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按剧本走一回

傍晚十一点半，入夜已深。

        越是经济条件发达的地区，人们的夜生活往往越是丰富，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好玩的事情多了，若是八九点就睡觉，和上个世纪那些乏味的老人生活有什么区别？华丽的城市在白天和黑夜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在夜晚，她就像一个温婉可人的娇甜女子，青春曼妙的身形在朦胧之中若隐若现，吸引着大把大把追逐刺激与机遇的人投身她的怀抱之中。

        这个点儿，中年人都已经睡上快两三个钟头了，而年轻人的劲道却还刚刚起来。追寻叛逆的他们游离在网吧、舞池、宾馆之类的场所，至少在夜幕的遮挡之下，他们可以尽情地放纵自己，宣泄出白日里积攒的压力。

        然而……事无绝对，就好比貘?这个几百多岁的老年人（老妖？），此刻也和年轻人一样精神奕奕地煲着电话粥。今天是星期五，工作室下班得也比往常要早，偌大的办公室里竟然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可即便是在这种完全无需伪装的情况下，貘?依旧坐的腰板笔挺，神色严肃，看不出半点疲态。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肾和肝仿佛是铁做的，继续维持这样的工作状态敲三天三夜的代码都不会猝死。

        “先生，我记得，之前的价格已经谈妥了的……您现在再打电话过来，临时变价……我们这边也不太好做啊。”电话对面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他的语调中，貘?听出了几分故意为之的“犹豫”，“您可能不知道，贵公司需要的那种‘氪石’本身就算是挺罕见的东西，很少会有人大规模地订购它们，更别说加工成戒指了……我们本身就没有相应的机床，还得从本部再调回来。算上加工费、运费、材料费、特聘技师的工资……我可没有杀您的价啊！”

        “有没有杀价，你自己清楚。”貘?的声音冷冰冰的，或许他的声音天生就很适合谈判，因为别人一听就知道，你很难用什么软磨硬泡的方式改变这个人的原则，“我们这边，是诚心实意想做生意的。你们给出的价码，我们不能接受。”

        “诶呦，大老板呦，既然如此，咱们以和为贵……”

        “不是什么事情都要以和为贵的！”貘?的严辞就像一把利刃，彻底斩断了对方浑水摸鱼的最后一点点妄想，“做生意，明码标价，一是一，二是二，就这么回事儿！我承认你们的技术时需要成本，但即便再加上利润和分配给所有者的权益，也和你们给出的价格所差甚远，这不是一桩公平的买卖。你们所谓的‘谈妥了’……哼哼，就是把我们的人拉到酒桌上，不分三七二十一地一通猛灌，然后稀里糊涂地做了个口头约定吧？这样的酒桌文化让我感觉很糟心，生意不该这么做！”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换个角度想想，堕幻工作室的名声，现在在我国的电玩界还是挺有分量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貘?深谙人类的谈判之道，吓人的话语，说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谈判毕竟不是吵架，想要让别人让步，光靠吼可不行，该轻柔的时候，声音一定轻柔，“你们给我们做这些作为冠军奖品的氪石戒指，又何尝不是一种效力极强的广告？到时候，名声扬出去了，难道还愁没有单子接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貘?知道，他多半已经是被说服了。

        “好吧……我，我再去和上面沟通一下。”电话对面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泄了气，沙哑了不少，“和你们这些大公司做生意真难。”

        “明智的选择。”貘?板着脸，毫无诚意地夸奖了一句，“祝我们合租愉快。”

        放下电话，貘?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别看他在谈判中步步紧逼，好像底气十足的样子，其实……他才是真正需要氪石的人。对方还可以选择不接这笔单子，但貘?没得选，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搞到大量的氪石材料，就只有这种方法。若是他以个人的身份去购买一大批氪石材料……难免会被电竞圈里那些好事的小记者们捕风捉影，现代的新媒体技术何等发达？到时候信息越传越广，传到尹族耳中，让他有了防备就不好了。而若是以“公司”的立场来办这件事，保密性会好很多。毕竟……像“某场比赛的最终奖品”之类的东西，都算是半个商业机密，没什么特殊情况是不能外泄的。

