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应欢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眼睛构造和别人不一样，生下来就能看见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物，这类人通常被称为“阴阳眼”。这样的才能更像是一种诅咒而非天赋，因为有的时候，能看的太清楚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身边有这样一种朋友，他们平时也和你们一起嬉笑打闹，但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露出肃然的表情，或者时常会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屏息凝视，那你就要多备几个心眼了。
或许只是他在装神弄鬼，或许是他在对某个灵媒节目进行着拙劣的模仿，但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是阴阳眼。
他们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世界，终生都要被无处不在的鬼魂纠缠着，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痛苦。因此，阴阳眼也大多是抑郁症、精神疾病的患者。他们坚信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并试图用药物来扼杀自己身上可怕的天赋，最终只能住进精神病院这种一辈子都没有希望的地方，变得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然而面前这位阴阳眼，不仅不阴沉，反而还有些开朗过了头。
“我跟你说，我能看到的很多很多东西，每天一睁开眼睛，它们就会像钱江大潮一样涌过来的。原本金和铅就足以暂时屏蔽掉这种能力了，但是……就在刚才，我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股像聚光灯一样的气！我的眼镜竟然都不能将它们完全屏蔽掉，这说明这股力量的主人相当强啊，于是我顺着光的方向一——路狂奔过来，终于找到了你的位置，最后才跟着你上了车！”她像是终于碰到了人生知己一样打开了话匣子，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彩，“不说我的事了……我这么老远地跑来找你，是为了拜托你一件事！”
“哦？拜托我？你要拜托一个和你认识不到三十分钟，而且在你眼里和探照灯差不多亮的人去做什么呢？”尹族饶有兴味地盯着这个小姑娘。
女孩再次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间谍之类的人在窃听。她拉开书包的拉链，郑重其事地从中抽出一本红色的小本子，将它在尹族面前摊开，一脸自豪地小声说道，“我是国土安全局超自然调差部的特别探员，应欢。我们组织现在正在招募各种各样的人才……”
“嗯……我懂了我懂了，是这种展开啊。”尹族瞥了一眼证件照上的应欢，至少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的头发还是火红色的，“你想要我跟你回去做人体实验。”他想要拿过这张红色的证件看看，却被应欢一把推开了。
“别乱动！”她一下子把证件藏到身后去，好像尹族会把它抢走然后撕烂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国家机密！”
“……行行行，机密就机密吧，我不去。”尹族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小巧的名片递过去，“我自己也有工作了，短时间没有加入国企的打算，不过还是多谢你肯邀请我。”
“‘二流的猎魔人，您降妖除魔的不二选择’……等等，怎么会有人在名片里说自己是二流啊！”应欢悻悻地接过名片，才看了一行排头就觉得不对劲了，“话说猎魔人是啥？道士吗？”
“你可以把我看做是你们的半个同行，只不过你们处理超自然灾害是为了稳定社会群众，我这么做则是为了报酬。至于二流嘛……真正的猎魔人都会有一根银制的腰带，这是猎魔人教团的组织象征。但是我没有，自然就只能算二流了。”尹族冲应欢友好地笑笑，“没关系，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张名片你先收好，万一你以后需要的话就按着上面的号码打给我，我可以给你八折。”
“我能不能问一下阁下的收费标准……”
“除灵一百万，驱邪一百万，符咒两万块钱一条，买五赠一。风水勘测一百万，求缘问卦，一卦四十万。器材我自己会准备的，但是你得管我的吃住，要是工伤还得另外加钱。”尹族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计算机，手指疯狂地敲击着，不断发出“铃铃铃”的清脆响声。应欢只看见一连串零在屏幕上疯狂地增殖，形成一个让工薪阶级望而生畏的天文数字，这让她不禁双手紧攥，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是一条龙服务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都够在杭州买一套房子了啊喂！”应欢忍不住大吼，随即她又意识到自己是在公共场合，连忙向车厢里的其他人歉意地笑笑，又把声音压低一些，恶狠狠地问道，“你们个体经营这么赚钱的吗？”
“那是自然，只要你有真本事，出价再高也会有人付钱的。”
“这么说你很有钱喽？”应欢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酸溜溜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尹族的样子，正如尹族在十五分钟前打量她那样仔细：他看上去非常瘦小，身高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米六几，在这个大长腿遍地的时代，尹族这样的身高无疑属于“很难找对象”的类型。头发很长，刘海几乎都黏在一起，把眼睛都给挡住了，看不清他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但这家伙却偏偏套着一件非常宽大的黑色风衣，把自己的身体完全裹在里面，看着反而有几分滑稽的感觉。应欢有些不屑地在心中补了一句，“还真没看出来！”
