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无形的堑壕（33）

拉尼克第一个走上了演讲台，他望着台下那一张张威严的面孔，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然后便拿出了精心准备好的论文，但是他刚刚念了个开头，布赫霍尔茨却突然打断道：“拉尼克，统帅阁下的时间非常宝贵，所以前面关于战役详情的内容就不要再介绍了，你直接指出谁该为这场战役的惨败负责任，并且讲明理由就可以了。”

        “是。”拉尼克把论文放回口袋里，稍稍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大声说：“我认为当时的总参谋部要对这场战役的惨败负责，因为他们在制定作战计划时，错误的低估了苏军的实力，在没有彻底拿下斯大林格勒的同时，就迫不及待的命令a集团军群深入高加索地区，结果导致我军用于斯大林格勒方向的突击兵力不足，被迫安排意大利和罗马尼亚部队负责掩护第六集团军的侧翼，但是意大利部队和罗马尼亚部队实力有限，在苏军的突然进攻下迅崩溃，最终导致第六集团军被合围在斯大林格勒。”

        “说完了？”布赫霍尔茨脸上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暂时没有了。”拉尼克紧张的搓着手。

        “你可以下去了。”布赫霍尔茨把手一摆，拉尼克在演讲台时偷偷朝下瞟了一眼，结果现施特莱纳等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不禁让他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更加紧张。

        随后上台答辩的学员们就这个题目给出了各自的答案，有人说当时的第六集团军司令保卢斯元帅应该对失败负责，也有人说最终的失败结果是由于曼施坦因元帅救援不力，还有人说如果不是戈林夸口说空军可以满足第六集团军的补给需要，这场战役的惨败其实完全可以避免。

        尽管答案五花八门，而且听起来也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是布赫霍尔茨却始终没有对任何一个学员提出问题，这种完全不符合常规的做法令大家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转眼间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施特莱纳连同和他一起出席毕业答辩会的随从们都已昏昏欲睡。霍夫曼在台下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他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因为已经登台的学员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的答案能够让他满意，作为培养德军高级指挥人才的学院，出现这种情况也是他根本无法容忍的。

        “现在有请最后一位学员上台答辩，他就是埃尔文·冯·齐格菲尔德！”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打破现场沉寂的气氛，总之布赫霍尔茨在喊出齐格菲尔德的名字时居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一直歪着头闭目养神的施特莱纳这时突然抖擞起精神，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正朝演讲台走来的齐格菲尔德，路德维希和罗森巴赫同样也不例外，他们瞪大眼睛，迫切希望齐格菲尔德能够带来一番与众不同的观点。

        齐格菲尔德此刻来到了演讲台上，他并没有像其他的学员那样掏出一份精心准备的论文，而是出人意料的对台下提出了一个要求：“诸位，在我正式宣布自己的观点之前，我想请大家起立，为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阵亡官兵默哀一分钟。”

        坐在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猜不出齐格菲尔德究竟想搞什么名堂，但是施特莱纳却第一个站了起来，其他的人见状纷纷起立，礼堂里顿时陷入到一片肃穆的气氛中。

        一分钟的默哀时间结束后，齐格菲尔德伸手请大家坐下。“谢谢大家的支持，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这种做法是在哗众取宠，但是作为一名德国军人，我始终认为一个指挥官如果不想总是低着头为自己的部下们默哀，那么他就必须学会从每一次失败中深刻的吸取教训，否则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被人默哀的对象。”

        “说得好，埃尔文。”布赫霍尔茨突然打断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吸取什么样的教训呢？”

        “说到这场战役给我们带来的教训，我认为必须从源头说起，前面有很多同学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尽管他们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认为真正应该为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失败负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元！”

        齐格菲尔德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泼到了热油锅里，顿时让原本寂静的礼堂彻底炸开了锅，惊讶、质疑、愤怒、不解……种种怪异的情绪综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副活脱脱的人生浮世绘。

        “埃尔文！”布赫霍尔茨板着脸喝道：“肆意攻击已故元是要被送上法庭的，所以我希望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来表意见。”

