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市集暴动（上）
“虽然最后推断出了不少的疑点，但是安东尼还是决定不让我们插手这件事了，他让我们赶紧到这个市集来采购物资，好在明天早上打开城门的时候离开金瀑城前往北方。”阿尔卑斯对旁边的乔尔说道。
此刻两人正行走在白天的东北城区市集上，这里热闹非凡，佣兵与居民们都在这里走动，不远处有着身穿铁甲的卫兵站岗，他们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可疑分子，好在乔尔这种打扮的佣兵并不在少数，所以他们没有上来盘问。从其他三个城镇运来的物资中的一部分被搬到这个市集上来出售了，原本因为军队的到来而躁动不安的居民们的紧张情绪也得到了缓和——起码在市集上是有着这种氛围的。
“好在还有幽灵剑旅的姑娘们，安东尼排除了她们的嫌疑，而梅卡也答应会协助安东尼，想必就算我们离开了安东尼那家伙也不会缺帮手吧。”阿尔卑斯爽朗的笑着安慰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乔尔看着周围往来的人对安东尼问道，他的目光落到了走过的一个个摊位上摆着的东西：有保暖用的毛皮、布毯与羊毛衫，还有各种干粮、腌鱼与肉干。
阿尔卑斯不出意料的叹了口气，“但这也是安东尼所期望的吧，”阿尔卑斯想伸手去挠挠头，却只碰到自己的头盔，“他也知道你这么急着离开金瀑城的原因，所以并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
“是因为佣兵不会死？”乔尔问道。
“嗯？你已经知道了吗？”阿尔卑斯愣了愣，“是谁告诉你的？”
“是艾蕾雅。”
“是她啊。”阿尔卑斯点了点头，“算是这样吧，安东尼知道‘我们’是不会真的死去的，所以敢就这样留在这里去面对风险，但你们就不同了……不能让赫米和茜莫肯她们冒险，对于这一点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
可是她们却执意要留下。乔尔苦涩的想到，她们却要像无畏的飞蛾一样去扑火。当乔尔不安的去找茜莫肯，告诉她赫米的决定，想要让她帮忙劝阻赫米的时候，少女却做出了让乔尔完全意想不到的决定，“如果赫米决定留下来的话，康汀先生也会留下吧？”茜莫肯坚定的眼神让乔尔更加的不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会留下来，我希望能跟你们在一起。”
“可是这样会死。”乔尔告诉茜莫肯，“你不害怕吗？”
“害怕。”茜莫肯坦诚的说，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逞强的笑容，“但又有点不害怕。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啧。”回想起她的笑脸乔尔便忍不住咂舌，一旁的阿尔卑斯则沉默的看了看他，并没有说话。
“哦，这些干粮都涨价了啊，”阿尔卑斯转移话题的说道，他看着旁边面包摊位的价格牌子说道，“冬天与战争的到来的双重加持让得价格贵的相当夸张啊。”
乔尔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牌子上用黑漆写着的数字，然后又看了一眼面包店胖老板那双警惕的小眼睛，他只觉得有些烦躁。“那么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呢？”乔尔看向了阿尔卑斯问道。
阿尔卑斯顿了顿，但还是回答道：“安东尼刚刚便带着那个名为末子的少女去了铁链骑士团的总部，哦，那里离这里也没有几步路。他说要趁着那两个幸存者遭到灭口之前问出些什么来，然后梅卡女士说要先回去告知幽灵剑旅的同伴让她们协助安东尼，然后去内堡让卫队长帮忙调查关于酒的事情。”
“这种时候还去铁链骑士团吗？”乔尔疑惑的问道。
“叛徒应该是只有一个吧，毕竟在‘那一天’的时候铁链骑士团的成员大都跟着他们的会长巴罗武夫一起在城外吧？不然总不可能整个铁链骑士团都是敌人吧？”阿尔卑斯顿了顿，“虽然存在这种可能性，但就目前铁链骑士团的行动来说，他们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毕竟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的话，敌人的真正目的是‘毁灭金瀑城’，而铁链骑士团是拼尽全力‘保护金瀑城’的一方，所以他们的大部分人应该是可信的。”
毁灭金瀑城吗？乔尔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所以他才会一直想要带着赫米与茜莫肯远离这个地方，毕竟这个地方有着这种疯狂之徒，无论他们的目的是否能达成，这个地方都处于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中。所以乔尔在一开始就决定了，就算是绑也会把她们绑走的，就算被她们怨恨也没关系。
忽然前方传来了嘈杂声，抬眼望去人们开始在广场前的公告台前汇集了起来，乔尔与阿尔卑斯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也跟着挤了过去。他们挤开了几个面露不满神色的居民，“不好意思，让一让。”阿尔卑斯带着歉意说道，不过因为他们的佣兵打扮也让得那些居民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给他们一个怨怒的眼神。
接着他们便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拄着一个破木头拐杖站在一堆叠起的柳条箱上，他一只眼睛下了，身体佝偻，光秃秃的脑袋活像一只满是褶皱与疙瘩的蛤蟆，他用那只蒙着白色的眼睛与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群众，他张开了嘴，露出了满嘴黄牙，“灾难就要来临了！”他冲人们喊道，唾沫横飞，眼中饱含怒火，拄着拐杖的干枯的手上青筋凸显，“灾难！地震！山谷中的巨怪！”
