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父女亲切的谈话

荒诞而又扭曲的梦境。

        因为活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尹族的大脑为了清理信息冗余，时不时就会做一些毫无意义但又分外清晰的梦，以此来减轻记忆的负担。虽然尹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每次梦境真的袭来时，他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不适。眼看着自己如噩梦般漫长的一生在眼前慢慢铺开，让他有种近乎窒息的痛苦感。

        阿尔卑斯山上，风雪交加，一片凄厉的呼啸之声。

        白皑皑的雪原之上，矗立着一座注定无法被凡人所知的宫殿，那就是猎魔人教团的大本营——安塔列斯。（antares，中文译名为“七月流火”）尹族先前也算和这座宫殿有些渊源，此番放眼望去，里面的陈列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由金色大理石铸造而成的地砖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着白袍的猎魔人弟子，鲜血在这片极寒之地无需多时便凝结在地上，仿佛铺上了一层猩红色的地毯。图腾、卷轴、各种各样的魔法道具……这些东西堆叠在尸体上，散发着如同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将此地装点得堪比《猛鬼街》拍摄现场。

        两边的烛台忽暗忽明，随着外面带着冰渣子味道的山风倒灌进来，这里变成了一处绝妙的藏尸之地。尹族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并没有被这种诡异的氛围吓到，环顾了一下四周，顺带着在脑中梳理了一番记忆里安塔列斯的地图，便要动身前往水晶阁议事厅。在他的记忆中，这块视野开阔的地方应该是给年轻的猎魔人举办晚宴和舞会的，真正重要的议事大厅还得再往上走四层。

        还未等他动身，从旁忽地窜出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扣住了尹族的手腕，并将他向一边的墙上推去。尹族本想着奋起反击，但在看清楚了来人身上披着的那件金袍子之后，竟是手腕一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任由他“砰”的一声将自己完全按在了墙壁上。那金袍子似乎是刻意算好了角度，就在尹族的身后，是一面看上去就不怎么结实的玻璃窗。此刻被这么一撞，整扇窗户都颤抖起来，外面呼啸而过的风雪也显得愈发气势逼人。

        金袍子空出左手，缓缓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丹麦人的帅气面孔。金黄色的长发散落开来，鼻梁和脸颊上沾着些许猩红色的血液。还有一缕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几乎要将碧蓝色的眼珠也给染红了，宛如一头负伤的野狼。他一开口，蹦出来的中国字虽有些生疏，但却带着相当明显的恨意，“尹兆……你还记得我吗？”

        尹族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愕，“哈尔冈达……”

        这个出现在噩梦中的金袍男子，正是当今猎魔人教团的大团长，换言之，就是龙头老大，还是手底下养着十几万个小弟的那种。在故事刚刚开始时，笔者也曾提及过这个人物，早在几百年前小丑袭击猎魔人教团时，他便是七贤者中唯一幸存下来并且还能活动的那个。只是……此时此刻，此人以这样一种形象出现在了尹族的梦中，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很好……你还没有忘记我，还没有忘记我们。”哈尔冈达狞笑着，从宽大的金袍子里掏出一把翡翠颜色的匕首，对准了尹族的心脏——尹族一眼就看出，那是由氪石打造出来的，“这是你应得的。”

        “不……”尹族的眼神充满了痛苦，“我那时别无选择。”

        哈尔冈达嘴角咧得更开了，他轻轻地伏下身子，凑到了尹族耳边，压低声线，用一种好莱坞大片中反派的经典语气拽了句洋文，“so  do  i。（我也是）”

        手起。刀落。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出来。

        ————

        “呃啊！”尹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一会儿，方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他深呼吸了两大口空气，掏出手机一看，现在才早上八点多，天刚蒙蒙亮。但想要再睡回笼觉……估计也睡不着了，要是睡着了指不定还得接着在梦里和哈尔冈达相爱相杀，尹族才不想遭那个罪呢。

        起床，洗漱一番，尹族睡眼惺忪地朝客厅走去。

        却见应欢已经早早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她照旧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衫，下身套着一条看着还比较宽松的蓝色牛仔裤。这才刚刚四月底，这么穿她也不嫌冷……此时，应姑娘正捧着一本《东周列国志》在那儿细心研读呢，根本就没注意到尹族从房间里走出来。不过这本书算是半白话半文言，对读者古文水平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应欢一个平时语文考试文言文加起来一半分数都拿不到的人读这个实在是有些困难……

