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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零章 变故


  面对沈康的询问,于望很大方的道:“是收获些许粮米,不足挂齿。”

  “于大人过谦了,放眼整个大明,九边凋敝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本官先前还听闻,贵地一个叫马头营的地方,居然是有粮米出售。听说那里商贾云集,车马来往,出售的粮食达几万石,决对不是些许粮米。”

  “难得今年田地里有些收CD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是生活必须品?难道老百姓就守着一些粮食就能过日子吗?所以,那些军户卖点粮食换取其他用品也是有的,不用大惊小怪。”

  听着于望风轻云淡的回答,沈康被噎了一下。半晌,他脸色已经拉了下来,道:“或许果真如此,但是他们出售的粮食数目未免也太大了些!”

  “数目巨大?谣言!绝对是谣言!咱汉家百姓就信谣,就爱传谣,这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三人成虎的故事,沈大人想必是熟稔于心的。这天年,老百姓能吃饱自己肚子就是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有什么数目巨大的粮食出售?”

  看着于望斩钉截铁的矢口否认,沈康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大声道:“于大人!不管这军户到底出售了多少粮食,总之是出售了!按朝廷法度,凡是屯田有成,余粮应都是上缴朝廷户部的,那马头营屯粮私自售出,此举颇为不妥!”

  看到沈康声音大起来,于望声音也冷了下去,道:“沈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如今大明九边,哪个边镇卫所何曾向朝廷户部上缴过屯田籽粒银呢?为何单单要本地上缴户部的屯粮?”

  这个时候,于望身边忽然站出了肖先生,他施礼过后,不卑不亢的说道:“如果卑职记得没错,本朝肃皇帝时,国朝就免了边镇卫所的屯粮归仓,今天沈大人说的话好没有道理!”

  对于沈康这次过来想空手套白狼,肖先生当然是一万个反对,瞅准了时机,他立马跳出来,给于望的话加码。

  对着于望,沈康或许还保持着官场礼节,但是见到一个胥吏打扮的人也出来大呼小叫,顿时官威大发,厉声道:“大胆!尔为何人?上官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么!”

  “区区不才,鄙姓肖,生员功名,目前隶属于于望大人帐下吏书司公干。”肖先生倒是有恃无恐,不紧不慢的回答。

  众所周知,大明国朝一向重教化,以文治国,对着知识分子可谓是给与了无比的荣耀和地位。肖先生虽然取得功名是最低级的秀才,但那也不能否认已经跻身进入了大明“士”的级别。

  在国朝士大夫“金字塔”的序列里,秀才是最底层的,人数也是最多最庞大的,堪称是士大夫阶层的支柱和基石。平常在国朝,对于秀才的待遇是,在地方县衙,秀才可以见官不跪,县官约见秀才时,还得老老实实的和颜悦色,老老实实的“请上座”,“上好茶”。

  而且,在国朝,士大夫最在乎的“清名”就掌握在这些生员手里。所谓清流,所谓清名,所谓人望,还不是这些底层庞大的生员说了算?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一个生员,这个生员上下串联,发动什么同窗、师生关系,聚众大肆造谣攻击,那笔杆子摇起来,后果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顿时,沈康脸色大玩四/川变脸,和颜悦色的,憋着一肚子气,他“春风拂面”的仔细解释道:“原来是肖先生!要说国朝体制,那是应时有变的!如果按照太祖时期的法度,各卫所的屯田,每年卫所收获的谷物,是要上缴一半的!肖先生对这又怎么说?而后国朝三百年天下,屯田制日益破败,卫所所征屯粮越来越有限,所以朝廷怜悯边地将士,更是将纳粮要求低到每亩收取子粒一斗。”

  或许是讲的唇干舌燥,沈康连忙喝了口茶,又是定了定神,继续“科普”道:“肖先生,至于你说的我朝嘉靖后期,朝廷免了边镇卫所的屯田籽粒,真可谓天恩浩荡也!但那只是一时,而不是一世!岂能概而论之?”

  沈康又对着于望道:“于大人,你也知道当今圣上登基后,这年景是年年不好。各地屯田欠收是普遍现象,天下哪年不是流民遍地?兵戈四起?对此严峻国情,不论是圣上,还是朝廷,莫不忧心忡忡!”

