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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四十八章无题


李素基很忌惮宋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宋珩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精神。说穿了他就是脸皮极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将死缠烂打发扬到极致。

        所以当我说起宋珩救不了我时,他的脸上闪过黯然和尴尬,可也仅仅一闪而逝,他又打起精神来,从容狡辩:“素娥,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况,那天的刺杀明明就是冲着思苑表妹而来,我没想到出现偏差。我向你发誓,今后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据抓到的刺客招供,他们那日只想要林思苑的命,赵旭替我挨得那一枪,只因其中某个刺客操作失误,打偏了而已。

        可宋珩就能撇清在千钧一发之际选择了他表妹和儿子的事实吗?

        正如李素基所言,关键时刻,宋珩永远在掉链子。

        我最伤心难过时,为保林思苑,他带着她远走他乡,留我独自面对左右为难的局面;我收养宋沛时,因着宋家的安危,他隐瞒真相,让我像个傻子蒙在鼓里;我孤立无援时,为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他和林思苑生儿育子,等我熬干了所有心力才姗姗来迟……

        “宋珩,你永远有这样那样的苦衷,可凭什么后果和伤害要我来承担?”我径直打断了宋珩,“你对得住宋家,还了林家的恩情,现在又拥有了权力、地位、两个儿子,人生不说十全十美,也近乎圆满了。你为何还不知足,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我的不计前嫌?”

        宋珩闻言,眼睛越发鲜红,瞧着就如同泣血一般,突然他抬起左手,我以为他欲行不轨,正要向宋琛呼喊,结果他只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按着眼睛,手背遮住了他大半面容,无法看出他的情绪,只见他胸膛起伏,恐怕心里也不平静。

        我看着他掌心遮面的动作,想起了赵旭,他似乎也经常这般,不过他是大拇指和中指配合揉太阳穴。

        再想远一点,陆誊脑子发懵时,会以闭眼的方式调整心态,但又不愿让人看出,常常借着按鼻梁的动作,遮掩过去。

        宋珩和赵旭学得他这个习惯,不过宋珩大多时候是掩饰痛苦,而赵旭是不让别人看出他的高兴与得意。

        “素娥,你我身份特殊,多少人欲致我们死而后快,没有权力和地位,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宋珩左手从脸上移开,除了眼睛依旧红得厉害,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沉声道:“至于沛哥儿和沣哥儿,我已经跟表妹商量好,明年就将过继给姜家和林家。”

        “沛哥儿是你儿子,又不是蹴鞠,任你踢来踢去!”我心头顿时燃起一股无名怒火,“还有林思苑的鬼话你也信?”

        宋珩之前说儿子是为陆誊生的时候,我就觉得可笑,欺负死人不能说话罢了,只是当时我身在宋家,担忧宋珩恼羞成怒,忍着没做声而已。

        “表妹对姜侯爷之心天地可鉴。”宋珩面不改色,神情自然得好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气笑了,话都已经说到这种份上了,宋珩还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我和陆誊也是真心相爱,也不影响后来爱上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啊。

        宋珩无视我的冷笑,继续道:“从始至终她不过在利用我,一来守住姜侯爷的基业;二来离间你我,报复我们罢了。”

        我盯着宋珩,扯了扯嘴角,今天又领教了宋珩过河拆桥本事。

        不过他们表兄妹纠葛之深,又有宋沣,岂是他想撇开就能撇开的?

        我正要狠狠嘲笑宋珩的痴心妄想,可注意到他好整以暇的姿态,明白他只是装傻充楞,还打着忽悠我的主意,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拿出杀手锏:“宋珩你无论你今天说出花来,都无法改变我即将嫁给圣上的事实,如果你再纠缠不休,那就继续到岭南当你的知府去吧。”

        “素娥,我不信你没有看清如今的形势。”宋珩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如天空般阴沉,语气也是熟悉的威胁:“天下即将大变,圣上正需要我为他卖命,稳固朝堂,恐怕舍不得我去岭南——”

        他突然闭口不言,定定地望着我的身后,笑意彻底消失,眼里的冰寒更甚一层。

        看他这般模样,我以为是赵旭来了,急急地回过头,发现自己想错了。

        来人个头中等,身材精瘦,面容约莫三十五六,只是双鬓斑白,眉头中央有着深深的川字纹,看起来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

        我望着来人,不由地转过身来,一时之间也难以移开目光。

        来人名叫陈松,曾经是个流民,后来成为了陆誊的大弟子,最受陆誊信任,如今任神机营的指挥。

        本次引起了朝堂大动荡的燧发枪,乃是神机营和工部共同研发,工部从上到下都受到了极大的牵连,神机营却能全身而退,很大程度上,因为眼前的陈松。

        陆誊曾误以为赵旭是赵嘉仪的后人,待他如亲子,经常将其接到身边小住,只是陆誊公务繁重,很多时候都把赵旭丢给陈松照顾,因此他两人自有一番深厚交情。

        另外陈松还是安顺王的女婿,算是赵旭的堂姐夫,与我也能算半个亲戚呢。

        这时宋琛也走了过来,孟青平似乎也收到了消息,从门口踏出,面色格外阴冷,来到陈松跟前,皮笑肉不笑道:“敢问陈指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林师妹不幸离世,师兄妹一场,我来送她最后一程。”陈松无视了孟青平的挑衅,径直越过他,就要往里走。