        届时，貘?只需要将赛程暗中修改一下，使得最后的得奖人数减少一些，就可以省下一笔氪石原材料。他的初步计划是将这些剩下的氪石戒指再加工成子弹，一发不漏地射进尹族的胸口。照小丑的说法，尹族的身体结构就和超人差不多，一排氪石子弹扫过去，不死也得少半条命。一想到那家伙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子弹弄死，貘?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勾勒出一个无比阴冷的笑容。

        谁知下一刻，便是异变陡生之时！

        “咚——”“咚——”

        “咚————”“咚————”

        四声尖啸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传来，两短两长，声响巨大，纵是以吓唬人著称的貘?都差点被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愕然回首，却见一个高三米的椭圆形洞口突兀地霸拘着空间的一隅，它通体呈橙色，洞口处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阵阵涟漪在上面轻微地起伏着，由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异次元入口”的感觉。橙色的光芒堆叠在一起，一层一层地爆射开来。这个入口的出现甚至改变了此处的引力平衡，它本身对现实世界有一种独特的“吸力”，足以将诸如纸张、订书机之类的小质量物体吸入其中。

        貘?好歹也是个挺传统的中国妖怪，哪里见过这么科幻的场景，当场就被惊得目瞪口呆，喃喃说道，“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和我的画风都不一样……”

        次元洞中忽然掀起一股波澜，不出十秒，便见一个身形高大，周身悬浮着四颗宝石的黑影从中缓缓钻出。等他的后脚跟完全迈出来的那一刻，身后的橙色次元洞颇有规律地闪了两下光，忽地缩小，逐渐压缩成一个亮点，蒸发了。

        卡拉的身形实在太过纤长了，只能半低下头，才算是和貘?确认了一会儿眼神。即便是隔着一块镜子一样的圆形面具，后者也能从前者身上感受到一股浩如烟海、不辨牛马的能量。若是做个比方，将貘?身上所有的“能量”和卡拉一比较……就宛如萤火之于皓月，蜉蝣之于巨树，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你是谁？有何贵干？”貘?抬手擦掉了额头上的一滴冷汗——面对这样强大的生物，身体似乎产生了一些本能的反应，就和羊第一次见到狼的时候差不多。它可能还不认识狼，但……野狼锋利的牙齿、尖锐的爪子，还有那闪着绿色鬼火的眼睛，无一不在高调地宣布着自己肉食者的身份。而草食动物对肉食动物的恐惧，则是深深融入血脉之中的，想改都改不掉。

        他绝对猜不到，这位看上去牛气的不得了的肉食者，半个钟头之前刚刚被人从店里面揍得倒飞出去、以头抢地……

        “呼……”卡拉见貘?的气势忽然一萎，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地球人的力量体系实在太诡异了，战斗力数值竟然还可以隐藏起来。传送过来之前，他还担心这个宿主和老孙一样隐藏实力、扮猪吃虎，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地球在宇宙中也算是一块蛮荒之地，出一个老孙这样的人物，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自己一落地就撞到他，看来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卡拉便已经看穿了貘?眼中一晃而过的怯战。

        “人类……吾名为卡拉?佩恩，是来自宇宙彼端的颜色之神。”卡拉像个幽灵那样缓缓地踱过来，不紧不慢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站定，扭头，镜子面具中倒映出貘?苍白的脸，“这次远行，我是冲着三种‘遗失的原色’而来的。”

        “原色？”貘?听得有些懵，“什么意思？”

        “具体来说……就是你手上的戒指。它的核心便是象征着灵魂的黄色，这就是我要的东西。”可能是因为貘?的战斗力和老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卡拉并不担心他会从自己手上跑掉，也就干脆耐心地和他讲解起来，“我已经拿到了象征空间的橙色，象征生命的绿色，象征引力的青色，象征美的紫色，象征罪恶的黑色以及象征善良的白色。但是……唯独缺了三种最最重要的颜色。”

        “哦……我懂了，三原色，红黄蓝是吧？”貘?的反应也不慢，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也能顺着卡拉的思路接下去，“你是说，我的戒指，其实是一件流落地球的宇宙级神器？”

        不愧是编游戏的，“宇宙级”这种中二满满的词儿也是张口就来……

        “正是如此。”卡拉一丝不苟地答道，“除此之外，还有象征着物质的红色和象征着信息的蓝色，待到集齐所有的颜色……我的力量，将会飙升到理论上的最高值。”

        “哇偶……”貘?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一摸额头，又是两滴冷汗顺着鬓角淌下来，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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