  “是的,肃皇帝时,国朝当时是免了边镇卫所的屯粮归仓,但那是各地军屯欠收,实在无粮可纳,也是没有办法!后期屯粮制度还不是照样施行?如今乐亭屯田既然颇有收获,于大人既为朝庭官员,就应该为君分忧!就应该思报国恩!于大人,难道你不想为朝庭出力吗?”

  沈康皇皇大论,其一脸的期盼,又是一副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长篇大论下来,他对于自己的口才也颇为满意,心道: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来,这于望也该识相了罢!难道他还敢顶着镇城上司的意思逆着干,他这个官帽还想不想要了?

  面对沈康的挤兑,于望做着沉吟的模样道:“沈大人说的自然是再对不过!为朝庭出力,本官职责所在!只是···。”

  于望忽然话语一转,一脸的苦大仇深,深深叹息道:“沈大人贵为永平通判,自然是知道,乐亭以前是什么个样子!我这里一个苦寒之地,每年乐亭上下的粮饷都要靠朝廷户部的拔给。就说去年,朝廷怜悯边关将士,特拨粮草三千石,这个,想必沈大人也是知道的!”

  “唔”,沈康不知道于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沈大人!要知道我乐亭上下如今军户编制达到五万之众!如此数量的人口,这么多张嘴巴在嗷嗷待哺,要是换在往常,朝廷每年还不知道要拨多少粮饷下来?”

  “如果没有粮饷的基本供给,那么这五万军户免不了要流亡,免不了要到处流窜,就算是他们化为贼寇也是一转眼的事!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如今,难得老天爷开眼,今年屯田有成,于是便可粮草自足,如此便人心安定!也免了朝廷每年要下拨巨额的粮饷,难道本官这不算为朝庭出力吗?”

  面对于望如此说辞,沈康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时楞在那里。此时,肖先生却又跳出来大声道:

  “什么叫为国效力?难道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每年躺在官位上吃吃喝喝,每年指望朝庭输粮的官员才叫为国效力?而于望大人这种让朝廷户部甩掉了沉重的包袱,避免了朝庭忧虑的官员反而是不为国效忠了?沈大人这杆秤何其不公也!沈大人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乐亭上下五万军民心寒!”

  肖先生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连带孔二都是面色忽青忽白,本来他对今天征收税粮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指望,只是打好了心思做过路客而已。可是肖先生的话刁钻刻薄,指桑骂槐的,可不是明明白白的在骂自己么?

  沈康更是坐不住了,猛地蹦了起来,手指只是颤抖的指着肖先生,嘴里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段话来:“五万军民心寒?你···,当真是好大的帽子!你···,哼,真是刁钻刻薄,真是牙尖嘴利!···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

  看到沈康吃瘪,他身后还伺立着自家小猫两只,顿时这两个人跳了出来,纷纷对着肖先生大声呵斥。他们作为沈康大人的随从,早年通判大人不论到了哪里,那些地方武官的诚惶诚恐是司空见惯了的。

  今天他们见到于望一个区区操守官一直不卑不亢的样子,早就不爽了,他应该奴颜婢膝才对啊!此时不跳出来大摆威风,更待何时?

  要知道,如今国朝的屯田制早就败坏,每年所征屯粮越来越有限,到了崇祯年间,干脆很多地方卫所不要说上缴屯田籽粒,每年粮饷更多是由国库拨给。

  这也是明中叶后武将被文官碾压的原因之一,钱粮的拨给握在文官的手里,想硬,也硬不起来啊。沈康不要看才是区区五品文官,但是就算地方的一个参将,副将,怕也要低声下气地和他陪笑说话。这些武将这么求爷爷告奶奶的,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粮饷?

  但于望可不存在这一情况,他的粮饷一向自给自足,不求他人。就算对面来的是文官,但是自己怕什么?况且自己官阶从三品,而沈康才是五品,更可以大声说话了。

  当然了,国朝演变到如今还有一种武将也是不鸟文官的。比如左良玉那种狼心狗肺的武将,他们拥兵自重,视百姓为猪羊,要什么粮饷,放手去抢就是。对于这种跋扈妄为的武官,朝廷如今也是束手无策,没有丝毫办法。

  幸好,目前大明这样的武将虽然有,但毕竟还是聊聊无几,只是极少数中又是特别的个例。毕竟,如今的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

  但是对于这两只跳出来的不知所谓的小猫,于望可是丝毫不客气了,顿时喝道:“大胆!上官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尊卑体统何在?来人!拉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随着官厅外卫兵的涌进,这两只小猫顿时被架了出去,他们在被拖曳中,双脚半空乱蹬的功夫,还是惊恐的大叫:“沈大人救命!救命!”

