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谣言（下）
乔尔在拐角酒馆的马厩里待了一上午了，因为安东尼一大早就帮他弄来了马车，拉车的马有两匹，一匹是脾气温顺但作为驮马又稍微有些小的栗色小母马，另一匹是一匹杂毛的老马，还瞎了一只眼睛，不过事到如今乔尔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他甚至难得的有些高兴，对于可以带着赫米与茜莫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他感到有种终于可以放下重担的感觉。
不过未来会怎么样呢？乔尔说不清楚，他也感到不安，但无论如何，目前为止没有比待在金瀑城更让他感到不安的事情了，虽然冬天已来，寒风吹起，但好在风雪女爵的马蹄还未踏上这片土地，乔尔只要在冬雪来临之前通过风之谷隘口便可以抵达南境，那里的冬天比起北方则要温和的多。
安东尼告诉乔尔他在协助幽灵剑旅——也就是那群穿着红蓝相间的斗篷的女人——调查关于巫师刺客与诅咒的事情，所以关于南下的事项他可能会拖延一些，不过他起码是帮乔尔把马车找来了，他说最迟明天便会帮乔尔采购好物资，到时他就可以带着茜莫肯与赫米一起离开金瀑城了，安东尼虽然有挽留的意思，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拍了拍赫米的脑袋，“你们可以先去哨兵镇，等我完成这边的事情之后我就马上去找你们。”
“你打算以后跟着我们旅行了？”阿尔卑斯对安东尼的决定有些诧异。
“算是吧，怎么说你们也是我的‘学会’的一成员啊！”安东尼开玩笑道，“而且这次事件过后可能金瀑城要进入一个全面修复的状态，我在这里呆着也帮不了什么忙。”
“这样也好，”阿尔卑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一旁的莲达，“听见了吧？安东尼可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南方的，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帮他吗？”
莲达看了看阿尔卑斯，又看了看安东尼，她犹豫的模样让安东尼哭笑不得。“你要去就去吧，你在金瀑城也帮不上什么忙！估计你对上巨怪每一个回合就得被它们吞下肚去！”安东尼苦笑着说道。
而那个脾气火爆的莲达居然少见的没有顶嘴，她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的回答道：“如果对手是人的话还好说，但是怪物的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打包票能够让小安毫发无损。”
“小安是什么东西啊？！别给我乱起外号！”安东尼说完之后便笑着与他们告别离开了。
乔尔跟酒馆老板借了水桶与破布，然后将那个马车仔细的清扫了一边，然后再在里面铺上干稻草，回头等安东尼帮忙采购好食物和毯子放进去就算大功告成了。但乔尔看着这个马车又有些不安，因为这只是一个最寻常的棚顶马车，根本没办法抵御箭矢，如果在风之谷遇上了强盗怎么办？
就在乔尔思索的时候，老者的鬼魂踩着无声的步子出现在了乔尔的身后，马厩里的马开始不安了起来，乔尔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时候便知道他来了。
“有事？”乔尔回过头去看着这个老鬼魂。最开始在地下城堡内看见这个老人时乔尔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他是鬼魂，但如今在冬天正午的苍白阳光之下，老者站在那里便仿若一个黑色的影子一样，一眼看去便觉得有些不真切，他的个子不高，如果远远的看见他便真的会让人有一种心脏猛然收缩的惊悚感。不过好在乔尔已经快习惯了。
“你真的打算带着她离开？”老者又问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乔尔了，每一次乔尔都有拔剑的冲动。
“我上次怎么回答你的？”乔尔不耐烦的问道，接着他转过身来走到了那匹小母马的旁边去安抚住它的情绪。
“这将是前所未有的好机会！这可以让她脱胎换骨！”老者激动的说道。
“不。”乔尔冷冷的说道，她不需要脱胎换骨，她只要是她自己便够了。“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了，不然我真的会找驱除鬼魂的办法来对付你。”
老者一时沉默了下来，最后在乔尔都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他困惑的问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失去她。乔尔的心中下意识的回答道。
“害怕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乔尔故作恼怒的转过身问道，“你问我害怕什么？城内的佣兵都在盯着我的脑袋，想拿着它去换钱！卫兵在通缉我，那些什么该死的巨怪就在城墙外面随时会冲破城门杀进城来！现在还多出来一个什么该死的巫师刺客？这么多麻烦在眼前你、却还在问我在害怕什么？”
“巫师刺客？那是什么？”老者疑惑的问道。
乔尔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那个名叫梅卡的女人那里听说了那个“巫师刺客”的时候便打算来问问这个鬼魂是否知道些什么。反正情报这种东西多多益善，乔尔这么想着，便对上老者的目光回答道：“一个出现在城里的恶棍，他可以一瞬间熄灭一个大厅里面所有的火光，还可以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你确定这是巫师？”老者拧起了眉头，他脸上的皱纹也随之牵动，“我觉得这倒是更像‘魔鬼’。”
