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救援

阿伽迪身处求生舱中，舱内灯光灰暗，只有几个指示灯在悄悄闪烁。

        它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自己的舰船被击毁是什么时候，隐约记得大概是在1500年前。

        那个时候它还只是矿队的一个矿舰操作员，每天做着近乎无休无止地做着挖掘工作，做了足足有300多年的时间。

        直到那一场一千两百多年前的战争爆发，它们的矿队遭到了叛军毁灭性打击，甚至连矿业集团的总部都被偷袭了。集团所有下属矿产舰队和护航舰队，都在叛军针对性的偷袭中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那一次劫难到来时，它做出了它过往人生当中最正确的决定——携矿潜逃。

        当时它正好在矿物储藏的空间站中，空间站只是负责储藏未经加工的有毒金属。这些未经加工的有毒金属矿石，其实并不是特别值钱，然而对于那时候只有微薄存款的阿伽迪，却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天文数字了。

        阿伽迪趁着所有人都在抢夺空间站里为数不多的几十艘穿梭机的时候，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偷走了当时空间站里唯一满载的矿物运输舰。

        广袤虚空中，矿业集团总部外的定点岗哨早已被叛军打得支离破碎。在那个人人求活命的时候，根本没人会在乎一个矿工的去向。

        正是用了这批矿物和矿船，它才购买了这艘中型运输货舰，做起了运输的行当。

        900年前炮火赋予了它起家的机会，可谁又能想到900年后的今天，它的一切又都被炮火夺走了。

        这是它所不能接受的，在太空中随便标记了一个方向，它漫无目的地启动了跃迁引擎。引擎拖着长长的蓝色尾焰，把求生舱送往了一片充满未知的虚空。

        损毁的货舰总价值其实远远超过了它自身的资产，其中大部分的货款实际上是由卡法特星域的收货人垫付的。

        对方当时跟它交代得很清楚，只要货物运到，收货的总价可能是原本价值的3到4倍。不过现在不要说一倍了，它可是连自己的船都已经搭进去了。

        它心灰意冷了，它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感到了绝望。虽然舰船可以在司神殿购买高额保险，然而损毁在神国外的星域，司神殿是不予理赔的。

        也许以后还能积累起更加庞大的财富，可那需要至少上千的时间。它一共活到现在还不到2000岁，再为之重新奋斗上千年的岁月，对它而言那也是个容易压垮神经的数字。

        蓝色的尾焰被拉车成一条线，求生舱从最初的加速阶段很快就进入到了跃迁阶段。

        跃迁引擎一声轰鸣声，一种沉闷的声响通过震动舱体传进了内部，它的整个外壁闪耀的一片银光，随后就霎时间消失不见。

        跃迁的时候求生舱的跃迁速度高达三倍半光速，所以它们在跃迁时是不受任何威胁的。

        有人假设过，达到光速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达到了宇宙边缘，无论你身处宇宙中的什么位置。这个说法其实一直无法得到技术界的证实，但是其根本道理，有些类似于星球的逃逸速度。

        比如一个生物，它沿着行星的地表，走一万年，也是无法走出这颗行星的。然而只要运动速度够快，它又可以从行星的任何角落飞出行星，只要它达到了该有的逃逸速度。

        但是终归到底，这些都是无法验证的，因为这是更高等级的文明，对三级文明画下的红线。敢越过这条红线，整个神国都无异于是在找死。

        虽然神国开发出了超光速的跃迁引擎，但是它并不是传统概念的超光速。它的工作原理有些类似于像空间折叠这样的概念，通过跃迁引擎，将飞船前半部分的空间进行压缩，空间的回弹效应就会拉动整个飞船的前进。

        故而一艘舰船，想通过常规推进达到超光速，在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在任何场合，使用固体火箭推进或离子引擎推进，来驱动飞船达到光速或超光速，那需要的能量还是如公式所表述的那样，是无穷大的。只有跃迁引擎，能够在不使用极高的推进能源，就轻易达到超光速。

        但是，凡事不是绝对的，有一种更加强大的技术，可这已经不是三级文明能够有权利掌握的技术了。

        求生舱在进入跃迁阶段后，周围的画面都消失了。阿伽迪的身体连接着舱外的传感器，它能看到现在舱外任何视觉信息都没有，只有一片乌黑的虚空。

        在进入跃迁阶段后，一切光照都将消失，因为光的作用对跃迁中的飞船无效的。而飞船退出跃迁后，飞船还会以近光速的速度继续前进，届时将需要跃迁引擎反转，来进行小幅度的减速。

        阿伽迪知道，自己求生舱的能量并不是无限，虽用的是聚变燃料发动机，但是它毕竟也是需要燃料的。阿伽迪关闭了自动驾驶，这样飞船在退出跃迁阶段后并不会自动检测飞船速度，跃迁引擎也不会在退出跃迁之后进行反向减速。这样，它会飞出去很远很远，如果没有遇到障碍，或许它会飞上上亿年。

