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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拨云见日


哀愁的情绪在军营中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新年的气氛冲淡了,虽然在漠北过新年远远不能和京师相比,可豫王还是按例在保证城防的前提下给所有人放了假期,夜苍城家家户户也开始张灯结彩,窗花贴红。

        “都来领军饷啦,将军给我们每人都多发了一月的!”宣韶宁笑着招呼第四伍的将士们。

        “多谢将军啦!”曹铁笑哈哈地摸着手里的碎银子。

        “哎,瞧你那开心的样儿,攒钱回家娶妻生子呢?”雷鹏瞅着曹铁那憨样调侃道。

        “这不就是有个奔头么,可我们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能真的做到呢?”谢羽看也不看银子,有些落寞的说着,“也就是这么个盼头在支撑着我。”

        “新年了,说这些干啥!羽子,你们兄弟俩哪天要是生了娃了,可得认我作干爹。”擎苍打趣道。

        “嘿嘿,你以为你能像铁头那样啊,想得美呢!”孟克保毫不客气地浇冷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凌大叔和绯颜难道不是亲父女?”宣韶宁立刻就从孟克保的言语中读出了隐藏的信息。

        “伍长啊,你出身书院,又是能文能武,这点我佩服!可是要说到这军营内的事儿,可就是咱么哥儿几个清楚了。”曹铁笑呵呵说着,非常符合他这个口无遮拦的脾性。

        “是啊,伍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绯颜那丫头不是铁头亲生的,你想啊,一大老爷们,常年戍守边疆哪来的女儿啊?”孟克保被宣韶宁一问倒是来了兴趣,不用宣韶宁继续问,就直接说下去,“那是十多年前吧,玄甲军在经过景州的时候铁头收留了一个孤儿。本来军营里有规矩是不能携带妻儿的,可那铁头就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说是除非把他军法处置了,要不他绝对不放弃!”孟克保说的是绘声绘色,就如同他亲身经历一般,“没想到,最后将军还真被他说动了,竟然就同意他在军营里抚养这个女儿,而且还给这个女娃娃取了‘绯颜’这个名字,说起来,绯颜已经算所有人的女儿了。”

        “哟哟,说得跟真的似的,之前那段的确没错,可你也不看看你几岁啊,就想学着人家当爹了?”陶嗣锟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这也是宋觅离开后难得的欢乐场面。

        宣韶宁也是一边笑着,一边心里却想着,没想到绯颜的身世竟然是如此,凌铁鹰真真是不容易。

        午时,闲来无事的宣韶宁决定去找师巩正渊他们聊聊,于是就来到了锈螯卫的军营区,远远就看到了师巩正渊的身影。

        “正渊!”宣韶宁大喊了一声,自从进入军营以来,几个同窗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新年难得的空闲时光自然要和好友聚聚。

        宣韶宁这一声喊,回头的不仅是师巩正渊,还有凌绯颜、段朗和霍青。

        “你们也在啊,正好,我们人齐活了!”

        “我们也正准备去找你呢。”

        “绯颜,几日不见,又漂亮了呢!”

        被宣韶宁这么一夸,凌绯颜双手叉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回道:“韶宁,你当上了伍长之后连嘴都变甜了。”

        “可惜啊,绯颜不是一般的女子啊......”段朗笑嘻嘻的补充道。

        “韶宁,今天我们就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你荣升伍长啊!”霍青大嗓门也是不输曹铁。

        “原来你就是那个顶替宋觅的人啊!”一个锈螯兵卒模样的人走到了宣韶宁的面前,“两次违反军纪,连累害死了伍长,然后自己当上了伍长,果然是青山书院出来的,好本事啊!”这个人看年纪应该略长于宣韶宁,相貌普通,唯有缺了一半的左耳很是明显。

        宣韶宁打量了眼前人,只见他左手臂上缠绕着青色袖标,上面绣有展翅欲腾飞的鸾鸟,这是锈螯伍长的标志,“不知这位伍长如何称呼,在下之前所作所为的确有曾违反军纪,不过陷害一说怕是言过其实吧,而且将军已经为我正名了。”

        这时,师巩正渊等人也都来到了宣韶宁身边,一听对方这么明显的讽刺,全都变了脸色。

        霍青最是冲动,扯着嗓门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韶宁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当上的伍长,你这是嫉妒吧!”