关于“魔鬼”的传说一直存在，这不是一个种族，它只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传说记叙了它的起源与由来，它便像是一个阴影一样忽然出现在了吟游诗人的歌曲之中，人们甚至都怀疑它的存在，觉得它不过是歌手们酒后幻想出来的，但学者们却坚信它是存在的，宣称它拥有恐怖的力量，甚至有人认为它是一个失落的神明，而当人们争论不休之际，它便又如同故事中虚构的人物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确定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乔尔回答道。
“人不可能变成烟雾。”老者肯定的说道。
乔尔点了点头后又问道：“那么熄灭火光呢？这种事情巫师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如果是呼唤一阵粗鲁的风，或者是升起能够掐灭火焰的炼金学烟雾倒是可以做到。”老者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眼睛看了看乔尔，“亦或者是……”
“什么？”乔尔对老者的目光感到些许不安。
“亦或者那个刺客所使用的是某种邪恶而古老的祈祷。”老者的声音变得阴森了起来，就像是变得符合他的身份了一样。
“祈祷能够熄灭火光？”乔尔对此嗤之以鼻。
“祈祷可以点燃火光，为什么就不可以熄灭火光呢？”
老者的话让他想起了雪原深处的时候茜莫肯高唱着圣歌点燃了火把带领他们冲出了黑暗，每次回忆那个场景都会让乔尔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次，他却感到了不安。
“向火炉之主祈祷可以点燃炉火，那么向哪个神明祈祷可以熄灭火焰呢？”乔尔看着老者疑惑的问道。
“他不是在向神明祈祷，”老者声音低沉的回答道，“而是向黑暗。”
……
“乞丐兄弟会？！”安东尼瞪圆了眼睛，“这关乞丐兄弟会什么事？”
他听说过这个组织，他在前往北方、途经哨兵镇时便好好地了解过它，但他却从未听说过乞丐兄弟会会与巫师有什么联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瓦林说着看了看周围，“这个情报我可是对上一个客户都守口如瓶的，这一次就大放血告诉你！”
看着他的眼神，安东尼有些不耐烦的又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币然后拍在了已经叠了四枚的银币之上。瓦林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像这种消息平常这种价格我是肯定不会卖的，但是毕竟金瀑城都有可能快完了，到时候拿在手里过期了就得不偿失了。”说着瓦林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安东尼耐着性子的问道：“你刚刚说乞丐兄弟会与金瀑城的巫师有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嘿嘿，别急，老兄，听我慢慢到啦。”瓦林清了清嗓子，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然后用只有他与安东尼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乞丐兄弟会是个什么组织，自然就不比我多说了吧？”他看见安东尼点了点头之后便继续说道，“乞丐兄弟会虽然据点在哨兵镇，但他的起源却是在金瀑城。”
“噢？”这种秘闻安东尼还是头一次听见。在《亚当》中很多情报都是隐藏起来的，只有在当地待上一段时间、并且费心去调查可能才会得知，不过因为获得情报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以及还要承担“最后可能会得到不是自己所需要的情报”的风险，大部分玩家都更愿意去寻找情报贩子，而其中掌握“秘闻”的情报贩子则更是吃香，因为这些“秘闻”中往往隐藏着一些剧情相关的重要情报，所以对剧情探究的玩家都很乐意为“秘闻”掏钱。
“乞丐兄弟会自称是‘乞丐’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自认为自己拥有‘乞丐王’雷恩的血脉。”看见安东尼的表情之后瓦林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据说当初乞丐王雷恩经过哨兵镇前往金瀑城的时候便带走了一位情人，那位情人最后在金瀑城生下了一位乞丐王的私生子，而这位私生子的血脉流传至今，便成为了乞丐兄弟会，起码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这倒是很有趣，”安东尼点了点头，“那么这个乞丐兄弟会怎么和巫师扯上关系的？”
“我在哨兵镇之时还从一个同行手里得到了一个情报，”瓦林又压低了声音，“他说，乞丐兄弟会最近在搞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什么？”
“他们似乎在暗地里举行什么仪式，但我的同行跟我保证那不是祭祀任何一位神明的仪式，他说即便是恐怖神灵看见那种仪式也会愤然降下神怒。”瓦林低声说道的事情让安东尼挑了挑眉头。
“邪教仪式？！”安东尼以前便听闻过这种事情，但却从未见到过真的，因为很多时候这种消息只是误传而已，有些人将恐怖神明的祭祀仪式当作了邪教仪式，便以讹传讹。亚当大陆上有不少人都相信在黑暗的角落中有着不为人知的邪教，他们崇拜的不是世界树冠上的任何一位神明，甚至连神明的算不上。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因为没有人真的见到过所谓的邪教仪式与邪教徒。
所以对于瓦林的消息安东尼是处于半信半疑的。“那么这跟金瀑城有什么关系。”
“哼哼，老兄，事到如今你也别瞒我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吧？”瓦林见安东尼不说话便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被我猜中了啊。我就只问你一件事，公爵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安东尼迟疑了片刻，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最终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下巴。