“这些都是触怒神明的后果！”他说着抬起了两只手，扬起了他那颗丑脑袋看向了天空，“诸神们虔诚的信徒啊！这都是不敬神的后果啊！”
“他们放任杀人魔屠杀了神明最虔诚的信徒——负责管理圣树在人间的庇护所的老修士院长！他被魔鬼杀害在了圣树的庇护所之中！这是何等的亵渎，何等的冒犯？！”
“而他！”老者竖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远处在层层叠叠的屋顶最上方露出个头的内堡，“我们敬爱的公爵！他被自己的爱蒙蔽了双眼，放任自己的女儿与那个冒犯神灵的魔鬼通奸！”
“他会害死我们的！”老者冲着人群大喊道，声嘶力竭，仿佛随时会晕死过去一样。
“他会害死金瀑城的！除非他严惩那个魔鬼！严惩魔鬼的子嗣——那些在金瀑城公爵女儿腹中的怪物！”
“严惩魔鬼！”人群中有人喊道。
“严惩魔鬼！”又有第二个人喊道，“不然我们都得死！”
“杀死魔鬼的杂种！”第三个人高喊道，“烧死那个魔女！”
接着这些喊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一片哗然，特别是那些本地的居民，乔尔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了一张张怀疑、不安与恐慌的脸，但更多的人则是一脸的恼怒。人群还是嘈杂了起来，他们在争论不休，亦或者是高声咒骂，市集那看似平和的假象终于被戳破了，隐藏在其下的不安与恐惧终于被暴露了出来。
乔尔看见几个举着长矛的卫兵正在挤开人群走过来，但是他们身边的人正在冲着他们咒骂，让得他们几乎是寸步难行。“帮凶！”老者指着那几个卫兵大喊道，周围的人马上朝他们看了过去，“你们这些帮凶！被魔鬼迷住了心窍的走狗！你们是在害死我们！你们会害死自己的家人！”
那几个卫兵立马被愤怒、激动的人群围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在对他们说着什么，或骂着什么，但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只变成了刺耳的音潮，将他们头盔底下传出的喊叫声淹没了。
而也就在这阿尔卑斯朝着那几个卫兵看去、然后又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他惊奇的发现那个刚刚还站在堆在一起的柳条箱上愤慨激扬的演讲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就像是烟雾一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乔尔！人不见了！”阿尔卑斯惊慌的喊道，接着他才注意到另一个让他诧异的事情，“乔尔？”
“乔尔？！”他环顾四周，但却被暴动起来的人们推挤来推挤去，就像是人潮中的一叶孤舟一样。
“乔尔！！！”阿尔卑斯高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却被人潮声所淹没了。
……
那个老乞丐被粗鲁的丢去砸到了墙上，接着他便哀嚎着跌倒在地上，他手中的木拐也落到了一边，然后被乔尔一脚踢开。带着白面具的乔尔幽灵一样的走到了他的旁边，老乞丐想要爬起来，却被他一脚踩到了他的手上，老乞丐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但乔尔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这个小巷，外面街道上的人群的怒火都被点燃了。
他蹲下了身子来，白色面具上的诡异笑脸让得老乞丐的独眼中露出了恐慌的神情。“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乞丐惊恐的喊道。
“这是我要问你的。”乔尔冷冷的说，接着他站起了身子来，然后看向了小巷入口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三个面带不善神色的男人。乔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想对那个老人家怎么样？！”一个人严厉地问道，乔尔听得出来这个声音，那是在老乞丐说完后之后第一个叫嚣着要“严惩魔鬼”的声音。
乔尔没有说，只是握紧了早已拔出鞘并隐藏在斗篷底下的黑剑。“别乱动，不然我杀了你。”乔尔对蹲在自己的脚步想要悄悄逃走的老乞丐说道，接着那个佝偻的身影马上就僵硬住了。
“我们在问你话呢！”另一个人带着怒意的问道，乔尔听得出，这是另一个叫嚣要“严惩魔鬼”的人。接着他们三个开始走进了小巷，不过他们的步伐马上就止住了。
斗篷底下传出了一声机弦弹动的声响，不过因为小巷外太过于嘈杂的原因所以只有那个蹲在乔尔旁边的老乞丐听见了，接着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便忽然向后倒去，接着撞到了自己身后的同伴身上。
“你这……？！”一个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从身后拿出了隐藏许久的匕首，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白色面具已经靠近，一个黑色的剑尖如同阴影一样从他的斗篷底下探了出来，接着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腔。
“啊……啊啊啊！”仅存的一人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同伴带着温热的血液洒在了他的脸上，但他刚刚喊出声，黑剑便已经将他砍倒，他没有立刻死去，鲜血染红了小巷两侧的墙与地面，那有他的血，也有他的同伴的血，灰尘飘荡，血腥味浓重，他挣扎着感受着自己右肩传来的痛，已经温热流逝的感觉。死亡来了。
