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征兆（上）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散发着一股霉味，四周的书柜上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窗户都紧闭着，白色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了屋内。
巴罗武夫神情严峻的坐在橡木桌后面，橡木桌的四根粗壮的支腿上缠绕着铁链，桌面被雕刻成方盾的样式。桌面上堆放着各种账本、名册与信件，巴罗武夫正在看着一卷写在羊皮纸上的报告，是有关于早上在金瀑城西城门口发生的事件：一辆铁链骑士团的马车遭到了焚烧，其中发现两具尸体，两人均死于剑伤，放火纯粹是为了毁尸灭迹。
“这件事情与城内的案件无关吧？”巴罗武夫将信件扣在桌子上，抬头用那双眸子细小的严厉眼睛注视着自己穿戴着黑色铁盔的副官。
“是的，会长，”副官回答，“城内的死者均死于弯刃或者利爪，而这一次的事件发生时城门已经封锁，显然是城外的人做的。”
“是仇杀？还是公国的间谍？”巴罗武夫摸了摸有着刚毅的黑胡子的方下巴，胡子修剪得非常干净整洁，“死掉的人是谁？公会里有人认识吗？有联系到吗？”
“其他的都在调查，死掉的人是前几天派去护送那个魔法师到路口村落的人，可能有事逗留了几天，直到今天才回来，但却被人在家门口给杀掉了。”副官说着语气中带着点笑意，“说来真是够倒霉的。”
“倒霉？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巴罗武夫用手指敲了敲信件，“这件事情给我查清楚起因和经过，总觉得里面藏着另一件事。”
“是。”副官回答，接着他又顿了顿，“还有就是冷石镇的地图任务今天正式开启了。”
“嗯，知道了。”巴罗武夫摆了摆手，示意副官自己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关于那个什么古城传说那件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副官耸了耸肩，“老样子，虽然烟熏塔一直在冒烟，但是却没有更近一步的事态发展了。”
“好吧，那就尽力先把手头的这个任务处理掉吧，”巴罗武夫说着站起了身子，“找个人带我去昨夜的事发地点。”
“哪个事件的事发地点？”副官警惕的询问了一下。
巴罗武夫顿了顿，“两个都去吧。”
“是，明白了，我让飞鱼带你过去吧。”副官点点头道，忽然他有想起了什么，“对了，会长，南方的战场上公国似乎占领了一个城镇，我们这边又丢掉了一大片领地。”
“南方那边那些家伙干什么吃的？”巴罗武夫皱起了眉头，“龙血团呢？渡鸦团呢？还有那个高斯的狮子团去哪儿了啊？”
“公国这一次似乎来势汹汹呢，集结了好几个大公会一起打过来了，渡鸦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损失大半。也幸亏是渡鸦团，要是别的公会可能都被团灭了。这件事情现在在论坛上吵得特别凶，不少玩家叫嚣着要开战呢。”
“所以我才不喜欢逛论坛。版本初期就开战？这些家伙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巴罗武夫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不用理会，南方打得再凶我们这里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都打到我们这里只可能是王国要完蛋了或者北境沦陷的时候了。”
两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但两人还未触及门把手，门就自己开了。“不、不好了！会长！”一个穿着熟皮甲的玩家一手扶着门把手，一边气喘吁吁的大喊道。
“又发生什么了？”巴罗武夫一边叹气一边问道。
“东、东北面的橡木林里，出现怪物了！”他的话让巴罗武夫与他的副官都愣住了，“它现在正在挖城墙！已经快被挖穿一半了！”
……
王国都城，安德罗烈。位于王国中心的世界之巅圣山下的凯撒平原，建立在曾经的古代王国圣凯撒帝国的王城旧址之上。在圣凯撒帝国时期，这里被誉为“千神殿之都”，王城间坐落着大大小小数千座神殿，供奉着不同的神明，除了极少部分恐怖神明或已经被遗忘的旧神之外，几乎所有的神明在此处都有着自己的神殿。其中最为宏大的神殿便要属主神殿，被历代国王供奉的不同的主神殿被修建得宏伟异常。
众多神殿几乎占去了王国都城的大半，而如今王城居民的人口早已大不如以前的圣凯撒帝国，导致大量信徒较少或甚至没有信徒的神殿被荒废，而信徒较多的神殿则得以正常运转。信徒众多的神明们的神殿几乎都坐落于王城西部，其中的神殿大多都得到了维护与修缮，所以一直保持着光鲜亮丽的样子，王城西部区也被称为“众神区”，而被无人维护、修缮的王城北部神殿区则渐渐的成为了“旧神区”。
在众神区之中有着一片宽大的白色大理石广场，它的三面围绕着三座神殿：火炉之主的神殿、苍白骑士的神殿与女武神的神殿。这三位神明都是战士之神，所以这个广场也被战士广场，而广场中间有着一尊手握利剑、身穿铠甲的战士雕像，那是圣凯撒帝国时期的遗物，如今其头部已经遗失，所以其究竟塑造的是哪一位英雄人物，早已无从得知，但人们还是都尊称它为“无头勇者”。
