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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名士风流


  刘宇亮,如今大明内阁代首辅,他和这个时代普遍的文人一样,平时善于经营名声,争权夺利不遗余力,治国施政庸庸碌碌、唯唯否否、无大作为,十足饭桶。

  在崇祯朝,除了一开始的温体仁能牢牢的掌握住手中权力八年之外,自打过了他,这内阁成员是一组再组,这首辅大位也是走马灯似的轮流上台。

  说来这大明首辅的宝座,温体仁一去之后,是群狼环伺,前有张至发滚蛋,后有孔贞运只手难敌众拳。如今的明廷滚滚诸公缺少定海神针般的角色,完全没有一锤定音,说一不二的强势人物。

  在一堆赤红了眼珠子的文官中,人人都是纵横连陈,手段迭出。大伙儿私下都说风水轮流转,这首辅大位凭什么你坐的,我做不得?只要内阁首辅一倒台,随即就是内阁重组,不少站在入阁门栏边上扯着脖子观望的文官就差一个机会而已。

  孔贞运倒台后,这个刘宇亮拉住了钱士升为之援,又力排同乡对手王应熊,大力张己声誉,因为他是正牌翰林出身,竟获大用,仿佛天降横财,他居然一步迈上了当代文人所能攀爬到的巅峰。

  可惜的是,在拼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的刘宇亮万万没有想到,虽然他一时春风得意,炙手可热,但是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他拥有了风光的同时,必然伴随的还有“险峰”。

  刘宇亮得意的在首辅大位自家屁股还没有坐稳,今年关外满清事先也不打个商量,说入关就入关,十万大军的铁蹄直接就杀到了京畿地带。要是早知如此,自己何苦又兴冲冲的往“首辅”这个火坑里跳呢?

  在十五日,明军一日两败,崇祯皇帝震怒,召集了所有文武大臣计议。在那场会议中,所有大臣人人低首垂眉,犹如老僧入定,不发一言。如果倒霉,谁被皇帝点名,那也是呐呐的说些什么“守关复地,选将练兵,安插难民···”的陈腔滥调,对与盘踞通州的满清大军并无一句应对的可用的法子。

  面对满朝文武如此不堪,崇祯帝又问:“东虏如此猖獗,谁为代者,自愿出朝领兵坐镇征伐?”

  崇祯帝再三问,举朝文武无一人敢应。当时刘宇亮就觉得皇帝的眼睛紧紧的盯在自己身上,一股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压的他都喘不过气了,好在当时自己虽然是汗流浃背,但是硬咬着牙顶住了没有吭声。

  满朝文武都是人精,想的都太明白了,法不责众啊,虽然自己表现不佳,顶多办个庸碌无能的罪名,罢官回乡而已。如果答应出朝征战,十有八/九是死无葬身之地!历数满清几次入关,所有在外督军征战的那些高级文官都哪去了?他们不是死于兵祸,就是因为丢城失地,被朝廷问罪,哪有一个好下场?

  可叹,早先满城的舆论汹涌:

  “鞑虏如此猖獗,欺我中华无人耶!”

  “大丈夫慷慨悲歌,弃笔投戎,正当此时!”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吾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擒拿酋首以献阙!”

  “人生自古谁无死?鞑虏荼毒生灵,我不抗击,更谁与抗击?”

  “杨嗣昌?小人哉!城下之盟,春秋所耻!吾国吾民,万万没有让他猖狂的道理”······

  如此种种,诸多令人振奋的言论绝对都是这班“道德标兵”掀起的,在种种场合,他们慷慨陈词,一脸悲痛欲绝,人人一时圣人转世,满城百姓的啧啧赞叹,一时间这些人的名望无不是大捞特捞,赚个盆满钵满。

  在那场大廷议里,早先的那些“忠君爱国”人士摇身一变,说起出战,个个缩起了脑袋,仿佛一堆泥胎木塑的神像。

  面对如此场景,崇祯帝大为震怒又是无可奈何,只得草草宣布散会。

  回想几天前的那场大廷议,刘宇亮至今还是感到压力山大。不过情况再怎么恶劣,自己作为一国所倚为“长城”,天下文人所望为“山斗”,国之“宰相”的气度还是要保持的。

  所以···,再怎么着,自己也要表达出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至高文人修养。

  于是他今天就拉着杨嗣昌来下围棋了。只是他在和杨嗣昌下棋的功夫,心神不宁,屡屡走出臭着。

  在平时的棋艺里,杨嗣昌和刘宇亮可谓是棋逢对手,无奈今天杨嗣昌也是状态不好,下子同样漏洞百出,如此两人倒杀个不相上下。

  “古诗云: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刘阁老不愧为百官之统率,东虏十万大军兵临城外,您临危不惧,犹有这个闲情雅致下棋,想来胸中自然拥有十万甲兵,拒退鞑虏···,您老自然是胸有成竹!”

  下棋中,杨嗣昌顺手投下一子,口里不假思索的恭维。

  “胸有成竹”?狗/屁!,刘宇亮听到杨嗣昌称赞,先是高兴,接着又是愁肠百折,如今这个局面,说自己是临死困兽还差不多!如今国运艰难,其他百官人人都可以推卸责任,唯独自己不行,谁让自己是首辅来着?眼下一个巨大的黑锅需要人来扛,皇帝自然是不可能扛的,那么数下来,除了倒霉的自己还有谁?

