,好像那吃牢饭的一天真的到了,跟着话头慌道:“那,怎,怎么办?”

        这贼窝,他妈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江溪这才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的关键点:大贵的底细,对方是清楚的。起码他那个同乡清楚。

        成气候的人贩子团伙都是有严格的规矩的,上家下家连成一条龙服务,谁敢背叛组织,组织就弄他全家。

        大贵不敢冒着连累家人的风险帮她,更不能帮她弄一个代步工具来,像前世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是极其出格了。

        江溪觉得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堂屋映进的一丛微光里,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其中透着的了然和怜悯突然惹怒了钟慧尔。

        她“嘭”地一声重重甩上了门:“看什么看?!”

        万籁俱寂里,巨大的碰撞声如惊雷炸响。吃了迷药不过是手脚酸软,并未完全失智,66续续有孩子揉着眼睛醒来。

        江溪沉默地收回视线,钟慧尔这才踢踢踏踏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孙婷也醒来了,她朝江溪靠了靠,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有安全感:“小溪,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找到我们?”

        傻孩子。

        江溪摸了摸她头,怎么可能找得到?

        没有哪个人贩子团伙敢在拐了人后原地停留,恐怕她们早在沉睡中就被转移到了省外,离家老远了。

        他们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孙婷从她的安静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渐渐沉默了下来。

        稻草铺被翻来覆去的碾压出细碎的声响,在这不大的瓦房里,好似低低的呜咽。

        江溪睁着眼,等人都睡了,才悄悄起身,借着门缝处的一点光,一点点挪到了女大学生身边。

        身下火烧火燎似的疼痛让钟慧尔睡得不□□稳,在江溪靠近时,她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张口,惊叫声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捂在了喉咙里。

        “嘘——别叫。”

        钟慧尔点了点头,江溪这才放开手。

        “……你想干什么?”

        “想逃吗?”江溪刻意放柔了声音,属于高中生特有的清柔嗓音灌入钟慧尔耳朵,她“噗嗤”笑了声,好似听到了格外有趣的笑话:

        “谁不想逃?有屁快放!”

        江溪没介意她的粗鲁,“我有办法逃出去。”

        “跟我合作。”

        钟慧尔仿佛是听到天方夜谭,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脑子烧坏了?”

        摆明了不信。

        “难道事情还能变得更坏吗?”江溪压低了声音,在黑暗里竟然听起来有几分可靠:“不如闯一把。”

        钟慧尔猛地坐直身子,动作拉扯到伤处,她嘶了一声:“你当我没试过?!”

        “别想了,整个村子都布满了眼线,我们逃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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