如今众神区的钟鸣声已经响彻了三天，那些都是自“战士之神”与“战争之神”的神殿中发出的。此刻的战士广场上挤满了人，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士兵、卫兵、普通的居民、贵族、甚至是佣兵、商人，都挤满了这座广场。在女武神神殿前，手握长矛、腰佩利剑、身披甲胄的女武神雕像之下，站着一位白金色长发的女性，其淡紫色的眼睛注视着下方窜动的人头，她也如女武神一般身披白色甲胄，手握利剑。
王女维德兰薇恩殿下，当今王国皇帝陛下的长女。她的美貌被歌手们传唱，被贵族们追捧，但她却选择了长剑与盔甲，她是远近闻名的女战士，被人誉为“女武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也被王城居民所拥簇为的“王国的璀璨之星”。
“肃静！”维德兰薇恩殿下身后一名高大的白骑士喊道，另一名白骑士吹响了号角。她的身后站着两名手握长矛的高大白骑士，身披白袍白甲，头戴镀银铁盔。人们听见号角声之后渐渐的安静下来。神殿前方有着一排握着长盾与钢剑的卫兵，同样身披白袍白甲，他们被称为“白衣卫”，是王女维德兰薇恩殿下的亲卫队。
王女维德兰薇恩殿下向前走出了一步，万千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钟鸣声已经停息，但人们知道它们还会再度响起来，因为战争快要来了。
“王国的子民啊，”王女维德兰薇恩神情严肃的高呼道，“数日前，公国的数个佣兵团联合攻占了我们王国边境的一座城镇，今日，战火仍旧在燃烧，我们都明白，贪婪的公国人并不会就此满足！我们与他们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但从未分出胜负。如今！是时候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人群中爆炸出了一阵欢呼声，“王女殿下！”“王女殿下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王女维德兰薇恩殿下抽出了腰间的白剑，那是一把无与伦比的璀璨利剑，王女殿下将剑指向天空，指向了那一颗灰白色的十字星，即便是在白昼也能清晰的看见，“看吧！王国的子民啊！那颗十字星！那便是征兆之星！决战之星！是诸神赐予我们的预兆！古老的传说已经重现，我们翘首以待的统一即将来临！”
“我们！即将与公国开战！”
“王女殿下万岁！”人群狂热的呼唤，“皇帝陛下万岁！”
“王女殿下万岁！”神殿中的钟鸣之声再度响起，但仍旧压不过人群的呼唤声。
“皇帝陛下万岁！”
“王国万岁！”
……
“真是净捡漂亮话来说。”看着窗外气氛高涨的人群，彻比恩斯伯爵抿了口装饰满宝石的高脚杯中的红酒一口。他是个四十来岁的强壮男子，秃头、鹰钩鼻和山羊胡，锐利的眼神与强壮的身躯让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会觉得他是一个将军。
“毕竟是开战，要带动那些没脑子的家伙就是需要这样慷慨激扬。这一点王姐她做的很漂亮。”伯爵身后的阴影中坐着的人一边把玩着一把匕首一边语气俏皮的说道，“也许她将是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皇也说不一定呢。”
“王国自古以来就没有过女王，”彻比恩斯伯爵将宝石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将它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以后也不会有。”
“父皇可是相当器重王姐呢，说不定他早就有此打算了。”说着那人摇了摇头，“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就让我那两个哥哥去操心吧。比起那个，我关心这个。”
“这个？”彻比恩斯伯爵指了指窗外，“开战？真搞不懂皇帝陛下到底是听信了谁的话，居然真的跟公国开战了。”
“有什么不好？我们都和他们打了几百年了。”影子里的人耸了耸肩。
“有什么不好？”彻比恩斯伯爵冷笑着摇了摇头，“打仗就等于与公国的生意没得做了，生意没得做了就等于没钱，没钱会怎么样，你说说看？”
“落得与公国王家一样的下场，被财政大臣给篡了位。”影子里的人笑着说，“这么看来打仗对您这个财政大臣百利而无一害啊，您说对不对啊？”
“哼，也就你敢开这种玩笑。”彻比恩斯伯爵皱着眉说，“我对皇室的忠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哈哈，那是，对我父皇的忠心确实是日月可鉴，”那人狡黠一笑，“但是对他的子女嘛……”
“哼，少跟我来这套，我也懒得跟你胡扯了。”说着彻比恩斯伯爵看向了窗外，此刻王女殿下正在白衣卫的保护下，自人群中分开的道路走过。“什么狗屁预言，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居然就开战了，真是搞不懂这些虔诚的人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什么。”
“嘘，伯爵大人，小心隔墙有耳啊。”影子中的人提醒道，“父皇和王姐对于预言可是深信不疑得很呢！”
“哼，什么狗屁‘睿度因’，你见过神明向人屈服吗？”彻比恩斯伯爵摊了摊手，“神甚至都不太关心人的死活，他们凭什么会集结在一个凡人的旗帜下？”