        我这时才注意他手臂上挽着黑纱,身后跟着几个家将,却未假手于他们,亲手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祭奠的香烛、纸钱。

        孟青平伸手拦住了他,“那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老黄历了,陈指挥莫要放在心上。如今您是安顺王爷的东床快婿,孟府庙小,受不住您这一尊大神。”

        孟青平口中的安顺王,是先帝的堂弟,曾经想把嫡女说给宋珩,宋珩觉得他家迟早翻船,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宋珩显然算错了,先帝和赵旭都十分善待安顺王,无数天骄如流星般含恨退场,他依然活得稳稳当当,富贵绵延。

        至于孟青平为何对陈松如此鄙薄,大概安顺王是豪门巨户的领头羊,跟姜氏的新贵天生不对头,而陈松做了安顺王的女婿,无异于投敌之举,明晃晃的背叛。

        陈松听出了孟青平的讥讽,面无表情道:“孟大人难道不也是归远侯府的女婿,跟我有何区别呢?”

        说完,他的目光掠过孟青平,在宋珩身上停留了数息,最后直勾勾地看向我,嘴角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

        我明白陈松的意思,他跟孟青平曾经都是姜氏之人,如今都在为朝廷出力,谁又比谁更高风亮节呢?

        唉,姜氏自从陆誊死后,就陷入纷争之中,遇大敌之时,勉强一致对外,一旦松懈,立刻陷入内斗,各种阴谋诡计轮番上阵,杀起自己人同样毫不手软。

        此次遇刺,就是针对林思苑的姜氏内斗,林思苑倒是有惊无险,林思薇却代她做了替死鬼,不能不说命运无常。

        话说回来,安顺王跟归远侯府还是有区别的。先帝差点自挂东南枝时,只有归远侯府出钱出力,真有与大周共存亡的气节,比起安顺王深受皇恩却只进不出,区别大了。

        若非赵旭父子需要宗室拱卫皇室,平衡朝堂的各方势力,早就抄了安顺王的老巢。

        不过赵旭注定无子,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继承人总要定出来,血缘关系最近的是先帝的同母胞弟长兴王,其次是和先帝同一个奶奶的安顺王。

        按理说长兴王的赢面更大,但长兴王野心勃勃,趁着皇权不稳,多次暗搓搓地试图取而代之,背后捅了赵旭父子好多刀,因此在赵旭眼中,安顺王倒显得不那么碍眼了。

        至于其他血缘稍远些的宗室,赵旭肯定不会考虑的。血缘关系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先帝稍有实力,就勒令他的亲戚们退还历年侵占的良田,把这帮亲戚们得罪得太过了。

        为避免死后被拉出来鞭尸,赵旭只能从矮子里面拔高个了,虽与亲叔叔、堂叔叔嫌隙极大,但好歹未曾撕破脸,都是私底下你来我往,多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长兴王和安顺王到底谁能摘到果子,却是变数丛生,双方都在暗中较劲。

        思及此处,不知为何想到了我的土豪笔友无畏兄,他也因无子,有一帮试图吃绝户的宗族亲戚,但愿他的江南小妾能让他轻松些。

        因无人回答陈松,恰巧我又莫名其妙地发笑,他开始直接追问我:“李娘子觉得呢?”

        我回过神来,细细地打量陈松,直到他狼狈地别过眼,才悠悠道:“陈指挥还是莫要问我,我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传来,里面还混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所有人仿佛能掐会算般预料到来人的身份,各色目光好似不经意般从我脸上划过,整装肃容,恭敬地站在台阶之下。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匹神骏的黑马,马背上正是齐慎和郭莱两个老熟人,紧随其后又是数十个骑着骏马的锦衣卫,浩荡而来。

        待他们全部下马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行至孟府大门前,稳稳地停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接着汪静利落地跳下马车,打起帘子,一片静默中,赵旭的脸顿时显露于众。

        我跟着众人拜倒在地,内心叹了口气,赵旭的畏寒的毛病越发严重了,如今入冬不久,他披着玄色的鹤氅,手里捧着暖炉,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但就在他出马车那一瞬间,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抽气声。

        天气严寒,赵旭不欲在外面耽搁,很快就命众人起身,在孟青平的带领下,进去祭拜林思薇。

        当赵旭的背影消失后,汪静走到我身前,说赵旭要和我商量三日后大婚仪式之类的琐事,请我先到马车上稍作休息。

        我点点头,离开前用余光瞟了眼宋珩,他负手站在人群中,静静地望着我微笑,嘴唇微动。

        忽然间,关于王行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当年他要离开的前一晚,他曾与我道别,我以为只是日常的辞别,加之事务繁忙,只是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我那时金手指尚在,察觉王行呆在原地,注视着我的背影,无奈地抬起手臂向后挥了挥,示意他不要浪费时间,快去快回。

        王行见状,微笑起来,就如今天的宋珩一般,嘴唇微动,“大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依我对宋珩的了解,应该是指来日方长,我们等着瞧。换一句比较羞耻的话来说就是,你最终还是要落到我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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