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烽火

　　自从于望收到了官府飞马塘报后，下令第二天全马头营停止欢庆，四处通告军情，全面进入战备状况。

　　同时马头营里传令兵四出，马头营旧属军屯有：野猪口、羊兰坨、马城廒、新河套、旋风局、韭菜沟、猫儿港、大蓬台、刘家河、蚕沙口、大伯河口、西长坨、娘坨、沙口十四个军屯，还有前年白手建设的汉家屯，去年投靠的曹庄，和今年收编的六个民屯，到了如今已经有了二十二个屯堡。

　　这些军屯的屯长和管事接到命令，纷纷快马加鞭的赶到马头营参加会议。

　　在汉家军军营议事大厅里，这些屯堡的屯长和管事，还有马头营的吏书署文员，汉家军的军官，这些人一排排的静坐，把本来就宽大的议事大厅挤得满满的。

　　于望在前台沉声宣告：“朝廷邸报：七月初四日，贼奴五万大军，由贼酋阿济格带领，己经由宣府、大同又一次入侵我大明！”

　　于望在讲话，底下各人都是肃然，虽然不敢出声，但是各个脸色已经是变了，其中一些人虽然面上作激愤状，心里却是在念佛：“还好！还好！这次又是山西那边遭殃，离着咱这里还远着呢！”

　　“诸位！请不要抱着幻想，以为这次鞑子入关和我们蓟州没有关系。据可靠情报，此次鞑子大举入关劫掠，兵分三路，宣府、大同是两路，第三路就是我蓟州！虽然眼下不知道鞑子会从哪个关口破入，但是本官敢保证，这边也快了！”

　　于望说话，向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底下各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个个脸色灰白，大明崇祯二年，鞑子入关，首先遭殃的就是这永平府，当时鞑子铁蹄纵横，到处烧杀掳掠，在座的人员都还记忆犹新。

　　“此次关外鞑子兵分三路，据悉总兵力达到了十万以上！”于望声音低沉：“如此，贼虏此次声势浩大，我大明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有多少生灵要涂炭！怜我大明百姓，灾难实多！”

　　“自宋朝起，民间就流传着俗语：金人不过万，过万人难敌！”于望双目如冷电，扫视着全场：“如今已是改为满兵不过万，过万人难敌！嘿嘿，嘿嘿，真是好大的威风！”

　　“况且此次入关的鞑子兵力达到了十万？”于望加重了语气：“难道就因为鞑子势大，我们就要束手就擒？我们就要乖乖送上牛羊？乖乖奉上妻女？自己沦为奴隶？”

　　“是条汉子都不能答应!”于望大声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西汉名将陈汤所言，如今我汉家儿郎的血性何在？列祖列宗的英烈雄风可有继承？”

　　“我等身为大明将官，守土有责！值此板荡乱世，当拥有誓死报国之信念！舍身成仁之决心！面对满清蛮夷，我汉家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死和鞑子血战到底！军人，战死沙场，天职尔！”于望厉声宣告。

　　“下面，我命令！”

　　“刷！”巨大的议事厅那坐满的人员集体站了起来。

　　“民事方面，从今天起，为防鞑子进犯马头营后有所虏获，我决定坚壁清野，除了马头营所治，治下屯堡军民尽数移到马头营城，或是移到南部出海口的三个岛屿。所有屯堡拥有的物资全部转移！包括那些田野里所有的作物，包括畜牧牲畜，一定要做到不留下一粒粮食，不留下一根草，就算鞑子来了，也让他们得不到一草一木！”

　　本来底下的那些屯堡的屯长们正在忧心忡忡，这些所谓的军屯，所谓的防护城墙也就如年前的马头营那样，除了摆设，还是摆设！哪怕丁点的安全感都没有！

　　再说，这些屯堡的城墙常年没有修葺，尽皆坍坏，不要说防贼虏，就是普通强盗也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爬进去。现在这些屯长听到于望大人如此安排，纷纷松了口气。鞑子入关劫掠，历来的目标，首先就是这些乡下一攻就破的屯堡，面对那些重兵坚城从来是能不攻就不攻的。