“‘整个亚当都将集结在‘睿度因’的旗帜之下来反抗必将到来的命运’，预言里是这么说的，但毕竟是个预言，没有到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而不是诸神或什么‘睿度因’手里，”彻比恩斯伯爵握着拳头说，“要是皇帝早点明白这个道理的话，早就统一整个亚当了！”
“别这么激进嘛，伯爵大人。”影子里的人笑着摆了摆手，“毕竟您只是个财务大臣。”
彻比恩斯听见这句话之后便忽地沉默不语了。
……
高斯坐在一块破碎的城墙上滚落的石头上，额头上的伤口让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蓝色斗篷此刻已经沾满了灰尘，盔甲也破损严重，手中倚着的剑也都弯曲卷刃了。
没想到这个版本的“怪物”这么强悍的，高斯看着眼前这倒在灌木丛与树林间的、小山一样的高的怪物，十二尺高的平原巨人，它岩石般的身体上此刻插满了长矛与刀剑，干掉这东西花费了不少时间。
高斯刚听说有石头怪物从荷马平原边缘的林中要塞遗迹下爬出来，就立刻带领狮子团杀了过来，好在怪物的数量只有三只，但即便如此，从未对付过这种怪物的狮子团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还是成功的击杀了它们。
为了确定没有更多的怪物，高斯下令搜索要塞遗迹，掘地三尺也不要放过第四只。平原巨人这种东西以前也只在npc之间传述的故事中听过，但真的出现在眼前给人的那种压迫感是以往的任何玩家或敌对单位都不能比拟的：它们有着像猩猩一样的体型，两个拳头宛如攻城槌一般恐怖，光秃秃的小脑袋藏在背部与胸部凸起的石块间，浑身上下都如同岩石一般坚硬，刀剑砍上去马上就会卷刃，只能先击碎他们的外壳、再用长枪或穿刺武器来造成实质伤害。
这可不是个简单活，特别是在看见队友被它们的拳头砸飞出去的场景后。若不是我们狮子团，可能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高斯一边想一边露出了自傲的微笑。
“高斯！”“巨人”佛罗格走了过来，他是狮子团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身穿铁甲、手持战锤，脾气暴躁但骁勇善战，无奈个子太矮，于是同伴们便取笑他为“巨人”，“论坛上有新消息了。”
听见这话高斯的脸色变阴沉了下来。最近的这段时间论坛上鲜有好消息，趁着狮子团外出狩猎巨人的空档，公国的几个大公会联合侵占了一个王国城镇，渡鸦团死伤过半的狼狈逃走。公国玩家这样的大行动引起了王国玩家的强烈不满，在论坛上掀起了一场骂战，双方的不少玩家都互相叫嚣着开战，pvp事件的发生率直接飙升，现在在野外只要两个阵营的玩家一对上，二话不说便立刻拔刀相向。
“公国狗又干什么了？”高斯没有站起身子来，他已经盘算着这一次狩猎结束后便回去召集其他几个佣兵团一起打回去。
“这一次不是公国狗，”佛罗格沉着脸说，“王国阵营直接向公国阵营宣战了。”
“宣战？！”高斯只觉得有点不真实，上次全面开战是什么时候？高斯开始回忆。
上一次两大阵营开战是上个版本末期的事情，那次战争被称为“死战”，那个时期是亚当在线人数最巅峰的时期，两大阵营的战争甚至引起了整个游戏业界的关注，两个阵营的玩家几乎在任何一个场所都会针锋相对，在游戏中更是要杀个你死我活。这一场杀戮盛宴持续了整整一年，也就是游戏世界中的三年，整个亚当世界都被打得满目疮痍，双方阵营的总体实力水平都倒退了起码整整一个版本。
就这样，在双方都疲于应战的情况下，战争结束了，没有谁胜谁负，只有遍地哀鸿。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玩家都厌倦了争斗厮杀，导致了大量玩家流失，《亚当》的在线人数也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离那一场“死战”才过去了一年，但玩家们还是笼罩在那场战争的阴影之中，双方阵营的水平也还没有恢复到开战前的水准。这个时候新版本开放了，魔法时代的回归，这让得几乎所有玩家在激动不已的同时，又忧心忡忡。这个版本与以往的任何一个版本都不同，这个版本开始出现了“怪物”这种存在，再加上《亚当》的传统：版本初期到末期，游戏难度是线性增加的。这就意味着如果玩家们不在版本初期强大起来，那么在版本末期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最黑暗的时代。
所以在这种时候，两大阵营就开始互相征战的话……高斯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公国阵营那边的国王有什么反应吗？”他问道。
“不，还没有。”
“立刻备马！”高斯站了起来，必须要马上去联系其他几个公会的会长，“对了，再派几个人去联系龙血团、渡鸦团、克洛伊团和格里芬团的会长，说我要在科隆城召开会议。”科隆城是荷马平原上王国最大的城镇。
“是。”“巨人”顿了顿，“那白龙骑士团？”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开战，就不只是伤口作痛这么简单了。高斯沉着脸想到。
“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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