        “嫉妒?说到嫉妒,应该是正渊更嫉妒吧?”这个人阴鸷地笑着来到师巩正渊身边,“正渊的本事我们是都亲眼见过的,连他这样的都当不上伍长,倒是被那么个小人给当上了,亏你们还是同窗呢!”

        凌绯颜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你胆敢再胡说!”

        没想到这人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耍着无赖脾性,“哟,好个巾帼英雄啊!你一个孤儿,真没想到那凌铁鹰竟是这般舍不得,连着将军都允许你们‘父女’留在军中,你这是恃宠而骄啊!”

        这番话是彻底惹怒了凌绯颜,一掌就朝着那人的面门扇去,那人倒也不愧是伍长,身手倒是不错,一个急退摆脱了控制还堪堪躲过了凌绯颜的一掌。凌绯颜一击不中,就打算再次发动攻击,眼看着事情要闹大了,宣韶宁抢先一步一把制止了凌绯颜,“绯颜,好了,你越是生气他越是开心!”

        霍青也赶紧跑上来相劝,“这人说话狠毒,嘴上功夫了得,我们别和他计较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人和凌绯颜身上时,师巩正渊已然弯弓搭箭瞄准了那惹是生非之人。

        “师巩正渊,你要做什么!”那人显然很是畏惧师巩正渊的箭术,看到对方的架势,一时间紧张不已。

        “正渊!”宣韶宁没想到刚制止了凌绯颜,这边师巩正渊又出状况了,“你向来冷静,怎么也跟着冲动了?”

        “遇事我都冷静,可是胆敢诋毁我师巩正渊兄弟的人我可冷静不下来,谁要是敢再多说一句,那就别怪我手中的箭了”,师巩正渊语气已然冰冷,让这寒冬季节瞬间冷却三分。

        “好啊,你们是兄弟齐心,今天算是我怂了,不过,你要是真有胆,那就手别抖!”说完竟然是扬长而去,而师巩正渊的箭既没有射出也没有放下。

        见那人离去,宣韶宁赶忙挡在师巩正渊面前,双手按下了他的弓箭,“我就知道,你毕竟还是能忍住的。”

        “忍住这一次,下次可就难说了。”

        宣韶宁握住了师巩正渊的手,笑着说:“下次我也不拦着了。”

        夜晚,冷风习习,宣韶宁一人躺在女墙的一个角落,眼巴巴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宋觅之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可那人究竟是何用意?宋觅不过是伍长,而自己更是兵卒,如何值得敌人处心积虑地来设计陷害?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加上白天发生的事更是让宣韶宁明白:军队之中最为看重军功,若是想让人服只有靠累积起来的威望,我能当上伍长纯属兄弟支持和豫王的赏识,也难怪有人不服,只怕不服的人还不少,为今之计唯有一场战事来给自己表现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宣韶宁扇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怎么能这么想呢!靠夺取他人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功名,第一次杀人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可转念一想,若没有流血牺牲,那么军人的功绩又如何体现呢?

        用力的甩头想要自己清醒一点,却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内心中已然生出的欲望。

        此刻,同样看着这夜空烦心的还有豫王。

        “将军”莫承枫看着衣着单薄、孤身站在庭院中的豫王有些担心,“可是京城有消息传来?”

        豫王收回望向远方的眼神,点点头道:“今日京城的信使已经来过了。”

        “怎么说?”

