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煞

见识到尹族单手卸枪的本事之后，叶鹰还是略微吃了一惊的。

        现代枪斗中，枪的定位已然从远距离杀伤性武器变成了近距离突刺武器，枪同枪，子弹就是红缨挥出的锋芒。而在枪斗中能以豪礼之差迅速卸掉别人枪的人，往往都有着十几年甚至更多的实战经验——他们对这种格斗已经熟稔到不能再熟稔了。

        既然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枪斗泰斗，继续想着和他对打就太蠢了……哪怕叶鹰不想，也只得提前祭出了他最后的底牌。

        “轰————”一阵沉重的拳风袭来，叶鹰的右拳在尹族虚无缥缈的眼眸里逐渐放大。而他既不闪躲，也不抬臂避嫌，反倒是冷笑着大张开双臂，敞开心门，将生理上的弱点完全暴露给对手。俨然就是一脸“拳头什么的随便来，能破防算我输”的轻蔑神情，别提有多欠打了。

        不过站在尹族的角度，这也不是太难理解。子弹都没能打穿他的皮肉，仅仅是拳头又能怎么样呢？

        由于尹族没有做任何闪躲，这一拳，正中面门。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闷响，尹族的身体被打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最终迎头撞在不远处的祭台之上。石块垒成的祭台已经安安静静地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又或许，其实从它建成的那天起，就是在苦苦地等待着今天。几百年的风雨飘摇、战乱祸端，它都没倒，如今却被高速飞来的尹族磕了个粉碎。这其中的因果缘由，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呃……啊，差点都忘了。”尹族在砂砾堆里愣了两秒钟，才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爬起来，抖了抖飞进衣服里的土石和叶子，“你和应欢一样都是超能力者呢，话说，叶鹰，你的能力是什么来着？”

        叶鹰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夹克衫的拉链拉开，以一个无比帅气的姿势将它从身上扯下来，从而露出一身包裹在紧身衣之下的矫健肌肉。尹族注意到，他的两条胳膊上正盘旋着一层黑色的气，它们将叶鹰的双臂完全覆盖在其中，看上去魄力十足。正是这股气给了叶鹰远远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方才那一拳……虽然尹族的大意也是至关重要的要素，但若是没有这层气相护，叶鹰的重拳最多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清风拂面罢了。

        “哼，很好……至少你和那些问两句就什么都说出来的反派不一样。”尹族又嘲讽了一句，终于开始认真起来，将右臂向身后长长探出，大喝一声“风！”

        和那日鬼境里一样，小巧玲珑的太刀“风刃”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在瞬息之间穿过了层层云海，向着尹族飞速袭来。

        但……叶鹰又不是傻子，岂会傻站在那儿等敌人变身完毕？

        他将煞气缠绕于双腿，膝盖微微一曲、一弹，便获得了巨大的势能，如同炮弹出膛一般窜了出去。地面被他的巨力硬生生跺碎，两个鞋印深深地烙在地上，伴随着道道龟裂的痕迹和崩裂而出的土石，这对脚印必将成为后来者瞻仰、崇拜不已的神迹。

        叶鹰的身形如猎豹一般迅捷，他在半空中稍微变换了一下身位，双臂大开，将毫无防备的尹族拦腰劫住。二人又往前面顺势飞了个六七米，终于还是像假摔的足球运动员那样堪堪倒地了。而就是这一扑，让风刃彻底错失了尹族的位置，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直直地飞向了他原先站着的方位。而这把刀似乎并没有“自动调节”这么高级的功能，而是一个猛子扎进了地里，“咚”的一声，直接将刀身的三分之一都没入地缝之中，竟是像刺一块豆腐那般轻松写意。

        尹族被叶鹰按在圆形祭台的正中央，破碎的玄奥图腾上，两个人以正义的名义互相厮杀着。

        “方才的第一拳，不过是试探一下你身体的硬度。”在煞气的制成下，叶鹰的四肢力量均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竟是能将尹族的力量暂时压制住，“现在我就明白了……你不是那种可以用武器杀死的敌人，你的身体太硬了！”

        “嘿嘿嘿……跟你这种只能靠着煞气硬一会儿的家伙不同，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硬。”明明是被别人摁在地上打，尹族却依旧显得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工夫开句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刀剑、子弹、火炮……这些东西打在我身体上的任何部位都是无效的……”

        “砰！”

