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前进，唯有死
“你修炼的功法似乎很不凡，身受如此阴秽歹毒的掌力，五脏俱碎，血脉冻结，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死了。”
女子没有回头，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特有的悠闲洒脱，云卷云舒：“不过嘛，你经脉俱损，心肺枯竭，若没有特殊机缘或者数年的休养，想完全恢复，有些困难。”
“很难吗？”苏陌尝试运转了一下《青帝长生经》，但以前无往不利的功法，现在却如同一条被截断的小溪，虽然源头仍在，但却无法顺畅的流淌，唯有涓滴河水渗出，滋润修补着破败的身体。
苏陌知道，以目前这种速度，想要完全恢复，没个三五年的水磨功夫，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三五年的时间吗？
想着危险重重的青阳秘境，想着外面虎视眈眈的苏青绝父子，想着一心想弄死他的李长山、唐修等人，苏陌只觉得人生一片黑暗，苦涩的摇了摇头。
他好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他的人生，好像从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不过，这又何妨？
与天争命，胜天半子，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不是吗？
“活着，就好，不是吗？”苏陌扭动了一下手臂，撑起身子，靠在墙壁上，这才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座竹屋，竹屋虽然略显简陋，但并不破败，屋内装饰清幽雅致，布局从容舒缓，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片雨花竹，茂密的竹林间，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通往远方，斑驳的竹影印映而下，幽静而清雅。
透过茂密的竹林，苏陌依稀可以看见一条河流绕着竹林流过，注入一个巨大的湖泊中。
湖泊十分巨大，河水流入其中，波澜不惊，上面飘荡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如披一层轻纱的女子，烟笼寒水月笼沙，神秘而动人。
“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苏陌，不知姑娘芳名？若有机会，苏某定会报答姑娘今日救命之恩。”收回飘飞的思绪，苏陌微微咳了两声，郑重其事道。
“芳名？你不知道，贸然问一个未出阁女子的名字，很不礼貌吗？”女子的声音微微抬高了几个音节，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呃，这话，怎么听着有些熟悉呢？”苏陌一愣，心中一动，不会……
这时，女子缓缓转过身躯，淡淡的流光洒在女子的面容上，流光溢彩，洒脱妖冶的笑容，倒映入一双幽沉深邃的眼眸中，如岁月时光沉淀的美酒佳酿，微醺醉人。
“我们不是才见过吗，苏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是你，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苏陌就觉得有些多余，来青阳秘境，不就是为了造化机缘吗？
所以为了缓解尴尬乏味的话语，苏陌急忙又补充了一句：“见到你，真好。”
话落，云惜颜黛眉一挑，眨了眨眼睛，促狭的望着苏陌，如一汪清溪迎风而起，荡开一层层温柔缱绻的涟漪，似风轻，若云淡，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真好吗？”
“咳咳……”苏陌这时也察觉到先前说的话有些不妥，干咳了两声，立刻转移话题道：“不知，这是哪儿？”
白惜颜也未遮遮掩掩，坦然道：“这里是青帝殿外围。”
“青帝殿？”苏陌沉吟了一下，作为渭北城土生土长的
本地人，他好似从来从听说过劳什子青帝殿：“这里不是青阳秘境吗？”
“是青阳秘境，也是青帝殿。”
白惜颜也没有隐瞒，缓缓解释道：“江湖人人皆知，青阳秘境为当年青阳真人开辟的一方洞天福地，其实，这只是迷惑人的假象而已。”
“你看，青阳山地势低缓，四周群山阻隔，河流断行，气流不畅，如龙无首，如虎无睛，是典型的三煞地势。所谓三煞，一煞阴秽常聚，有伤天和；二煞元气如污，有伤人身；三煞灾厄缠身，劫数难逃。这种地方，向来是贫瘠荒凉、元气稀薄、鬼怪横生之地，非天地山川河流钟灵毓秀之地，所有人都敬而远之。除非是脑子有病，否则谁会在这种地方修炼，更遑论开辟什么洞天福地。”
白惜颜纤柔的手指摩挲着茶盏，斜睨了苏陌一眼：“你觉得青阳真人会在这里开辟洞天吗？还是，你觉得青阳真人，脑子不正常？”
苏陌一时无言，诧异地看了白惜颜一眼，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还懂天地山川堪舆之术，他自然不会认为白惜颜在骗他，因为，没有必要。
“这么说来，青阳真人是为了这什么青帝殿了？”
苏陌想来想去，唯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青阳真人为何会待在此地，自然而然也能解释白惜颜所谓的青阳秘境只是一个假象。
“不错。”白惜颜道：“相传此地，为当年天庭五帝之一青帝镇妖伏魔时降临人间的一处行宫，留有诸多禁制、法宝和功法传承。青阳真人在此开辟洞天，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其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青阳秘境中青帝遗留的宝物和传承罢了。”
