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开服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阿九早早地为尹族做好了一碗热腾腾的麻心汤圆，他也不管什么烫不烫嘴的问题，仰起脖子就是一通猛灌，像喝水一样连带着汤圆一并吞入腹中。在这个古老节日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时代，尹族却还是执拗地坚持着这些传统，兀自与时代的新潮对抗：他在端午节要吃粽子、要去登高；在中秋节就非得赏到月亮，如果天气不好他宁愿花点儿力气飞到云端上也要看；在圣诞节……他偶尔也会萌发去给孩子们送礼物的念头，但现在家家户户都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烟囱似乎已经不大能见到了，这位三分钟热度的圣诞老人只好就此作罢。
吃完饭，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沙发上，尹族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幕。他将放置在一旁的精神链接器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这个玩意儿从外端上看就是个样貌诡异的摩托车头盔，通体为海蓝色，靠近额头的那一端有五个信号灯，此时都处于关闭状态。头盔内部则是一种摸上去手感比较松软的材料，尹族叫不出它的名字，但却从这些东西身上感受到了微弱但却良好的导电性和信号传导性。（在第一章的时候就有交代过，尹族具有“在一定范围内感受物质”的能力）几根松软的接线从后脑的位置伸出，看这长度，应该是要连接在太阳穴的位置。头盔的最顶端还设有一个插座，是用来连接电源充电的——仔细想想就知道，虚拟现实游戏的耗电量一定惊为天人，要是光靠头盔里那点儿电池，估摸着也就刚刚够你连接进系统。
“虚拟现实啊……原来我还一直不把人类的科技当回事儿呢，短短十五年内，居然就出来了这种大家伙。”尹族一边把头盔戴到自己的脑袋上，一边不由自主地感叹道，“科技的发展真让人捉摸不透。”
“少爷，虚拟现实游戏的魅力是相当可怕的，许多心志不坚的成年人都会沦陷其中。为了您自身心理状态的安全，我建议您将游戏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阿九将一旁的包装电线拆开，一端插在尹族的头盔上，另一端则是连上了家用的电源插座，“我刚刚去官方网站稍作阅览，正式开服时间是在正月十五晚上九点钟，您在十一点钟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下线了。”
“行吧……快开服了，我准备进了。”尹族最后交代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及时叫醒我！”
伸手按下启动的开关，头盔前面的五个按钮在同一时间亮起。
“正在校准精神数值……请不要做出多余动作……”
“正在将人格数据转录进游戏系统……”
“正在评估使用者心理健康指数，请稍后……您的心理健康指数为负465，暴力、犯罪、杀戮倾向严重，建议您在现实世界向心理医生问诊。”
“未侦测到该公民有违法记录。”
“您参加的是‘四人组队模式’，正在为您匹配测试服玩家……”
“正在生成角色数据……生成成功。请输入您的昵称。”
尹族看了看在视野中弹出的对话框，毫不犹豫地就输入了“新手村小霸王”这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所有数据都已在后台就位，正在生成地图，敬请期待……”
眼前的阿九飞速地倒退，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白光。其实也不只是阿九，包括桌子、椅子、沙发、电视，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光芒的旋涡，尹族现在便是置身于这个旋涡之中，大脑被适当的电流所欺骗，从而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急速下坠的错觉。这就是虚拟现实技术的可怕之处了——人的所有感觉，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等，都是要依赖大脑调试的。换言之，只要给大脑施加足够复杂的错觉，就可以让你看到、听到、闻到、感受到哪怕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尹族非常确定，现在自己的身体就坐在沙发上，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极光的旋涡，他感到肉体在往下落！
更可怕的是……只要虚拟现实的技术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分毫不差地模仿出现实世界的种种感觉。人们一旦在游戏中习惯了虚拟的杀戮、犯罪、统治，等他们回到现实中时，精神状态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有人分辨不出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将现实世界当做一场冗长的、荒诞的、而又无法醒来的梦？
又或者，他们其实是对的？
……这些问题在尹族脑海中一闪而过，随着流光一并消逝了。
下一刻，他便被传送到了一片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面前则是波涛翻涌的大海。因为这儿毕竟是虚拟世界，尹族稍微观察了一番，也就放弃了去对比脑海中世界地图的打算，就当自己是到了加勒比海的某座小岛上好了。
四周已经被人给堆满了，尹族粗略地一数，大概是一百来个。虚拟现实游戏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让玩家自行挑选角色的外貌，而非整个服务器里都是某张单调的通用面孔，因此，尹族放眼看下来，全都是俊男美女，连个身材稍微臃肿点儿的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这些玩家又有几个是胖的流油的肥宅……