        “尊敬的院长先生，我没有丝毫攻击元的意思，但是我希望您能够的耐心的听我把话说完。”齐格菲尔德并不紧张，嘴边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你的言论已经很危险了！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注意！”布赫霍尔茨脸色依旧阴沉，可是台下却突然传来了施特莱纳的声音：“让他把自己的意见说完，否则别人就会以为我们根本不敢听真话！”

        “是。”布赫霍尔茨暂时保持了沉默。

        “谢谢您的支持。”齐格菲尔德对施特莱纳投去一缕感激的目光后，便继续分析道：“诸位，我知道自己的观点会让大家感到难以接受，但是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元在制定作战原则时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当时总参谋部提供的情报显示，尽管遭遇了克里木和哈尔科夫的惨败，但是苏联红军仍然可以在高加索和伏尔加河流域集结起过一百五十万生力军，但是元却把这个情报看成是天大的笑话，就在霍特将军的第二装甲集群即将攻占沃罗涅日时，他突然改变主意，否决了包克元帅准备一举击溃布良斯克方面军主力的计划，转而命令霍特集群扑向斯大林格勒，当包克元帅提出抗议时，元给出的解释就是将其解职，在此之后的作战虽然非常顺利，但是随着顿巴斯盆地落入我军手中，元认为攻占斯大林格勒不需要那么多兵力，而高加索的油田才是真正的战略目标，在这样一种错误思想的驱使下，他再次改变作战计划，命令霍特集群南下加入a集团军群对高加索方面的作战，由于交通和兵力不足等原因，第六集团军被迫放缓了攻势，而俄国人恰好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了积极准备，而第六集团军的惨败也在此时埋下了祸根。”

        “埃尔文，你的观点无非是认为元不应该插手前线指挥，但是你也应该看到他身为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对于前线的事务有着绝对的言权，所以你这个观点不能成立。”布赫霍尔茨生硬的说。

        “元是有权对前线事务进行指挥，但是他的这种指挥却是建立在个人的盲足自信上，他不相信总参谋部给他提供的情报，嘲笑6军是一群胆小鬼，当前线将领提出正确意见时，他却将他们粗暴的解职，从而致使无人敢向他陈述前线的真实情况，这就好像是盲人给正常人指路，不出错才怪呢！”

        布赫霍尔茨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路德维希在对他投去一缕惊讶的目光后，便若有所思的合上了眼睛。

        尽管齐格菲尔德的观点其实非常具有说服力，但是台下很多日耳曼学员却并不情愿接受这样的观点，毕竟希特勒在这些人心目中可是一尊真神，容不得任何指责，于是他们个个咬牙切齿的盯着齐格菲尔德，恨不得将他立刻撕成碎片。

        齐格菲尔德很清楚台下那一双双仇视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并不紧张紧张，而是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就在斯大林格勒战役陷入僵局后，由于兵力不足，b集团军群从斯大林格勒到沃罗涅日方向长达35o公里的侧翼竟然无兵可守，最后只能依靠意大利、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等国的部队来防守，但是这些部队装备差，训练不足，一旦苏联红军起反攻，肯定会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当时的总参谋部已经就此向元提出了警告，但是元却认为只要拿下了斯大林格勒，他就有办法抽出兵力保护侧翼，而事后证明，正是这个错误的决定造成了第六集团军的悲剧。”

        “就在苏联红军起反攻后，其实第六集团军还有突围的可能，而且这时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放弃斯大林格勒，为今后的作战保存实力，但是元却听信了戈林的保证，认为空军足以保证被围部队的给养，于是便下令第六集团军不许撤退，一定要在斯大林格勒血战到底，结果事实证明这只是戈林的空头保证，因为当时空军的运输能力根本就无法保证三十多万被围部队的正常给养供给，当饥饿和严寒开始摧毁官兵们的斗志时，这个决定就等于是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最后时刻保卢斯将军被晋升为元帅也无法再提升第六集团军的斗志，而悲剧也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齐格菲尔德一语终了，整个礼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很多反对者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布赫霍尔茨，只要他带头斥责齐格菲尔德，那么愤怒的咆哮声就会立刻将后者淹没。

        在人们的注视下，布赫霍尔茨缓缓走到齐格菲尔德面前，用一种不大但是却充满威严的语气问道：“埃尔文，如果你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论而葬送掉美好的前程，你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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