“天庭？青帝？宝物？传承？”苏陌一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怎么青阳秘境的事儿会扯到上古天庭和青帝的身上。据传，上古天庭横压诸天，和九幽酆都、西方极乐天掌管天下万物生灭、轮回六道。
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天庭坠落，酆都湮灭，佛国崩毁，历经万劫不灭的三大王朝，就这样一夕之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一同消失不见的天庭、酆都、佛国那些号称长生不衰的仙人和文明。
青帝，天庭五帝之一，掌管东方七宿，握天下生死之权柄，天庭天帝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忽然，苏陌脑海中浮现出当初接受《青帝长生经》时出现的画面，命运长刀斩杀漫天神仙，巨掌打碎西天极乐佛国，那个尊贵雅逸如仙的仙人等等，莫非，这就是上古天庭、佛国、酆都湮灭的原因；莫非那个人，就是上古五帝之一的青帝。
但旋即他脑中一阵刺痛，一股凛然寒意涌上心头，毛骨悚然，如同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一般。当他掐灭脑海中的画面，不敢再随意揣度想象时，那股莫名的恐怖感觉，才一点点散去。
但即便只是这短短一瞬，苏陌也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般，面色惨白，全身大汗淋淋。那种感觉，就像蝼蚁望着浩渺无际的苍穹盯上一般，没有任何反抗和抵挡的勇气和余地，唯有臣服和恐惧。
“你怎么了？”白惜颜也发现了苏陌的异状，轻声问道。
“哦，没事，白姑娘你继续。”苏陌摇摇头。
白惜颜怀疑的看了苏陌一眼，但也没有继续追问：“青阳真人当年无意间得知了这个秘密，在青帝殿上再度开辟秘境空间，芥子纳须弥，以掩人耳目，想独吞青帝殿内的宝物
、传承。所以，他故意将此地宣扬成什么修炼的洞天福地，并广收门徒，一待百年。”
“但可惜，百年所期，一朝成空，可笑，可叹。”
“一朝成空，怎么说？”苏陌问道，难道青阳真人并未得偿所愿，离开此地，有什么隐情？
白惜颜轻轻道：“据当年青阳真人羽化时遗留的手札所言他当年之所以离开此地，并非得到了青帝留下的宝物、功法传承，而是探索青帝殿时不小心被其中的禁制所伤，不得已离开。这也是为何青阳真人本有两百寿数，却英年早逝的缘由。”
“难怪，难怪。”苏陌恍然大悟，难怪青阳真人离开渭北城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原来是闯这所谓的青帝殿时身受重伤而亡了。
贪心痴妄，百年期许，到头来反误了卿卿性命，黄土一丕，的确可笑，可叹。
但他，他们，也不是如此吗？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这么说，你们来此，都是为了所谓的青帝遗泽了？”你们，说的自然不只指白惜颜，还包括陈家、苏家、梁家、梅凝雪以及修罗殿的人，难怪他们此次来青阳秘境，一反常态，都带了大量的人手，最低都是通窍境修为的高手。
恐怕，若非青阳秘境只允许知玄境以下的人进入，渭北城三大世家的家主、长老，修罗殿的高手，恐怕都倾巢而动了吧。
“当然了。”白惜颜倒承认的干脆利落：“机缘造化，利之所在，人所逐之，何错之有？”
“不过，有些人，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有宝，而不明宝从何来，或许会害人害己也说不定。”
“那白姑娘，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苏陌不明白，如此隐秘，云惜颜会告诉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丰神如玉、气度非凡的天选之子，虎躯一震、振臂一呼就能令所有人俯首称臣，纳头就拜。
“没什么，无聊呗，找个人说说话。”白惜颜伸出右手，放在桌面上，撑着歪斜的脑袋，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懒洋洋道：“而且，青帝殿就快要开启了，这里的秘密，迟早会被他人所知，提前告诉你，也能结个善缘，不是吗？。”
云惜颜说的轻松坦荡无比，倒让苏陌松了口气。
但内心身处，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白惜颜好似隐瞒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最后一个问题，青阳秘境三年一开，你们有很多机会，为何偏偏要选择今年？”苏陌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
“青阳秘境三年一开，为青帝殿则甲子一启，今天，正好是九星曜日，甲子时年，青帝殿开启的时机。”白惜颜回答道。
“原来如此。”苏陌点点头，眉目微垂，原本这滩浑水，他是不打算淌的，螳臂当车，或许还有那一两分生机，但蝼蚁语天，那就真是不自量力的笑话了。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
但青帝两个字，却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白惜颜口中所谓的青帝殿，和他脑海中那个“青帝”有些许关联，青帝殿中，或许有他的机缘和造化。
稍微思忖了一会儿，苏陌抬起头，看着窗外幽静斑驳的竹林风影，眼神清澈而明亮，如同初升的朝阳。
他的人生，好像从来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不前进，唯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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