        这是它希望的，它希望自己在退出跃迁以后，凭借着接近的光速，在宇宙当中漫无目的的流浪。或是在退出跃迁之后的航程当中，撞上小行星带或者空间尘埃，亦或者是一颗恒星，又或者是一个行星。

        它不在乎，两者对于他来讲都是能够接受的结果。它没有力气再去关心，它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好累，这个累从1000年前它购买到这艘货舰就开始了。

        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手放在了智灵键上，下达了休眠的指令。

        它不得不这样做，面对如此巨大的精神打击，在没有进入休眠的前提下，配合漫长的航行岁月，会轻而易举把它的精神世界碾为厘粉。

        在四级文明来说，一千年或许是个不可企及的寿命周期。然而对三级他们来说，他们早已超脱了自然死亡的束缚，时间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个单位概念。

        很多的时候，在它们的文明中，一个人的枕边人可能是自己的祖祖祖祖祖辈的人，这对它们来说是一个如进食呼吸般普遍的现象。

        阿伽迪的想就此了结了自己，它不想再去重新为起家奋斗，那真的太痛苦了。在任何一个文明的社会当中，赚取大部分利益的，永远是那一小群人。而这群人会设下各种各样的障碍，阻碍其他的多数人，成为和它们一样拥有巨额财富的存在。

        在太空当中，近乎光速的求生舱在撞上物体时，会被撞击成分子态。被撞击成连残骸都没有，求生舱上任何的一点物体，都会被打破分子引力，成为游荡在虚空中，看不见的尘埃。

        它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这种急促且短暂的死亡，对它来说意味着最彻底的解脱。

        阿伽提忽略了一个问题，求生舱不光有自动驾驶系统，还有自动的警报系统。

        漫长的航行开始，它的意识陷入了模糊，舱内开始变得冰冷，如同外面冰冷极寒的太空。

        求生舱在进入超光速航行后，周围会变成一片乌黑的虚空，人们将这个黑色的虚空，称之为‘黑障通道’。黑障通道中的一切如同静止般，在没有任何参照的虚空中静止。

        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是，黑障通道内的所有物体依然遵循着宇宙中的自然物理规律，而并不和外界的事物有任何联系。

        比如规划出的航道上，有行星或者恒星，但是当你朝着它的方向跃迁时，你的飞船会毫无阻碍的穿过那颗星球。

        由此，有人推测出，黑障内的空间与黑障通道外的空间是没有物理学联系的。

        求生舱就是被这样的一片虚空包裹，像是整个都陷入了沉睡一般，让时间静静流淌在空无一物的虚空当中。

        当它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整个求生舱的跃迁引擎已经关闭，求生舱也已经退出了超光速航行的黑障通道。

        呼吸了一下舱内的液体，它激活智灵键，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求生舱正掠过一个小星星带，它通过舱外的传感器发觉到了，自己可能已经进入神国了。

        它打开星图，让它吃惊的是，仅仅是一次意识丧失与恢复，时间就已经整整过去了145年。

        舒展身躯，活动了一下肢体，继续冷冷看着星图。星图上面显示它早已经进入了帝国的范围，而且已经进入到极深极偏远的一个星系中了。

        正在经过的那个小行星带，是一个类似于太阳系柯伊伯带的外层小行星带，它们通常意义上被认为是星系的边界。

        放大星图，它看到星系中央是一颗已经处在死亡边缘的巨型红巨星，星系内的轨道上还有两颗行星，一颗是气体行星，另一颗是固体行星，固体行星上面还挂着三颗卫星。

        它很费解，检查了一下飞船的控制系统，它已经把自动驾驶关闭了的。可是为何舰载的计算机就把它唤醒呢？

        再仔细查阅了一下舰载计算机的记录，它才明白，原来唤醒它并不是舰载导航计算机，而是求生舱的舰载通信系统。通信系统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求救信号，信息的发射源是一个在本星系内的行星。只不过阿伽迪十分费解，对方为什么会用电磁求救信号呢？

        求救信号中里，还有一个加密过的求助信息。它使用智灵键，输入了神国通用的舰载加密代码。这种代码是一般处在交战时期，遇难的神国公民通用的求救加密方式，免得在交战中发出求救信号后沦为对方的人质。

        求救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我的求生舱因为机动损毁在星球表面，而空间站当中，再没有其他人。请您帮助我使用空间站当中的登陆舱，接我回到空间站。作为报酬，我想给你提供，5000神恩克的奖赏。请您务必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前来救援，5000神恩克，我已经作为悬赏合同发布在了首星的交易市场。合同编号为846518，您可以按照合同编号，接取求救任务。

        阿伽迪的心跳猛然加速，体内血液在鼓涨，心跳在加快。它打开半信半疑打开了首星市场的量子通信频道，查询了一下市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合同。

        它并不是没参加过救援活动，可是一场大型救援的行动，至多不会超过一百神恩克的报酬。这次怎么会这么多？然而更让它吃惊的是市场确实有这么一单，5000神恩克已经记挂在司神殿监管的账户里，只要它接取合同，这5000神恩克就是它的了。