“那么我就敢肯定，这一次的‘巫师刺客’事件就绝对与这个乞丐兄弟会脱不了干系。”瓦林神情严肃的说道，虽然他是一个狡诈的投机分子，但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让安东尼觉得他更像是一个侦探或者学者，“就如同我刚刚所说的，金瀑城是乞丐兄弟会的起源地，他们在这里有自己的势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城内的乞丐、酒馆、老千、娼妇、甚至是黑树党，都有可能是乞丐兄弟会的一员。”
“而公爵的宴会上出现刺客事后第二天，城内便出现了一个谣言。”
安东尼点了点头：“说公爵的女儿与魔鬼通奸，所以给金瀑城带来的灾难。”
“没错，我对此觉得很疑惑，我问了从城里出来的同行了，他们从未得到过关于金瀑城公爵小女儿的任何消息——这本身就让人觉得奇怪了，谣言四起的时候，谣言所污蔑的人却没有一点的消息，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但事情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于‘是谁将这个谣言传播了出来呢？’如果只是单纯的金瀑城公爵被刺杀这一件事的话，一般人都不会联想到他的女儿也会出了什么意外，而谣言却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这个谣言明显是与金瀑城公爵处于对立面的，无论是它的意义还是散播它的人，肯定都是与金瀑城公爵敌对的人才会做的。”
“因为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去得罪这样一个严苛的领主，那么问题就来了：散播谣言的人是什么动机？而又有谁最容易办到这样的事情呢？”
“于是我便得出了下面的结论：散播谣言的人处于金瀑城公爵的敌对面，而此刻也处于他的敌对面，所以便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这两个势力是站在同一边的’，第二种则是‘他们并不是一伙但都是金瀑城公爵的敌人’；而关于第二个问题，在我所知道的组织中，最容易、也最有实力散播这个谣言的人，自然便是乞丐兄弟会了。”
“联想到我从哨兵镇得到的情报，‘乞丐兄弟会与某种邪教仪式有了联系’，我便推断出，这个巫师与乞丐兄弟会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甚至他们可能就是一伙的。”
“精彩！”安东尼忍不住赞叹道，他几乎想要拍手，但无论如何忍了下来。
“哼哼，怎么样，这个情报是不是值得再加点钱啊？”瓦林又忽然露出了狡猾的面孔，与刚才那副推理时的理智模样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是，确实值得。”说着安东尼伸手凑口袋中又拿出了一枚银币，而瓦林则嘿嘿一笑，很不客气的伸手过来将安东尼桌子上的银币全部都揽了过去。
“嘿，老兄，平常这点钱可是连我刚刚那点情报的四分之一都买不到的，不过我看你挺顺眼，便就当是卖了你一个人情，”说着他拿起了一杯银币咬了咬，“你可要好好给我记住啊。”
听了之后安东尼忍不住摇头笑道，“我尽力而为吧。”
说着瓦林便大声嚷嚷叫那个里恩大叔过来，接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大声算起了账来，算这算着差点吵了起来。而就在他们两个对喷唾沫星子的时候，安东尼立马冷静了下来开始整理刚刚得到的情报。
老实说这一次得到的情报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他完全没想到远在哨兵镇的乞丐兄弟会居然与金瀑城内的巫师刺客有了联系，情况远比他所预料的还要危险。乞丐兄弟会的强大之处便在于它的无孔不入，在哨兵镇便是，街上一眼望去的人里面，十个人中可能便有一半是他们的成员，虽然不知道在金瀑城的状况如何，但如果这件事涉及到了乞丐兄弟会的话，安东尼觉得自己可能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虽然这里是佣兵营地，但是往来的npc却不在少数，他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觉得有人正在暗处看着自己。
安东尼沉默着站了起来，必须马上回去告诉梅卡自己得到的情报。
“这就要走了啊。”里恩大叔看见他站起来后便停止了与瓦林争执。
“嗯，有点事。”安东尼笑着说道，接着便从包里取出了两个铜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匆匆离去。
“看起来挺忙啊。”里恩大叔捡起两个铜板的时候说到。
“嗯？”接着他抬起头又看见安东尼快步走了回来。
“忘了拿什么东西吗？”瓦林奸笑着问道。
“你看起来挺能打，”安东尼望着瓦林说道，这个狡猾的佣兵头一次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接着安东尼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钱袋，然后丢给了他，“当我一阵子保镖，这个是订金，事成之后再付你另一部分。”
瓦林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然后坏笑着塞进了斗篷的口袋里，“我喜欢慷慨的客户。”
“特别是像我一样有脑子、同时又慷慨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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