        尹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径直走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话说……这几个礼拜学校放假的时候，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到我家来了啊，这样真的好嘛？”

        “嗯？这个嘛……”应姑娘有些心虚地拿书把脸挡住，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行嘛？伙食费什么的，等我工作了之后再还给你……”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尹族大刺刺地摆摆手，俨然就是一幅“爷不在乎钱”的拽样，“我是说，你像现在这样住在别的男人家里，你的……嗯，那个，你的父母会怎么想呢？他们同意吗？”

        拼尽全力说出这句话，尹族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你自己不就是她的父亲吗喂？！但另一面，他又不能一直搁着这个问题不问，这样会显得很不正常。让应欢和自己住倒是没什么，但根据虎妞所言，这丫头对自己似乎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情感。要是这个时候再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不闻不问，完全默认她住进自己家，让她再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妙了。（比如应欢可能会认为尹族也对她有意思，才默认她一直住在这里，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此言一出，应欢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籍，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尹族，说道，“我妈妈她……她……已经不在了。”

        “……哦，这样啊。”尹族对应欢母亲被诅咒的事情也是颇有了解的，暗中掐指一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到了，但他还是得背着自己的良心，明知故问地来上一句，“那你的爸爸呢？”

        “我不知道。”应欢的脑袋低下去，眼眸里似乎闪着隐隐的泪光，“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一直没见过爸爸，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妈妈从来没和我提起过他，每次我问，她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我……我真的……非常恨他。既然不想养我，当初就不要把我生出来啊……生出来之后为什么又要抛下我？而且还做的那么彻底，十几年来，我也不是没找过他。但即便用上我的超能力，还是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他就这么讨厌我吗？一点点……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

        “……”尹族沉默着，攥紧了拳头。

        他的右臂开始阵痛起来，而且这次的痛楚感仿佛是被烙铁扎进骨髓一般，一阵高过一阵，几千年来都未曾有过！

        “抱歉……让你说起这种事……”尹族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痛苦，安慰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个孤儿，真要比惨也是我比你更惨……我并不知道我的生父生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丢下我。几千年前，我被‘尹族’的人捡到了，但因为我本质上是个捡来的野孩子，和他们‘高贵’的血脉不一样，因此受尽了欺凌和排挤……放心吧，这个世上并不是没人理解你。你的痛苦和煎熬，我都懂的……”

        尹族很想再加上一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然而碍于各种各样的现实情况，他不能说。

        父亲做到这个地步，也挺悲哀的……

        “这样啊……”应欢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向尹族绽开一个无比美丽的笑颜，“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自己的事情呢。”

        “以后有时间，我会慢慢和你说的。”尹族也是乘势就收，打算把这个话题给带过去了，“话说回来，你看这本书干什么？历史不是早就考过了吗？”

        “这个……你不是说你活了几千年嘛？我就让阿九帮我找了几本历史书出来，看看能不能在书里面找到你的名字……”

        “呃……该怎么评价你好呢。”尹族抓了抓额头，忍俊不禁道，“我这种人的名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级别的史书上呢？啊呀……还好你没选历史这门课，要是选了……我简直能想象到会是个什么惨状。”

        尹族挥了挥手，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和应欢互相拌嘴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让人想揍他的嘲讽之意。这家伙嘲讽完自己的女儿之后，也不管后者是不是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管自己转身就走，走到餐桌那儿，拉开凳子，一边兀自说道，“不管你了，让我好好地享受一下阿九准备的早餐，难得的一个礼拜六啊……这什么鬼？！”

        他掀开餐盘一看，盘里放着一顿香喷喷的培根煎蛋，光是从色香味上来讲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点儿实在是太少了！就这么小小的一碗，跟狗粮的分量差不多，根本就吃不饱嘛。

        “叮！”

        正巧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了一则公孙智的留言。在尹族将它点开看完之后，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索性放下碗筷，也不吃早饭了。“准备一下！”他一边走向屋内去换正装，一面对应欢说道，“这个周末，我们可能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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