他意识到，他想要朝小巷口爬去，却被自己同伴的尸体死死的压住了腿，前方也有一具尸体仰躺着，他看见同伴的喉咙插着一根粗短的弩箭，尸体还在微微抽搐，这让得他感觉到难以自制的恐惧。而他甚至还未感到恐惧意外的其他情感，便已经死去。
三具血腥的尸体横道在小巷入口处的阴影之中，远远的望去人们甚至看不清那里倒着的是怎么样的东西。
……
那两个人的状况远比安东尼以为的严重得多，他们的脸色惨白，仿佛两具活着的尸体。其中一个只受了些轻伤，但另一个则被爆炸的尸体飞散的骨骼碎片戳瞎了一只眼睛，他们被关押在铁链骑士团大宅的地牢之中，不过铁链骑士团的成员还是给他们做了应急处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带他进到地牢中的奥森对他说道，“不过我还是让他们去找了医师。”
“不用了。”安东尼对他说道，他们活不了那么久的。而对于人体会爆炸这样的情况，铁链骑士团的各位显然也是没有遇到过，他们将两人分开关押，都关在了单独的石砌牢房之中，以免其中一个死去时将另一个也杀死，而且他们两人也显然极其恐惧自己与同伴呆在一起。
“你真的要见他们吗？”奥森有些疑惑的问道，“听说他们可以自爆……你就这么去见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接着他顿了顿，“我们可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参谋啊。”
“我还没答应你们呢，”安东尼没好气的说道，接着他又摆了摆手，“等这件事情完了再说这个吧。”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情与铁链骑士团的人说什么，接着他微微回过头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的西境少女，她是梅卡派来充当他的保镖的。不知道莲达怎么了，安东尼忽然没来由的想到，她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那么我找一个用盾牌的人来充当你的守卫吧？”奥森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发生意外的话他可以帮你抵挡伤害，我听说之前就是有个玩家这么做的吧？”
“不，不用了。”安东尼可不想自己的调查被铁链骑士团的人监视着，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毕竟自己此刻就在铁链骑士团的大本营之中。
“没关系的，”一旁的少女开口说道，“如果发生意外我会马上将他带离牢房的。”
真可靠啊，安东尼在心中暗自想到。
“好吧，你相先见哪一个？”这时他们走到了一个牢房门口，安东尼一眼望去，昏暗的地下，有着左右两排牢房，每排各有四扇厚重的木门，这些是关押重要囚犯的牢房，一般的囚犯则会关在更外面的铁栅牢房里，那里可就不是单独牢房了。“这里面是少了一只眼睛的那个人，他的精神状况相当的不稳定。”奥森告诉他们。
“那么去下一个吧。”安东尼说道，接着他看向了前方的走廊，“是哪一间？”
“你右手边尽头的那一间，我带你们去吧。”说着奥森便向前走到。
“不，不用了，”安东尼抬起了手，然后看向了奥森，两人的目光对视了起来，“你把钥匙给我，让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这样不合适吧？”奥森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听着，”安东尼走到了奥森的旁边，然后压低了声音，“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不过我需要你帮忙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奥森微微皱了皱眉头。
“去帮我盯着飞鱼，”安东尼说道，“还有就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对其他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奥森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总之你去办就是了。”说着他拍了拍奥森的肩膀，“不要让他独自行动，不要让他去可疑的地方。原因的话回头我会亲自去跟巴罗武夫解释的。”
“这很重要。”安东尼看着奥森的眼睛说道。
奥森没有立刻回答，他绿黑色的眼睛中带着怀疑的神色，许久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钥匙然后递给了安东尼，“这把是万用钥匙，这里的牢房都能用这把钥匙打开，用完后记得还给我。”
“行。”安东尼回答道，奥森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听着奥森的脚步声远去，接着他本人的身影也终于消失在了拐角，安东尼才带着末子朝着里面的牢房走去。
“这样没问题吗？”末子问道，她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
“嗯？”安东尼愣了愣，“你指什么？”
“就这么告诉他，”末子看向了安东尼的眼睛，“你们不是觉得铁链骑士团的嫌疑很大吗？”
“哈哈，没问题没问题，”安东尼笑着说道，他拍了拍胸口，“交给我就没问题了。”
应该没问题吧？安东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昏暗的走廊，心中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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