  面对这两脓包,肖先生冷笑不语。而看到情势不对,孔二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在旁边姜师爷伸手捅自己腰间的动作中,勉强站起来和稀泥道:“于大人请息怒!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什么都可以商量,呵呵,这个好商量!”

  孔二也是无奈,不管怎么说,这次自己和沈康大人是一丘之貉,就算不能和沈大人一起共同进退,但是此时在官厅里除了自己,更还有谁能出面和稀泥?久在官场的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做什么,顺便,顺便也能给沈大人卖一个好不是?

  面对孔二的求情,于望是充耳不闻,没有一丝的开口意思。很快,那被拉下去的两人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着。

  这就撕破脸了?沈康怔怔地,忽然冷笑出来,道:“好好,没想到于大人好大的官威!你的吏员说得,本官的随从便说不得?”

  他定了定神,又缓缓的坐了下来,大声道:“既然如此,本官就实话实说,于大人为国屯田,使兵食充足,国有所赖,这是大功!不过这税粮,肯定是要向朝廷户部缴纳的,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面对沈康的开门见山,于望忽的笑了:“这么说,沈大人此行就是为了征粮?”

  “自然!”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本官先前所言一切,又何曾说过不纳粮?只是粮草来之艰辛,说那些,也是期盼朝廷能多多理解地方的苦处!至于纳粮,本官职责所在,自然不得推卸!”

  沈康又惊又喜,自己这么一摊牌,于望马上就转变口风,他这是服软了?早知道如此,就该来硬的!于是他便大喜道:“于大人公忠体国,为国尽忠,本官佩服!啊,这个,这个为国征粮这也是本官职责所在,···也望于大人多多理解!”

  真是喜从天降啊,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听到于望愿意纳粮,沈康心里的小算盘马上就划拉开了。大明官场历来征收税赋,可谓层层伸手,其中漂没手段繁多,除了朝廷历来默许的“火耗”、底层吏员的淋尖踢斛,什么粮折银,银折粮外,自己这些中高层官员用的手段更是繁多。

  光自己知道,前些年天津漕运到大明北地的漕粮,当地官员报告船队在近海遇到台风,统统沉没于海,一次性就漂没了好十几万石的粮食!

  如今整个大明,朝廷其实每年税赋的收入不是没有,但其中过半以上都是进了各级官员的私人腰囊,这是公开的秘密。

  以前刘景耀那老不死的在永平坐镇,谁也没敢下太大黑手,只是小打小闹的,那刘景耀也默许了。如今天赐良机,他已经在快速的盘算,这次在乐亭挖出的油水里,自己到底要拿多少?惯例中的三成?还是更多一些?他脸色变幻不定,忽然咬牙下了决心:这个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截留五成,就这样决定了!

  官厅里此时一片寂静,于望笑吟吟的看着沈康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咬牙切齿,忽然出言道:“好叫沈大人得知,此次乐亭秋收丰足,朝廷特意派了京师户部官员前来征税,沈大人此行又是代表户部而来,莫非对其中关节毫不知情?这还真叫本官纳闷了,来人啊,有请户部郎中王弘祚大人!”

  什么?京师户部直接派官来征税?那么还有自己地方官员什么事情?沈康听到后如遭雷殛,可笑啊,可笑!那么先前自己上蹿下跳的,大费口舌的,图为何来?戏子小丑么?

  既然京师直接来人,那么此次乐亭税粮的油水还关自己什么事情?岂不是空欢喜一场,白忙活一场么?

  阴!真是阴!这个于望太不是东西了!感情今天自己的“演出”就是给旁人看笑话来着!难道自己算尽了机关,逼迫于望低头,最后摘果子的另有其人?老羞成怒之下,沈康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看到事情演变到如今,这永平通判为了抢食,其表演不可谓不遗余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朝廷居然还“空降”了户部郎中来处理此事。

  这么说,最后沈康的那副变幻不停的“吃相”的嘴脸,都落入了这个户部郎中王弘祚大人眼里了?没有卷入事件的孔二可谓后怕连连,心里连呼:侥幸!侥天之幸!这个于望表面上看来是堂堂一方正粗豪的武将,私底下却是言辞便给,手段诸多!这种人物,又怎么跟他斗?不过自己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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