  今天自己拉着杨嗣昌下棋,一个是强自排遣郁气,另一个未免也没有装装高人雅士的风范的念头。

  这个杨嗣昌也不愧是老官僚了,察颜觉色的功夫端的炉火纯青,这顿马匹拍下来,正是拍到点子上了。

  汉家历史上,前秦苻坚举百万之师伐晋,号称投鞭断流,赖谢安却之,也有了著名的“淝水之战”。

  在这场历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中,东晋兵马不过八万,和敌方兵力相差十二倍之多。面对如此危如叠卵的局面,谢安却是镇之以静的模样,大喇喇的拉着张玄下围棋,还有心思赌别墅,似乎对于来犯的百万奴骑不屑一顾。

  最终他一手掌控的北府兵果然大败苻坚,由此谢安的“风流”千古流传。

  听到杨嗣昌拿自己和谢安比,饶是刘宇亮脸皮厚,也是不免飘飘然,于是他连连谦逊。

  “昔日周瑜赤壁之举,笑谈而成,今日城外鞑虏之师,刘阁老可指挥而定!刘阁老重寄所望,又何必谦虚?”

  “大才槃槃谢家安,谢公含雅量,世运属艰难。比不得,比不得!”刘宇亮连声谦逊,又是感慨万千。

  论时运艰难,刘宇亮倒和谢安有的一比,但论起才华才干···,就是刘宇亮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几句客套闲谈过后,两人便沉默下来,做着下棋沉思状,其实各人都有一肚子心思。

  杨嗣昌这几天接到的军报有不少,形式格外严峻。先前据于望提供上的情报是,现在两路鞑子十万大军汇于通州河西。而运河的舟船,己经尽数被他们焚毁。东虏大军连营百里,一直扎营到通州张湾地界。并且于望所部还拷问了几个俘获的鞑子兵,贼酋正在调兵遣将,似乎有南下保定,真定之意。

  既然此次清军意欲南下,从此京师城的危机解除,这倒也是幸事!不过随着清骑南下,这如何调集军马,如何布置守城卫土,保护南地百姓又成了杨嗣昌手中棘手的事务。说来可笑的是,如此关系到黎民百姓性命相关的大事时,朝中诸多的“忠臣义士”们不闻不问,避如蛇蝎,全然交由自己这个“汉奸”操办。

  昨天就发生了一件让杨嗣昌大为光火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嫡系于望不听指挥,擅自出兵宛平,到今天音讯杳无。今天,清兵大股游骑又有异动,在满京城外明军战栗的情况下,卢象升尽起宣大所属的骑兵出击,倒是也小有战果。

  据获悉,今日卢象升出击,驱逐斩获清兵首级一百多,可谓小胜。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小胜,被高起潜用不值一提的理由把战报压了下来。

  气氛沉闷中,杨嗣昌手中捻着棋子不动,肚子里却是考量今日如何派人把于望追回来,此时却是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怪异神色的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

  “刘阁老!杨阁老!大事!大事!”

  “混账东西!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又’发生甚么事?”刘宇亮看到这太监急冲冲的样子,顿时心中慌了起来,暗道:“苦也!···难道哪里的明军又大败了?”

  “喜事!喜事啊!据悉,开平游击于望呈上战报,说是昨夜奉杨阁老之命夜袭宛平,清兵大败亏输,损失无数!如前,宛平城已经重新夺回在手!”

  “什么!”刘宇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起立,张皇之下,一只手掀起了棋盘,顿时一片噼里啪啦,棋子洒落了一地。

  一听太监的话,连一向城府深沉、善于不动声色的杨嗣昌也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望夜袭宛平大获全胜?清兵大败亏输?

  看着两位阁老紧紧的盯住自己的模样,太监也慌了,赶忙道:“据传闻,于望的报捷文书已经呈到了高总监那里,随后他又派兵运送了几十辆马车的贼奴首级、盔甲、旗号入城,目前,高总监正在验证真伪,整个京师城都传遍了这消息,就等着···”。

  “就等着宣布最后真伪结果?”刘宇亮此刻的心纠结成一团,既盼望这个于望的军功是真的,又害怕这个于望是杀良冒功,最后自己空欢喜一场!

  不行!刘宇亮下定了决心,如此重大军情,自己必须马上去高起潜那里探个终究。看着刘宇亮拔脚匆匆就要走,杨嗣昌反而定下心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必如此张皇?按照自己对于望的了解,他还没有如此天大的胆子虚报军功罢!这么说来,莫非···。

  看着刘宇亮一只脚迈出了门栏,杨嗣昌举着棋子大声道:“刚刚那局棋,胜负未分,就被搅了局,奈何刘阁老这就要走?”

  听闻杨嗣昌还说着棋局的事儿,刘宇亮不禁跌足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理会这个?杨大人!刚刚那局棋,就算我输!不过那局棋我绝不心服,你我要下棋,随时···”。

  孰不料这个时候,刘宇亮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过门槛,一跌足叫唤的功夫,一只脚踩到了官服下摆,只听到撕拉一声,身上的官服拉出了一大道口子。

  看着刘宇亮如此狼狈,杨嗣昌急忙起身告个罪,而没等他说完话,这刘宇亮早就一溜小跑的不见身影了。

  杨嗣昌哈哈一笑,淡然自若的道:“小儿辈,大破贼了!?”

  随即他就是感慨的道:前有谢安风标绝世,后有嗣昌举棋若定,这才是千古佳话啊!刘宇亮···,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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