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平常日子

　　县城操守府邸，这日黄昏，该是放衙的时间了。秦如烟柳步款款，从眷属后院出来直接朝着操守办公房而去。

　　她一路行去，除了各个地段的执勤卫兵纷纷无声的立正，还碰上了几个吏员。这些吏员毕恭毕敬的施礼，口称“夫人”。

　　“辛苦了！你们也该下班了吧？”

　　“是的！夫人”。

　　本来大明的习俗口语中，衙门每天运转是要点名的，所以叫做“点卯”。工作时间则叫“应卯”，而如烟自从嫁给了于望以后，就发觉自己的夫君每每有迥然惊人的口语习惯，不停的嘴里冒出各种新名词。

　　就好比如今的乐亭上下，那什么点卯、应卯的叫法不翼而飞，现在统一唤作“上班”、下班。

　　对此，于望对如烟是如此解释的：“人哪能没有一点自己的爱好？改变一些陈俗称谓，给咱乐亭带来一些新风尚，为夫还是很乐意的！反正，大家都能听懂就是了，又不伤大雅！”

　　想到自家夫君时而冒出的惊人之语，那些恶趣味，如烟不禁脸上无声的浅浅一笑。

　　在外人面前，如烟夫人经常出入大人办公室是常事了，所以她平时接触的吏员也比较多。在吏员们的眼里，夫人永远是那种优雅从容的举止，犹如谪尘之天女，风姿仪态无懈可击。

　　此时她脸上露出的微笑，不说光风霁月，让天地生辉，凡夫俗子的惊心动魄是逃不了的。这让这些吏员心如擂鼓，涣然失神，纷纷低头，不敢再看。

　　如烟进了于望办公室，发觉夫君不在，再四下一瞧，却是发觉自家夫君正在公房前的院落里一个躺椅上吸烟。

　　如今是七月末，很快就要八月了。

　　都说七月流火，今年整个大明北地又是酷暑。天色已近黄昏，但是暑气积累之下，空气却是更加闷热了，所以于望走出自己公房，来到院落里一个大树下稍微乘凉一下。

　　至于他手上的这烟草，在大明也不是稀罕物品。

　　烟草，早在天启年间便由海外传入南方，再由南方传入九边的辽东镇，随后更是快速传遍余者几个军事重镇，当时烟草在明末的军中吸食非常流行。

　　尤其到了崇祯年间，烟草的种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特别HB的均州与勋阳府更是烟草基/地，由于获利远比种粮丰厚，所以种烟的人非常多，崇祯皇帝严旨禁止几次，都是收效甚微。

　　种烟会大大占用农田，减少产粮量，于望肯定是明令禁止治下军户种植烟草，不过却不禁止烟草的贩卖。

　　此时明人吸烟称吃烟，很多人都是将烟叶放到嘴巴嚼，有条件的人，便用明瓷烟斗吸烟。

　　当于望接触到烟草的时候，可谓是大喜。不说他本身在后世就是烟鬼，而且烟草这玩意儿，是如今唯一能让他联系到后世的东西了。

　　直接咀嚼烟叶或者用烟斗，当然不是于望所中意的。他采取了后世的做法，就是用纸张卷。而且自从娶了老婆大人后，于望可谓过上了万恶的“封建老爷”的生活，不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时他抽的烟全部由老婆大人亲手制作。

　　自从操守大人开始吸烟后，汉家军里的高级将领纷纷跟进，不论是开会或者上班，偶尔手里夹着一只纸烟已经成为了时尚。甚至连肖先生也不例外。

　　以至于在某次会议中，烟雾蒸腾，几十个烟囱集体冒烟，于望不得不下令打开所有窗户排烟。

　　为此，于望下了规定，会议期间严禁吸烟，当然自己除外！由此于望深深的感到了众属下的那集体“嫉妒羡慕恨”的眼光。不过，那又如何？在乐亭，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老子说啥，你们都得乖乖的听着。

　　当然，其中也有个别人不买账的，比如王力，比如肖先生。对此，于望也是无可奈何，自己头带的不好，怪谁？

　　王力和肖先生拥有这种“特权”，在那些高级军事和文事官员眼里，这就是差距！不知道何时，这些汉家军的中坚官员纷纷以能在操守大人会议中可以抽烟为荣，因为这就是身份地位的明明白白的展示。

　　躺椅上，于望眯着眼，晚风徐徐拂面，让他颇为舒服。他在那沉思，躺椅边的低矮案桌上，还有厚厚的一叠公文。

　　于望自从掌控乐亭以来，一县之事，其军务，民政，比起马头营那个小地方而言，是格外的纷繁复杂。特别是现在乐亭全面蓬勃勃展，事务就更多了。

　　新的局面往往带来新的问题，同时又要研究开展出新的政策。幸好，于望已经粗粗建立起一套有力的行政班子，所有事物，他都是甩给底下人去做。

　　当官么，谁不会？于望如今就是向刘邦学习，大力放手用人，自己只要掌好舵就行。

　　当然了，于望的表现和如今大明各地的官员也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大明的官员，也是同样如此，什么事情都交给手下幕僚文吏去办，境内民政、军政等政事，更是全盘撒手。