这座小小的岛屿背后，还有一座体积约莫是其十倍的超大浮岛。尹族隐隐能瞥见远处的山头上有一座钢铁堡垒一般的灰色建筑，它只将自身很小的一部分展现给众人，大部分都隐匿在山头里，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尹族也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这里说到底还是游戏世界，天马行空的想象是必不可少的，到时候说它是外星人的秘密基地都有可能……
身旁的三个队友脑袋上分别用阿拉伯数字标着“一”“二”“三”，可能因为连接延迟的问题，尹族脑袋上标着“四”。他看了一圈自己的队友之后，便露出了某种奸计得逞的猥琐笑容，不过稍微笑了一下就给收回去了。
“尹族？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最惊讶的还要属二号队员应欢，在看到尹族的那个瞬间，这个姑娘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一颤，差点儿跳起来。她有些急躁地看了看尹族，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位队友，拼命地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多余的话，但尹族却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微笑着向其余二位队友点头示意。
“我也想玩玩这款最新的游戏嘛，刚好和你们匹配到一起，也算是缘分吧。”尹族和善地笑了笑，看向那位昵称叫做“正义的铁拳”的一号玩家，“不知二位该怎么称呼……”
“尹族？那是你的昵称？还是名字？”叶鹰上下打量了一下尹族的外貌，突然厉声问了一句。随后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问是在是有些突兀，他又冲尹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可你的id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我脑子笨，弄不清楚该怎么叫你。我在现实里姓叶，我也搞不清楚你的年纪，你看着叫就是了……”
“欢欢之前交给我的报告……我认真地看过了。小年夜那天，救了她的就是你吧？”三号玩家的id叫做“公孙智”，尹族仔细地想了想，也没想到任何可以和这个名字对上的漫画动漫或是小说人物，换言之，这很可能就是三号玩家自己的真名。网络就像一场别开生面的假面舞会，每个人都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地来欺骗他人，而敢在一款虚拟游戏中以真名示人，无疑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
这个一号玩家的身体素质看上去相当好……当然了，这里是虚拟世界，这幅筋骨强壮的外表可能是玩家调整出来的。但无论怎么调整，都不可能把一个豆芽菜变成施瓦辛格那样的壮汉。这位叶姓男子的肌肉相当发达，他在现实世界应该长时间从事着体力工作，抑或是他时常去健身房锻炼。
而这个三号玩家就让尹族百感交集了，原因无他，这货貌似就是应欢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学长”。他并没有用系统的功能调整自己角色的相貌，而是直接原装出战，却依旧帅到惨绝人寰。尹族看他身形纤弱，皮肤雪白，又架着一幅金丝边儿的眼睛，估计战斗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但他无疑又是比较受女孩子青睐的类型，无论是身高、颜值，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男性魅力，都在无形之中将尹族给比下去了。
“队长，或许我们不应该……”
“没事，叶鹰。既然这位尹兄弟曾经出手救过我们的队员，他就是值得信赖的，至少可以说他当时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公孙智眯着眼睛，露出一个说不好是善意还是恐怖的微笑，“对于这样优秀的人才，我们更应该主动争取才是。”
“我记得我跟应欢说过了，我没有到国企上班的打算。”尹族淡淡地说道。
“她也确实和我传达了这一点……但没关系，人的观念总是会变得嘛。”公孙智似乎并没有放弃，“说不定哪一天，尹兄的想法也会跟着变一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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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此时，空中忽然射出来七道绚烂的烟花，在海风中炸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响声，将地上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一个巨大的投影缓缓出现在天空中，他穿着一身长到可以飘起来的白大褂，脸上戴着一幅黑色的乌鸦面具，右手的无名指上，一枚金黄色戒指正在闪闪发光。
“大家好，欢迎来到荒岛黎明，我是这款虚拟现实游戏的总设计师，我姓貘，你们可以叫我貘?。”
“貘?！”“貘?！”“貘?！”……狂欢的人群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竟然都开始疯狂地尖叫起来。眼前这一幕像极了某种黑暗宗教中的场景，灵魂干涸的人渴求着极乐的消遣与刺激，为了找到这些东西，他们甚至不惜跪拜、祈祷恶魔。而祭品，注定就是他们自己。
“来了啊，月入过万的妖怪设计师……”尹族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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