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阳谋
也不知貘?究竟出于何种心理，竟是将密码直接写在了日记的第一页上，刻意把谜题的难度硬生生降低到小学生解谜的等级上。尹族抄起笔记本，将那一连串数字输进了保险箱中，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将日记本丢到一边，拉了张破烂不堪的椅子过来，像大爷一样躺在上头，默默地凝视着这个黑铁色的保险箱。
应欢对这份笔记倒是显出了些许兴趣，她好奇地将其捡起，吹了吹上头地灰尘，借着微弱地月光翻阅起来。可不出几十秒钟，这个姑娘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露出了思考地神色——很显然，她几乎什么都没有看懂。貘?对剧情地发展和把控极其有力，僵尸大队、共济会、人类清除计划，necroa病毒……一系列充满着奇幻意味的因素纷至沓来，让人目不暇接。一旦你有一个环节脱出，下面的可能就很难理解了，而像应欢这种乖乖女看上去就不是会玩瘟疫公司的类型……（病毒的种类便是出自瘟疫公司，由此可见，貘?作为游戏的总设计师，平时各种各样的优良游戏也没少玩）
黑铁色的保险箱像一台年老失修的蒸汽机，“哐——当——”一声巨响，里头的锁扣总算还能识别出密码是否正确，缓缓地松开了。几缕冷冰冰地蒸汽从保险箱中传来，尹族不由地神色一凛，看这状况，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某种需要在低温下才能得以保存地药剂。貘?在此时此地恰好安排一管药剂在这儿……难道他就不怕万一是我以外地玩家误打误撞到了此地，然后成功地完成一系列并不复杂的解密，之后顺理成章打开了保险箱而误得了药剂吗？
还是说……这是专门针对我才研制出来的东西？
这一瞬间，尹族只觉得四周金光一闪，空间好像不稳定地晃了晃。一股莫名地震动从四面八方传导过来，如同水面上的涟漪，从空气、海浪、大地、建筑中传来，将万事万物都扼制在一个静止不动的状态中。
光影变幻，尘埃落定，一旁的应欢保持着双手捧书、细心研读的姿势不动了。
尹族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惊慌，他稍微愣了两秒，便如有所感地向左边地阴影撇去。果不其然，貘?就像个幽灵一般站在那儿。在黯淡到几乎可以说是模糊月光之下，他脸上地乌鸦面具透着和金属颇为相似地寒冷光泽，突出的鸟喙直指着尹族，让他不由想起了尖利的手术刀。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魂戒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金黄色光芒，这股光芒像水一样柔和，却又像烈日一般刺眼，甚至可以暂时替代空中的一轮明月。
“又见面了。”尹族平静地招呼道，“这一次，你打算给我设下什么圈套？”
“没有圈套，尹族，没有。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你自愿来参加这场游戏，你自愿遵守着我定下的游戏规则，自愿地寻找能够杀死所有玩家地方法，自愿地找到这里，然后……现在，你还得自愿地注射这管稀释化病毒，这是你胜利的唯一方法。”貘?地声音依旧像指甲挂玻璃一样难听，仅仅只是听着，都足以让常人产生生理上的不适，“等你注射下这管药剂后，你在‘游戏中’的数据会发生变化，简而言之，你会成为丧尸的一份子，并在其中享有极高的威信和公信力，他们会发自内心地推崇你为他们地领袖之一。再之后……凭你的能力，领着一群不会死、不会疲惫，且战斗素养极高的战士攻占一座只有五六十人的小岛实在是太容易，我就不多赘述了吧。”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任何人都可以胜任吧，为何又要让我来呢？”尹族耸了耸肩，冷笑道。
“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你的方法，尹族，没有哪个王朝是可以长久存在，没有！哪怕是你也不行，你也是人，你也有弱点。”貘?的语气中莫名地涌出几分憎恨，再配上他那半死不活地声线，会让人不由地感觉后背发凉，“你知道吗？让我最感到愉悦的是……即便你知道这管针又问题，我甚至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一针下去，你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但你没有其他办法，为了从我手上保护其他人，这一针你还是不得不扎！”
“你以为这就算赢过我了吗？”尹族的语气骤然变冷，阵阵阴寒的杀气如钱江大潮般奔涌而出，这一霎那，他身上的黑气与杀意轻易压过了面前的貘?，成为了这款虚拟世界中最为骇人的魔头。
“……赢过你也好，没赢过你也好，我无所谓。只要最后是我杀了你，那就够了！”说完这句，貘?也不打算久留，他知道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宿敌，这点儿默契总是有的，“尹族，下一次见你，就是在现实世界，希望我们彼此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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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尹族也习惯了他的不辞而别。
他拿起针管，将它颠倒转身，凑在眼睛前面细细打量，但见玻璃管中的碧蓝色液体随着尹族手上的动作缓慢地倾覆下来，好似蓝色的固态沙粒。这种神奇的液体给尹族一种“粘稠”的感觉，它的流动模式与任何一种已知的液体都无法完全配对上，哪怕是尹族，也不能准确感知到针管中究竟蕴藏着什么元素，对其效用更是雾里看花、不甚明了。
“哼哼……自打接种狂犬病疫苗之后，我这辈子还再没打过针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撸起袖子，右手抄起针管，对着自己的动脉就是狠狠一针。推动针管，碧蓝色的粘稠液体被推进尹族的血管之中，以完全违背医学公理的速度融入了他的血液里，并随着心脏的泵动，瞬息之间便传遍四肢百骸。一秒，两秒，三秒……在短暂的停顿后，一股强大的眩晕感突然袭击了尹族的大脑，他能感受到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不知为何却无法控制，好像肉体和灵魂分开了一样。冰凉的触感从头皮传递到脚跟，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瞳孔也开始不自然地收缩，几乎无法在地面上站稳。
“啪啦——”在原地抖了几步之后，尹族的身体好像偏瘫患者一样摔倒，他本想着扶一把桌子，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扶到，而是整个人“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脸部和地板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他也无法感觉到痛，触觉神经完全失灵了。一旁的应欢似乎从时间静止中恢复过来，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想要将尹族从地上扶起，但不管怎么试都无法成功。这个女孩大声地尖叫着什么，尹族可以依稀从模糊的视觉中看到她在哭，却听不见她的话。