　　这些大明官员首先第一要保证的是每年该向朝廷缴纳的税粮，其次就是给自己捞钱，再次就是给上司进贡。这样的行政，自然腐败黑暗，也提供给了手下吏员们诸多下黑手的好机会。

　　于望当然不许可这样的情况出现，不说他高/薪/养/廉的政策，同时设立的廉政司也是威慑力无穷。在于望的体系下，行政官员只要好好好干，就是前途光明，小日子过的便如同如天国，要是动歪心思，稍微下黑手，极大可能被廉政司揪出来，面临的就是地狱。

　　对于贪官污吏，操守大人从来是毫不留情，屠刀时刻高悬。而廉政司长全兴更是一贯秉承大人的旨意，其工作之卖命，其工作之全力以赴，其磨刀霍霍，其目露凶光，让整个汉家军管理体系的官员们莫不心寒。

　　经全兴的不停大扫荡后，于望体系下的文武官员们，在整个大明也称得上是勤勉清廉的。

　　而且，于望为了改善大明衙门办公的那种推诿无能，人浮于事的现象。他还命令肖先生制定了限时责任制。不论治理下的民户也好，军户也好，商户也好，乡绅也好，只要到衙门办事，所有的事项，经手的吏员官员必须要在多少规定的工作日里完成该事项。

　　要是超过规定的时间，这经手的吏员要被问责，甚至有丢了饭碗的可能。

　　无论哪个朝代，要想杜绝所有的贪腐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尽量完善制度。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在某个时代，政府部门“门难进！”、“面难看！”、“话难听！”、“事难办！”是有名的。

　　人么，数量过百，就是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要求人人都是圣人，那不啻于痴人说梦话！或许梦想里的乌托邦世界才有。

　　就算于望的廉政政策严厉无比，但是还是免不了属下吏员们会心生怨念，因为重压之下，他们贿赂是不敢伸手了，但是在报复的心理下，比如一些商户提出申请，要办什么工厂，要提出审批，要求拨地，但是办事的吏员完全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卡着不给手续。

　　一拖，两拖之下，什么黄花菜都凉了！这不仅打击了办事民众的积极性，而且拖住了整个乐亭发展大环境的后腿。

　　这种事情，在后世也不是没有。于望就记得后世报纸有报道，说是某地，某些大企业家申请审批什么项目，记者在采访中，他们抱怨道：如今政府官员是不敢收钱了，但是老是卡着手续不给，那手中的公章就是不盖！也不知道他们图啥？这还不如像以前一样，潜规则之下，我给钱，你痛快，我也痛快呢！

　　于望万万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至于限时责任制的想法，却是借鉴了后世西方世界的做法。当时于望一个海外亲戚在西欧申请注册公司，他的亲戚既不用送钱，也不用走关系，当地政府官员告诉他，我们将在“十四个工作日”内完成你的审批。

　　结果，果然在规定时间里，于望亲戚毫无压力负担的拿到了审批。这件事情给与了于望深刻的印象。

　　只要是好的制度，于望一向是“拿来主义”。

　　虽然，于望对于手中的权利已经是大力放权了，但只要是重要的公文政务，最后都会汇合到他的手，他也要仔细过一遍，如果对于其中官员的办事处置方式有异议，于望就会驳回，同时批复自己的意见。

　　如此，于望表面上看起来是轻松，不过每日的事务也是流水般的多，吏书司每日呈报上来的公文就一大叠，这让他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虽然他是幕后大老板，这些军政之事，下属都已经处理妥当。他还是有必要每天关注的，因为乐亭作为自己起步的根基，更得诚惶诚恐，唯恐出了纰漏。

　　伤不起呀！

　　一个小县的事物就如此繁杂了，那么一个国家呢？有时候，于望还神思追想到京师的崇祯帝。

　　换了不理朝政的昏君还好，如今在位的可是以“宵衣旰食”著名的君王！自从崇祯登基一来，这么多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忽然，于望对当今的圣上起了无穷的同情心。

　　“老公！”

　　闭目假寐间，两个轻柔的字眼忽然荡漾在于望的耳边，于望欣喜的张开双眼，发觉如烟不知道什么来到了自己身边。

　　“老公！该回去吃晚饭了！”

　　“呵呵，不急的，吃个晚饭，还用得到老婆大人亲自来请？”于望轻舒猿臂，毫不客气的把如烟抱到自己怀中。

　　秦如烟满脸红晕，轻盈的身子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小猫蜷缩着，偎依在于望的怀里。

　　“老公！刚刚看你似乎神游天外，你在想什么呢？”

　　“呵呵···，自然想的就是老婆大人你了！这不是想着，想着，你就来了吗！”

　　“骗人呢，我可不信！问你一个问题？”

　　“老婆大人请讲！”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人都会这样甜言蜜语呢？”

　　“老婆大人！这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为夫从来对于别的女人不假颜色，这你还不知道？···”

　　“嘻嘻，夫君大人，妾身戏言而已，你为什么着急了呢？”

　　“因为这是无妄之灾啊！是个男人都得急！”

　　“老公！听说，在我之前，我应该还有一个柳姓的姐姐，有这回事吗？”

　　“这你都听说了？唔···，小时候是有这么一门亲事的！谁告诉你的？”

　　“老公，我只是觉得那柳家姐姐真的是好可怜！如果···”

　　“在这个世道，哪有如果？哪个人家能称心如意？就是当今圣上，日子也不见得快活舒心！老婆，你不要想那么多，这辈子，我于望有你足矣！”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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