　　如此，只要鞑子入关，这些乡下小屯堡总是第一个遭殃！不过现在好了，于望大人安排他们人员转移到马头营城，或者海岛上，这样一来他们的生命就有所保障了！

　　“肖先生！此时吏书署负责所有的人员搬迁工作，其中就包括流民，这么巨大的人口物资转移，对于你们吏书署的组织工作是史无前例的考验，一定要出色完成任务！”

　　“于望大人！吏书署坚决完成任务！”肖先生面色坚定。

　　确实，在马头营里，不说旧属军屯密集的人口，就是今年过来的流民也有六七千人，这么多的人口物资转移，这么多人口的吃住都要安排妥当，当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在有些心思敏捷的屯长心里已经是赞叹：防守大人好大的手笔！这一回坚壁清野下来，得花掉多少海量的钱粮？

　　那些田野里还有些没有到收成时间的作物，漫山遍野那还没有结菜籽的油菜等等，都要提前收割了！这里是多大的损失？那些畜牧场的畜牧也是要集体转移，这一转徙途中，会有多少牲畜在途中倒毙？这么巨大的人口聚集在几个点上，吏书署每天要提供多少的口粮才能让人们人心安定？

　　这一切的一切，就是坚壁清野付出的代价！可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军事方面，我命令，全马头营地界执行戒严！从今日起，全马头营清场，有敢擅自通行者，杀！有敢造谣生事者，杀！有敢不从军令者，杀！有敢怠慢军机者，杀！”

　　“梅仁信，这次派出你本哨所有的人马去协助吏书署的民事工作！在吏书署的民事方面，凡是发现有人妨碍公务者，杀！有趁乱作奸犯科者者，杀！有对抗吏书署命令不执行者，杀！”

　　“是！于望大人！”梅仁信凛然领命。

　　在这番命令里，关于民事和军事方面，于望嘴里冷冷的迸出了七个杀字！自己这一番大举布置，费糜钱粮巨大，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保全马头营的百姓。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有人为着自己一点小私小利抗拒公务执行，或者那些趁乱作奸犯科，心怀不轨者，统统杀无赦！

　　于望的响亮的声音回响在议事大厅，一道道命令颁布下来，那些被点到名的负责人纷纷凛然领命！厅里一股严肃沉重，让人们呼吸不畅的气息压在众人的心头上。

　　虽然目前还没有鞑子进犯蓟州的警报，但是在这个现场已经是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大战前夕气息。

　　于望颁布了一连串指令后，最后环视大厅里众人，厉声道：“值此次鞑子入关，我马头营全体同仁当得同心戮力，誓死抗击！”

　　“是！于望大人！”大厅里所有人轰然应诺！有着于望一系列有条不紊的命令，看着于望大人通盘统筹，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大厅里本来有些人在这沉重气氛下心里发慌，现在也是人心安定下来。

　　帅，全军之魂，这句话的道理在这个现场深刻的表现出来。

　　这个会议结束后，所有的军屯和屯长纷纷到千户所吏书署那里报到，来接受肖先生的统一安排。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回去转移人口和物质。

　　······

　　崇祯九年这个七月初，在这些屯长管事们开过会后，从八日开始，一直到十五日，整个马头营境内，都在坚壁清野，进行人口物资的大转移。只见马头营各处道路上，都是人潮滚滚，马车流流，里面充满了那些屯长管事嘶哑的命令声。

　　好在，马头营道路建设一向良好，这些移民纷纷挑着自己的行李，在头领的组织下有序的南撤，他们行进的速度一点不慢，其中展现了良好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更别说这一路上各个路点都有汉家军哨卡驻守，一些想混乱摸鱼的莠萎之徒也是缩起了脑袋。

　　还有那些大宗的粮食和牲畜转移，也是有专人负责，吏书署为此做了周密的工作，所以整个转移大潮还算平稳，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其中坚壁清野的政策里，跳脚反对的也不是没有人，这些人都是那些外来的商号。因为马头营千户所规定所有外来经商的商号都不得进城，他们都是在城外指定的地带盖起了自己的商号楼房或者仓库。