下一秒，整条右臂传来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尹族放声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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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啊啊啊啊——————！！！！！！啊————！！”现实中，尹族的身体突然绷直了，他像发了疯一样地大声吼叫着，神色比任何可以描述的词语都要更加狰狞。尖利的音调让人不寒而栗，不敢去细想他究竟在受到什么折磨，就连一向淡然自若的阿九听到这阵惨叫也不由自主地一顿，差点儿把手头上正在收拾的衣服给撕开了。
在她心目中，尹族的神秘和强大几乎可以与无所不能画上等号，但这种惨叫连连的场景很显然和她想象的尹族全然不符。
她飞速奔向客厅，却见尹族依旧戴着那款虚拟头盔，头盔上头的五个信号灯都在疯狂地闪烁着红色光芒，“滴滴”的警报声不绝于耳。但即便如此，尹族却依旧兀自惨嚎着，他大张着嘴，源源不断的凄厉吼叫从喉咙中涌出，让阿九不由地联想到在地狱受着油炸之刑的愚民。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脱身的梦魇，在其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哀恸，这痛楚既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
“咔啦咔啦……”
尹族的右臂之上浮现出一根无比粗壮的金色锁链，将他的胳膊紧紧箍住，越缠越紧，逐渐有锁链尽头的尖锐之处扎进了尹族的肉中。阿九从锁链上感受到一股不容侵犯的天威，这样可怖的气势、没有丝毫通融可讲的约束和力量，分明不是人间能有的东西。它如同蟒蛇一般，紧紧地盘绕在尹族的右臂上，不断地收紧、收紧，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从盘根错节的金色锁链中传来，倒钩横生，重重地刺进了尹族的血肉中，它们几乎要将这条精瘦的右臂给活活拗断了。几滴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手臂上淌落，滴在地板上，让阿九不禁为之一愣：正如她第一次看见尹族这么痛苦，她也是头一次看见尹族流血。
而他的血，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是殷红的……
阿九想了想，最终还是强行拔掉了游戏头盔的插线。只听见“砰——”的一声轻响，头盔上五盏恼人的红灯终于完全灭掉了，随机发出了好似笔记本被强行关机的声音。尹族的身体也随之一僵，他好像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先是一挺，长久地顿了一下，再像海参那样软绵绵地瘫倒在沙发上，双臂无力地松垮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了回去，好像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这一地狼藉的血液，才能证明方才的那场惨案。
阿九和尹族对视着，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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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幻工作室。测试部总办公室。半夜十一点。
一声凄厉的哀嚎从某位脸色惨白的程序员口中蹦出来，并像高能病毒一样感染了一大片人，使整个工作室的气氛变得一片凄凉，“服务器炸啦！！！！”
“呜嗷……”一个身材臃肿，戴着眼镜的胖子一个猛子扎进了键盘里，任由窗口中胡乱地输入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通宵大半个月的心血炸了……不行，我不行了，二进制之神啊，让我解脱吧！”
更有甚者，直接拉开了玻璃窗，任由冷风呼呼地扑在自己脸上，“兄弟姐妹们，现在服务器以崩，荒岛黎明的第一波测试就这么凉了……我们程序猿唯有以死谢罪，方可明志！诸位，我先跳为敬！”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跳，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好说歹说地又把他给劝回来了。大家纷纷抱头痛哭，用力地拿餐巾纸擤着鼻涕，弄得好像是亲朋好友的送别会一样。
也难怪他们会这么紧张……一款新游戏面世的第一天，邀请的都是游戏界一些声名显赫、影响力极大的高玩，结果才刚玩了没两个钟头，服务器就因为未知原因炸裂了，所有玩家都被强制弹出，游戏体验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这样的新闻无疑会对荒岛黎明的出品和上市造成十分不利的影响，说的极端一点儿，有关部门以“调查游戏安全性”为由，强制禁止这款游戏面世都有可能。这责任要是一层层担下来，他们这些小小的程序猿可背不起这口大锅啊……
好在，能背锅的大佬很快就来了。
“都吵吵什么？”一个尖利的、极度难听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众程序猿却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纷纷转头，脸上带着无一例外地带上了“谢天谢地你来了”的笑容，“大半夜的……街坊领居不要睡觉了啊？”
“貘老大……服务器崩了，好像是因为某个玩家的数据流突然过载，主机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宕机了。您说……这要是说出去，人家能信吗？”
貘?低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在公司里，他往往是以人类形态的面貌示人，别人也看不见他的乌鸦面具。不过出于程序猿之间的特殊尊敬，大家一般还是会叫他在游戏里的id“貘?”，有热乎一点儿的，就直接叫他“貘老大”，听着像匪帮头子似的，颇为不伦不类。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们做程序的，如实上报就好了，出了事情我来顶。”想来公司也不会将他这么个设计出荒岛黎明的骨干人物裁掉的，貘?说起话来自是多了几分霸气，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大家别忘了，今晚一点半，我们程序部的同志们要在‘江湖剑侠’里集合开二十人团副本的。到时候你们的士气要是还是这个鬼样子……哼，别怪我这个部长不给你们面子，都听清楚了吗？！”
“哦！！”办公室里瞬间充满了朝气，就连回答声都显得无比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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