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龙胆花

从下头直接飞到塔顶上实在是太过招摇了，瞬间移动的话……可能会被人看到。左右思量一番，尹族决定和应欢一起找个稍微偏僻点儿的地方，用炭笔（任何可以在墙壁上留下记号的物体都能用来画法阵，而身为猎魔人，随身携带炭笔是必备的素质）在墙上画一个长距离移动的魔法阵，再施以足够的魔力。等做法完成之后，这面墙就会像《哈利波特》的几又几分之几车站一样，可以直接钻进去，然后你就会从另一面长宽相仿的墙壁里再钻出来。

        法阵的触发条件必须是魔力制动，换言之，想要透过魔法阵瞬移，你要么是巫师，要么是猎魔人，要么就是吸血鬼之类可以使用魔法要素的异类。一般的人类是没法儿用的，尹族也不用担心哪位保洁人员透过魔法阵走到哈利法塔上，接着第二天当地的报纸上就登出来一条大新闻……

        足够的高度，会给予人类神明一样的错觉。

        人不像鸟，生来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飞上天空，只能在地上用双脚慢慢地行走着。或许在有翼一族的眼中，所有在地上行走的东西，不管是乌龟还是云豹，统统都被归入了“慢速”的低能标签之中。而人类更是如此——自带着一个“万物之灵”的名号，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天空。古往今来，在空中飞行一直都是鸟类和神的特权，纵然是自诩长子的人类，也只能在壁画和诗歌之中脑洞大开，幻想一下自己飞上天际的情景而已。

        工业革命的到来，为人类真正上天做好了铺垫。

        而信息时代的接踵而至，更是使得人类得以小小地挑战一下自然的权威，暂时将神的威严拉到一边去，自己建造出一些足以被称之为奇观的建筑来。

        ……

        尹族和应欢移动到了哈利法塔一百二十层的一处停机坪上。

        这里原本是让直升飞机降落的地方，每当高塔里发生重要的商务或是政治会议时，便会有一簇直升机绕着塔身轰鸣个没完。各个电视台的记者如同嗅到甜味的蚂蚁一般蜂拥而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航拍，恨不得直接飞到塔里面去，将一切事物都透析得一清二楚。

        而像现在这样的音乐喷泉活动……根本称不上是什么重要活动，因此也不会有人特地来拍的。停机坪这种地方，虽说需要保养吧，但平时也没什么工作人员会来的。在地面上要是能隔着八百来米看到这儿多了两个人，那估计妥妥地算作是超能力了，直接去应征海豹陆战队都没问题，稍加培养就能成为世界第一的狙击手。

        二人的反应……也很是有趣。

        突然到了离地面如此之远的高度来，即便双脚切切实实地踩在停机坪上，应欢的小腿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化作惨白，原先兴奋和激动的神色也在几秒钟之内消耗殆尽。将目光稍稍撇出去一点儿，只见下方的高楼大厦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模型一般大小，远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更是只有甲壳虫那么大，好像伸手就能攥起来捏碎一样。在这一刻，人类恐惧的本能占了上风，应欢只觉得脑袋一阵缺血，天旋地转，头顶上的一片蓝天更是蓝的吓人，蓝的可怕。

        反观尹族，这点儿高度对他来说简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根本没什么好怕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掉下去也摔不死，还不如好好地欣赏一下这边的风景呢。

        向下扫视，仅仅只是短短的三十秒，尹族已觉心胸开阔，欲壑大动。原本在岁月长河之中沉淀下来的心灵，仿佛也再度被某种东西激活了一样，开始隐隐地躁动起来，思前想后，浮动不宁。

        呼吸之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前赴后继地赶往这座黄金城市，商海浮沉、只为一搏。这座高塔已经不是建筑本身，而成为了一种象征——有多少人渴望站在这里，站在权力、金钱和欲望的巅峰，俯视下面的芸芸众生。这样能使他们从本质上获得一种升华，而这种升华的代价……或许就是不择手段地向高层前进、前进，再前进。

        倒也符合进化的本质。

        ————

        “我说……没必要这么害怕吧？”尹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应欢，原来应姑娘的指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地透过衬衫，抓进了尹族的皮肉里，“这片停机坪很大的，你离边缘至少还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呢，而且那里还有栏杆……你不会掉下去的。”

        “……我……其实我是不怕高的，但是，这里，这种地方未免也太，太……”望着下方芝麻粒大小的城市，应欢有种双脚悬空、头脑充血的眩晕感。她直接一咕噜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心口一阵奇异的绞痛传来，弄得她几乎要当场昏厥了。