        5000神恩克是个什么概念，这是几乎一个小型矿队，三十年的产值。而自己之前损失的那艘货舰，价值也才不过12300神恩克。

        此刻的阿伽迪，仿佛是一个溺水者在淹死前最后一刻，被打捞出水面一样兴奋、一样激动。

        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合同，求生舱开始调转引擎减速，调整好航线后直接奔向了合同当中注明的行星。

        在这种时候5000神恩克，对它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稻草，使得它在沦落为难民之前有了重新起步的资本。

        即使无法再无法再购买一艘新的中型货舰，那么一艘小型矿船或是小型货舰这个价钱绝对是够了。

        求生舱在太空当中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径直奔向目标地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它就像是一个在虚空中以近光速在飞行的幽灵。

        冰冷的虚空当中没有温度，更没有温暖，一切都是商业，一切都是利益。

        目标地点就在那颗行星上，刚才的时候，还有些怀疑，可是看到合同中注明的五千神恩克，一切都在怀疑瞬间成为了烟云。一艘新的小型货舰，这会让它感觉到兴奋，像是能让它脱离那种被击毁毕生心血的痛苦反噬，它迫不及待。

        估算了一下时间，到达那个行星轨道，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它打开了自动导航装置，飞船在正常飞行中，跃迁引擎会在跃迁前后，实行各50%的推进和减速。

        半天的等待过后，求生舱就开始自动反转跃迁引擎进行减速。阿伽迪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座在做科研空间站。空间站属于标准的重型科研太空城，扁平的结构，呈环状。还有空间站入口那再明显不过的，驻留舱大门。

        阿伽迪根据合同当中注明的信息，输入了空间站接管代码，一串清脆的声音由求生舱壁发送到它的听觉系统：“已发出接管许可，接管许可有效！已发出进站请求，进站请求被接受！”

        空间站整个环形的布局中，体积最大的就是驻留舱。舱门开启，像是两扇像上下折叠的大门，更像是一个巨兽的大嘴。

        阿伽迪驾驶救生舱缓缓驶进了驻留舱，进入之后，大门又缓缓关闭。

        随后驻留舱内，开始注入空气，在空气才达到正常成分的90%时，阿伽迪就迫不及待打开了自己的求生舱，来到了外面。

        空间站只有它一个人，飘过停泊求生舱的栈桥，它径直飘往空间站内侧的环形通道。

        内侧的环形通道连接着空间站不同的舱室，先后是驻留舱、能源舱、生活舱、科研舱、实验舱，还有一个小型的空间站控制舱。

        拥有了空间站接管权的阿伽迪，可以做除了出卖或是拆解空间站之外不损害空间站的所有活动。

        它没有犹豫，直接飘往了空间站的控制仓，控制舱内除了一排控制面板，空无一物。

        它看到了舰长室里的智灵键，按了下去，再次输入了接管代码，然后开始启动了人工重力设备。

        人工重力引擎是一个非常奢侈的东西，使用的燃料块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正常的工业空间站不是小型科研空间站是没有足够的资金去配置这种设备的，不过也通过这一点就能够看得出这个科研站的拥有者还是具有相当雄厚的财力的。

        通过舰长室的悬窗阿伽迪看着下面行星的地表，整个星星都是白色。上面漂浮着棉花一样柔软的浮云，紧紧贴在行星表面，像是一颗裹满了肥皂泡的球体，仿佛一触即破。

        在控制台中显示的，是驻留舱里还有两艘舰船，一艘是一艘登陆舰，质量不是很大。另一艘是一个中型货舰，阿伽迪吃惊的是，这是一艘比自己的武装得更好的武装货舰，其火力水平完全要超出自己那艘中型货舰太多太多了。

        从它的火力和推进系统来看，它的价值至少在两万神恩克上下。

        阿卡迪有些兴奋了，抿了抿嘴。如果它不按照合同的约定直接强行开走这艘货舰，是能够做到的。

        但是它不得不为自己的失信付出更加长远的代价，神国当中任何一方不按照合同的约定撕毁条约，都会被列入首星市场的黑名单。

        届时在它漫无止境的往后的岁月里，它将再也无法跟任何人，做任何形式的交易，连私下形成的交易都无法进行。

        再看了一眼这艘武装货，它还是关闭了驻留舱的控制面板，因为五千神恩克足够它去东山再起了，没必要为自己的贪念搭上以后的余生。

        在控制舱里转了一会，径直走向驻留舱，没有去前往其他的舱室，直接上了登陆舰。快点儿去救了这个人，快点拿到报酬，它才懒得管其他，

        登陆舰驶离了空间站，根据求救信号的位置，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和角度，开始进行缓慢的加速。登陆舰外圈的耐高温装甲，紧紧贴合的登陆舰上，把整个舰体包裹成了一个肥皂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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