　　这眼前，鞑子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让他们拆了楼房，所有物资转移？亏大了去！打死这些商人都不愿意！他们联合着要请愿！

　　但是随着汉家军的军队开进集市，进行强行拆迁时，他们在士兵们那明晃晃的刀枪下退缩了，商人么，就是如此了，有些事情嘴里叫的再响，但逢到有危险的事情，第一个退缩的准是他们。

　　前后事由，其中倒是有军法官给他们解释：“首先，咱于望大人的七杀令，你们都听了罢？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触犯？其次，连我们城外的汉家军军营都拆了，况且你们这些商市？”

　　听说汉家军连自己的军营都拆，这些商人终于都不吱声了。因为汉家军的军法官明明白白的说道：“谁要是顶着不拆迁，那么就是资敌行为！杀无赦！”

　　原因很简单，首先军事防卫上，马头营城外要保持宽阔可见的视野，其次，这些楼房如果不处理，到时候鞑子真的攻城，就可以拆了这些楼房，就地取了木料，用来做攻城的工具，这不是资敌还会是什么？

　　最后，这些军法官通令这些商人，要么这两天速速离开马头营，要么就是申请入城，只是入城后要管制居住，不得到处乱窜，不得与外人接触。至于这些商市里的财物，吏书署统一接手，运入城内，一一登记入册，等过了这次鞑子入侵灾难，这些财产自然会一一发还！

　　商人们不管怎么样，近两年的和马头营吏书署接触，对于吏书署的信誉还是相信的，眼下看到汉家军如此通告，知道事情不可挽回，纷纷自叹倒霉，一番思量之下，大部分都是选择了入城居住，原因无他，自家这么多的货物被扣在了城里，自然人也要在现场盯着的。

　　如此，整个马头营城外商市的迁徙和拆迁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那些商人们跳着脚不甘心，但是又是无可奈何，还好听说这次事后，这吏书署会有评估商人的个人损失，以后或许有三成补偿金返还。

　　听到这点，这些商人们心里好歹宽慰了些，自古地方衙门能拿出银子来补偿商人损失的地方怕也就只有马头营了罢？

　　这日，这些商人正呆呆的在城外路边上看着往日的热闹集市被夷为了平地，忽然一声远远传来的炮响吓了他们一跳！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却是又是一声炮响传来，这下子，商人们可算是听的清清楚楚了，他们心里都提了起来，纷纷都是踮起脚望着北方那些隐约可见的烽火台墩。

　　烽火台的作用不用多说，古时用于点燃烟火传递重要消息的高台，系古代重要军事防御设施，最古老但行之有效的消息传递方式。

　　为了报告敌兵来犯的多少，采用了以燃烟、举火数目的多少来加以区别。在如今，明朝还在燃烟、举火数目的同时加放炮声，以增强报警的效果，使军情传递顷刻千里。

　　传讯方法，大明成化二年有法令规定：“令边候举放烽炮，若见敌一、二人至百余人举放一烽一炮，五百人二烽二炮，千人以上三烽三炮，五千以上四烽四炮，万人以上五烽五炮。”

　　炮声隆隆，声音越来越近，忽的这些商人看到远处那模糊的烽火台上冒起了狼烟，紧接着只见这一路的烽火台的炮声和狼烟接次疯狂的响起和燃起。

　　不久，这烽火信息就穿到了马头营城，这次炮声就是在马头营城墙上响起，这些商人看的真真切切，五束黑黑的狼烟从城头笔直升起，炮声连响五次。

　　随着马头营城的烽火燃起，转眼，隐隐周边那些接力的烽火台也是炮声大作，狼烟四起。商人们眼前已经是烽火连天，触目所见的原野上那些所有屯堡，墩台，全部是五束狼烟高高升起，随着炮声的警报，这地方上的特有的破锣声也是“当当当！当当当！······”催命般的密集响起！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烽火狼烟，这些观望的商人们都吓得双腿发软，纷纷瘫倒在地，颤抖的嚎叫道：“五烽五炮！贼虏万人之上！······鞑子，真的来了！万，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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