        “你没事吧？”尹族见她的脸色始终不太好，有些担心，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炭笔，“是我不好，这里的气压其实已经和地面上有差异了，你又是人类的体质，可能受不了的……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先别……”应姑娘抓着尹族的裤腿，勉强支起了身子，用尽全力才没让身体像泥巴一样垮下去，“再给我点儿时间就能适应过来的……好不容易才上来一趟……”

        ……

        高楼风毫不留情地灌过来，站在停机坪上，仿佛置身于风口之中。这里差不多已经是“可用建筑层”的极限了，再往上看，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着的，不做任何使用。塔身在越高的地方收缩得越细，到了尖端的位置，几乎已经和针头没什么区别了，隐隐还闪烁着一种金属独有的寒光。从停机坪的视角向上仰视，只要将目光汇聚在那根塔尖儿上一小会儿，就足以触发人体本能的恐惧反应，产生随时可能会掉下去的错觉……

        应欢努力地不去看它，而是将视线转到下方的车水马龙中去，尽可能地凝视着、凝视着……尽管她的肩膀依旧抖个不停，可看得出来，她正在全力以赴地适应这个高度，适应这种近乎神明的俯视感官。在沙盒游戏《我的世界》中，只要玩家开了创造模式，就可以直接飞上天空，从云雾之中直接俯视下方的大地和生灵。虽然应欢没玩儿过几次这个游戏，在游戏里也没造出什么惊为天人的建筑来，但这个独特的视角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甚至会一动不动地悬在天上好长时间，什么都不做，就听着舒缓的背景音乐，看看下面的陆地变成了什么样儿……

        同样的视角，转移到现实世界中来，不是应该更爽才对吗？

        ————

        带着这种近似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应姑娘深吸了两大口高空干冷的空气，时隔将近一百七十多章，久违地，再次用出了她的超能力。

        尹族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就在这一刻，应欢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她好像是一下子完全适应了这里的高空一般，将绷紧的身体完全放松，背靠着尹族的身体，静静地向远处眺望着。在真神玫瑰色的双眸之中，一切琉璃灯火交织在一块儿，汇成一股明亮的河流，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着。高空的风凛冽着，仿佛于无形之中吟咏一支无法抗拒的旋律，像羌笛，像古筝，像某种刻在基因里的乐章。

        差不多是时候了……

        尹族略微踌躇了一下，决意已定，便从口袋之中拿出一块环状的吊坠来，双手递上，“应欢……说起来，这个东西已经在我这里放了太长时间了。但它在这儿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我想着……还是送给你，哪怕起个防身的功能也好啊。”

        一串闪烁着寒光的项链之下，拴着一颗由“红铁片”包裹而成的金属球。和那些个正派法器不同，这颗红铁球隐隐地透出一股不得了的妖气，仿佛在其内部包藏着一个血腥而又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般。更令应欢惊愕的是……即便是用上她的超能力，也无法穿过这些其貌不扬的红铁，更别提要看穿吊坠的内部了。

        女孩子的第六感往往是相当敏锐的，从这个小小的项链上，应欢同时感受到了包装典雅的死亡和退尽铅华的冷酷，很难想象这会是尹族造出来的东西……

        在上一条世界线里，神化的尹兆用地上的废料造出了这条足以与阿波菲斯相抗衡的魔法道具。可……现在他已经到了一条全新的世界线，这种东西还戴在身上也没什么用了。

        反正自己也不需要，不如转手送给别人。

        ————

        “谢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我呢。”应欢大气地笑了笑，接过项链，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便真的将其挂在了脖子上。奇怪的是，项链的重量似乎和它看上去完全不相符，一颗这么大的铁球坠在胸口，应欢也不觉得脖子那儿有多难受。如果拿等质量的凡铁造一颗这样的球挂在脖颈上，估计都能把人给活活勒死了……

        红铁片感应到了新主人的体温，微微张开，露出几寸浓稠的红光。

        应欢火红色的眼眸再加上它的色泽，莫名有种妖艳的美感……

        “名字呢？”

        “这是我用……一些特殊材料做成的魔法道具，名字叫龙胆花。”尹族过了过脑子，终于还是没把具体的材料都报出来，“你先戴着防身用，受到攻击的时候，这玩意儿会自己反击的，你只需要把手指摆成特定的手势就……”

        ……

        话说到一半，尹族的神色忽然一变，并将嗅到毒品的缉毒犬一样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他如有所感地慢慢抬头，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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