“还行吧……”尹族含糊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款最新式的智能苹果手机，无比熟练地用指纹开了锁，对应欢说道，“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都是同行，有什么事方便联络。名片上那个电话号码是公号，已经有些年头了，时常会出问题的。”
“你不是猎魔人吗？为什么会用手机啊！而且款式超——级新，都还没在市场上发售呢！”应欢见尹族如此面不改色地掏出一台手机来，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摔下去。在她心目中，猎魔人这种职业都是和古堡、荒原之类的东西挂钩的，属于半个古代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现代器械有什么联系。看他们从兜里掏个手机出来，就好比看吸血鬼用狙击枪对射，狼人开坦克决斗一样，充满了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范海辛时代了，我们也得进步啊。”对于这种刻板的偏见，尹族也只是笑笑，不予置评。
“……你加我微信想干嘛？”应欢警惕地看着尹族，目光从他的大风衣一直飘到他右手拿着的手机上，“我可付不起这么昂贵的价格，也不需要你的什么除灵服务。虽然没有你那么宽裕，但政府机构也给我们买了医保之类的保险，最基本的保证总是有的。”
“别这么说，多拓展一条交易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坏处，有备无患嘛。万一你哪天需要我，但又找不到我的联系方式，那岂不是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了？”尹族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虽然应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应该是在笑。
……
两人稍微僵持了一会儿，见尹族始终都不肯把手收回去，应欢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扫了一下他手机上那个奇形怪状的二维码。“反正加了之后不说话就行，就当加了一个垃圾营销号好了……”她如此安慰自己。
退出微信，应欢的屏幕背景便自然地闪现出来。这是一张阳光下的照片，背后竖着一栋教学楼，应欢和一个男生正对着镜头，做嘟嘴卖萌状。那时的她已经将头发染黑了，被风吹得乱成一团，好像迎风炸开了一个鸡窝。而站在她旁边的男生则是温柔地笑着，将目光看向她，像是在看一个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孩子。青春的美好与烂漫似乎全部浓缩进这张笑颜如花的照片中，永远闪烁着耀人的光芒。
“这是谁啊？”尹族突然开口问道。
“……”应欢对他的再三纠缠几乎忍无可忍，按着她的设想，自己和尹族的对话在他拒绝加入超自然调查部的那一瞬间就应该结束了。可对方却显然不是这么打算的，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像一块狗屁膏药一般贴上来，问这问那，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她硬是将那句“管你什么事”咽下去，赌气一般地把手机“嗖”地一下放进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整个人转过去，背对着尹族，气鼓鼓地说道，“我男朋友。”
“哦……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怎么的，你原来还觉得自己有机会是吧？”她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在哪儿上学啊？”尹族突然和蔼地问道。
“安吉……话说这关你什么事儿啊？你是查户口的吗？要不要我把家里的地址什么的全都告诉你啊！”应欢终于还是炸毛了，她把书包提起来，又重重地摔在车上，原本应该是非常凶恶的眼神却因为她的颜值而没有多少杀伤力，“我要睡觉了，能不能请你不要说话？。”
尹族被她这么一喝，神色都不变一下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六面的魔方，一边咔啦咔啦地大玩特玩，一边说道，“我知道……你的家境可能不太好，出于一些个人的原因，你对富人，尤其是像我这种劳动与收入大大不成正比的富人有着厌恶的情绪，你认为我们是通过投机取巧赚到了财富。毕竟你还是高中生嘛，这么想我也可以理解。”
应欢的脸色稍有缓和，但却依旧没有转过来，也不反驳，就这么背对着他干坐着。
“我拒绝加入你们超自然调查部绝不是因为看不起你们……实在是你的水平让我对这个组织没有信心。可能你的超能力确实很有意思，但如果它的使用者是个笨蛋的话，那能力本身再厉害也是白瞎。”尹族一本正经地损了应欢一句，接着说道，“只要你在发车之前稍微留意一下大厅里的电子时刻表，你就会发现北站去往安吉的车辆应该是五点十五分，下一班车则是在五点三十分。换言之，你现在坐的这趟车，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周气氛变得恐怖起来，应欢只觉得一阵起皮疙瘩从头起到脚，伴随着车内灯光有间奏的闪烁，她隐隐约约看见那些乘客的身体开始变得很奇怪。随着尹族的结论出口，原本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人都突然把身体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这里。
她吞了口口水，连忙转过身来，这时候看到的尹族就比刚刚顺眼多了。
“这是一辆载死人的灵车。”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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