        尹族嘲弄的话语尚未说完，叶鹰已是攥紧拳头，一拳扪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他的脑袋像某些制作夸张的老电影那样极快地向下摆去，瞬间磕碎了身下的地砖，深深地陷入了土石之中。泥土和不少刚度过惊蛰的蚯蚓翻上来，跌进尹族的耳朵和衣领里，弄得一塌糊涂，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到阿九面对这件衣服时脸上愤怒的神情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尹先生……你对我们组织的构成存在着很大的误解，你以为我们是什么？身上带着个通讯器，全身上下别了支手枪就敢在外面乱晃的特工吗？”叶鹰高大的身影将尹族的视线完全挡住了，他刚想要扶着地面站起来，便看见另一只硕大的黑色拳头在眼前迅速地放大，放大，“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高科技武器的更新换代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组织内部可以调动的高性能热武器也有很多，但……这次出任务，我却一个都没有申请，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音刚落，叶鹰的铁拳再次命中了尹族的面门，又将他往地下砸了一两米。在煞气的加持之下，叶鹰的肢体力量堪比一台高效能的打桩机，如果让他卯足了劲儿去打高速公路，大概在十二拳左右便可以完全洞穿路面，并将整条路都凿出一个大洞。得亏尹族不是普通人，要是换了个普通人来挨上两下，估计身体当场就会被打成两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尹族的下半截身子还露在外头，脑袋已是像树根一般深深地扎进了地里，看着无比滑稽。

        “因为……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男人，果然就是要用拳头来一决胜负啊！”

        说完这句豪迈至极的话语，叶鹰便将双拳张开，五指相扣，两臂僵直，做成一个“锤”的架势。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将由自己双拳构成的纯黑色巨锤一点一点高高抡起，举过头顶，好像它们并非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是某种外象化的延伸，拥有了自己的质量和力量。羸弱的阳光打下来，照在叶鹰的身上，将那满身墨黑色的煞气勾勒得分外立体，像是一尊由黑曜石打造的雕像。

        正值此时，异变陡生。

        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在二人脚下卷起，并以绝对违背了空气动力学的方式迅速增殖起来，狂风息绝，瞬间就到了可以将活人吹起来的地步。

        叶鹰神色一怔，随即才恍然大悟般地扭头望向了一直插在原地没动过的风刃——此时这柄刀刃正在嗡嗡作响，轻且疾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从石缝中挣脱出来。一阵一阵的刺眼白光在刀锋上跃动着，好像某个拥有生命的活物，叶鹰甚至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一下下泵动着的心脏。在妖风的干扰之下，他原本那惊天动地的一锤子愣是没敲出来，反倒还双腿不稳，往后大退了几步。这股莫名出现的风是由下往上刮的，疾风凛冽，似是要将一切扎根于地的事物都卷上天去。叶鹰不得不扎紧马步，将身体的重心尽可能压在下半身，像老树盘根一样抓在地面上。要不然的话，别说对打了，就连站都站不稳，直接像张开的雨伞一样被吹飞都有可能……

        “风的力量，远远比你想象的可怕。”就在叶鹰艰难地支撑着自身稳定时，尹族那欠揍的声音再一次随着“呜呜”的风声从四周弥散过来，宣告着叶鹰先前的努力全权作废，“一次大型风暴中所能蕴含着的能量，就足以媲美小当量核弹，其对人类所造成的经济、人身安全危害也颇为严重。”

        在一片弥乱的狂风之中，尹族瘦削的身影一点点逼近。飓风顺带着将园子里所有能卷起来的东西都给卷了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尘沙乱飞，身处风暴之中的叶鹰几乎成了盲人。其一，除了四处乱飞的沙土，他什么都看不见；其二……在此等毁灭性的飓风之中，随便睁眼是很危险的。他只好将煞气缠绕在肩、肘、膝、脚踝等几个比较耐抗的部位，半蹲下来，双臂抱头，呈防御姿势半蹲在原地。这儿毕竟还是园子里头，尹族不可能找到汽车之类的玩意儿砸过来……他唯一需要防御的，便是那些石块儿之类的大质量飞行物——这种坚硬的物体一旦被飓风赋予了速度之后，对人的损伤是相当惊人的。

        ……

        狂风散去，万物息弥。

        尹族不知在何时从坑中爬了出来，顺带着还将全身上下的狼藉理得一干二净。此时，他正横刀立在叶鹰面前七米处，双足恰好就踏在那破碎的祭台之上。那柄足足有他一半长的风刃正被牢牢握在手中，画着祥云的那面对着叶鹰，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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