        “朝堂上大臣们都是非议我玄甲军,说是多年来虽然寸土未失,可也寸土未得,军需消耗也是这般巨大,所以大臣们要求缩减玄甲军规模和军费。”

        “边疆之事可是只能凭臆想来决断?多年来,又有几位大臣曾经来过这漠北?此事皇上如何看?”

        “好在有廖臻等人的一力保荐,父皇才没有同意大臣们所请,但是也催促我等尽早有所行动。”

        “那,将军是打算.......”

        “开春动手,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敌我双方如今是势均力敌,牵一发而动全身,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怕是战火连连了。”

        “道理我如何不懂?五日后召集所有将领来胧庐!”

        “是!”

        五日之后,新年的假期也全部结束,夜苍城中的新春氛围尚未散去,玄甲军的所有将士们已然回归正轨。节后第一日的胧庐甚是热闹。

        金甲卫的四大指挥使:欧鹭洋、袁尧、耿彦、裴正豪;寒刀卫的都尉夏峻茂;锈螯卫的都尉:项昂、战霆;屯连卫的都尉彭安泽悉数到场。

        豫王在厅正中坐定神色泰然地说道:“前几日京城中传来消息,我军戍守边疆甚是辛苦,皇上很是欣慰,决意继续保持我军的各项开支不变;然,我军镇守漠北数载,虽未失寸土,却也未能开疆拓土,朝中大臣还是颇有非议,所以,今日我请各位来就是想商议开春后的战事。”

        豫王一招先扬后抑,也是将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这些文人只知道纸上谈兵,开疆拓土谈何容易!”彭安泽最先发话,此人身形高挑纤瘦、肤色黝黑、一双眼闪着精光。

        “话虽如此,可我们毕竟远在天边,皇上还是更能听进去那些文人的话的,与其是愤愤不平,倒不如想想应对之法。”说话的正是裴烨之孙裴正豪,他继承了祖上的英武之风,青丝云鬓甚是整齐、目似朗星、面容俊秀、身材匀称,大有儒将之风,观之就让人心生好感。

        “开春之际是西凉发展民生的关键时期,一般都是休战为主,而我们若是能在短期内筹措好所有物资,倒是可以在这个时期全力一战!”项昂很是赞同豫王选定的时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选择目标了!”欧鹭洋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距离我军最近的西凉重镇是邕城,若是能拿下邕城那是一大战果,定会让龙颜大悦!”

        对于欧鹭洋的说法,豫王显然不赞同:“此次行动不宜选择邕城,虽说它是西凉的一大重镇,可邕城守军数量多于我们,多年的两军对峙已经让邕城建设得固若金汤,而且其城池以北就是西凉的一大军营所在,我们若是不能在短期内攻下,那么北部军定会在极短时间内赶到,那时我军将会是腹背受敌,处境将极为不利。”

        欧鹭洋没想到豫王竟然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能继续问道:“那将军心中可是已有定数?”

        “是的,我选择的是拨云寨!”豫王说得斩钉截铁。

        拨云寨位于邕城以西约八十里,距离夜苍城也不过五十里,是西凉为防范大梁而设立的前哨站,常年驻兵有千余人,能监视着夜苍城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一颗西凉插入大梁腹地不得不拔除的钉子。

        “如今这拨云寨的首领是官职为封都尉的淳于耄,为人好勇斗狠、遇事激进不思变通,他能有今日,全是仰仗他哥——如今已是西凉军千长的淳于猟”。拨云寨的地理位置不需要细说,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莫承枫又将守将详细介绍了一遍,也是为了响应豫王的提议。

        “不论是地理位置、对我们的威胁程度还是守将的能力来说,拨云寨的确是最合适的目标,可是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原因也是有目共睹的。”战霆指出了此战的困难所在。

        拨云寨同邕城、西凉北部军形成互为犄角之势,不仅距离邕城不远,距离北部军更是只有区区三十里,一旦拨云寨受到攻击,北部军可以短时间内赶来救援;若是被北部军纠缠住,那么邕城就会出兵攻打夜苍城,玄甲军本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一旦战局变成这番情形,将会陷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其中利害,我们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论有多难,此次定要一举除掉拨云寨!”豫王走到了大厅中间的地图模型边上,眼睛死死盯着标有拨云寨位置的小旗帜,“诸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看到豫王如此的坚决,所有人一时都有些错愕,不明白面对这陈年问题为何豫王会突然有如此的决心。

        “将军,末将有一想法!”裴正豪首先站了出来,“集合优势兵力首先切断北部军和拨云寨之间的联系;其次是先发制人,率军佯攻邕城;最后派兵攻打拨云寨,让他们三面头尾不能相接。”

        欧鹭洋一听,不禁笑道:“裴指挥使这是在说笑么?我们玄甲军不过区区五万,如何能做到这样分散兵力的计划?万一有所闪失,只怕.......”

        “所以兵力分配至关重要,攻取拨云寨只能是以少胜多,且要快速制敌!”裴正豪不等欧鹭洋说完就抢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豫王听后不发一言,显然也是在犹豫之中,裴正豪的计划确实可行,可承担进攻拨云寨的人选实在难定,虽然不至于是去送死,但也是九死一生,玄甲中不乏有勇之人,可能做到以寡敌众且快速拿下拨云寨的却委实难选。

        夏峻茂看出了豫王的顾虑,毛遂自荐道:“将军,战场冲杀、快速制敌本就是我寒刀设立的初衷,此次攻取拨云寨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豫王收回视线看向夏峻茂,眼神复杂,“夏都尉......”

        话还没说完,夏峻茂突然单膝跪地恳求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恳请将军同意!”态度坚决而又恳切,不禁让人动容。

        豫王还在犹豫之际,裴正豪也跪在了夏峻茂身边,正色道:“末将愿率领金甲阻击西凉北部军,尽一切努力为夏都尉争取时间!”

        “还要算上我!”袁尧也加入。

        “末将愿率领锈螯前去攻打邕城!”项昂、战霆也同时表态。

        看着众将领纷纷请战,欧鹭洋也意识到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自己不能落于下风,也只好跟着请战“末将也愿意!”

        豫王看着这些坚决请战的将领们,信心更足了,舒展眉头下令:“裴正豪、项昂,你们兵合一处,全力阻击西凉北部军;袁尧、耿彦、战霆你们三人佯攻庸城;欧鹭洋留守夜苍城;夏峻茂,全力攻取拨云寨!即日起准备,三日后要拔除这颗钉子!”

        “是!”

        当全军进入战备状态,要全力攻打拨云寨的消息传来时,宣韶宁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你确定?”站在营帐内的夏峻茂放下手中的事务,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翔和宣韶宁。自从听说寒刀卫将独自进攻拨云寨的时候,宣韶宁就已经决定由自己所在的第四伍打头阵,但是他并不是以牺牲他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军功的人,更何况他还答应过宋觅要照顾好这些兄弟。

        “你要打头阵?”夏峻茂虽然对宣韶宁的个人能力有所肯定,但是毕竟从未经历过真枪实战,而战场的残酷却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我很明白你想要表现自己,想要挣得军功,这本就是一个军人该有的素质,但是你要知道,勇敢和白白送死那是两回事。”夏峻茂又看了一眼陆翔,像是在责怪他没有及时制止手下人这种无谓的冲动。

        宣韶宁早就料到夏峻茂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所以听到这番说辞倒也不急着争辩,反而慢慢等待夏峻茂将话说完,然后开口解释:“夏都尉,我也料到你定会如此劝我,可此次我绝对不是在拿自己和兄弟们的生命甚至是这次行动的成败开玩笑,我是有备而来”。

        这倒是引起了夏峻茂的兴趣“哦?难不成你成竹在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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